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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鸿庆楼

第85章 鸿庆楼

虽说发下了宏愿, 但晴秋也深知跬步千里的道理,仍盘算着把手头的事做出名堂,赚一点本钱,再图其他。

况且, 眼下才是秋天, 离青州的冬天尚还有些时日!

……

花样子画了一堆, 花冠也去城里买回几顶新鲜样式的来端详琢磨。起初鸿哥儿还怕她出门遇着范家人为非作歹, 晴秋却道:“你放心, 我和蒋大人认了干兄妹, 在村口当着一众耆老阿妈的面儿认了亲,他范世芳纵然有十个胆子, 也得卖蒋大人的面子不是”

穆敏鸿瞠目, 他竟不知道晴秋何时和蒋兴昌那个毛头县太爷这么好了,不由嘬两声牙花, 悻悻作罢。

大约两个旬日,晴秋的女红班子业有所成, 花冠丶帨巾丶纱帽丶荷包丶香袋,总有数十个,拿到县城丝绸坊兜售, 掌柜的虽然见它们针法技艺良莠不一, 但胜在花样新巧,别出心裁, 都给了价收买,并道:“再有新的, 姑娘只管拿来便是。”

晴秋得了钱, 又买了些绣线布匹,回去和姊妹们算账分钱, 众人无不欣喜,纵然有知道她要从中抽份,也碍於出不得家门,又兜售无门而作罢,便有叽咕不忿的,晴秋也不多言,只同她结了账,再不教了。

因教习女红本就没有收取束修,虽然有因故退学的,但更多的却是风闻而来,甚至还有些七八岁上的姑娘,被家里娘亲带了来学——晴秋心下欢喜,倒不是说学徒多了许多,而是想到自己小时候,因着家里穷,连针黹都没怎么学过,眼下她却可以教这个小女孩许多。

人多了,再在村口街巷传道受业便不好看相,而且天越发冷起来,晴秋便想着盘个房子,问了几家,不是太破旧不堪就是要价太贵——大约乡民们看出来,外州来的这对表兄妹手里是有财的,因此不免狮子大开口。

为什么不在青碧山脚下建一栋专门安置女工呢晴秋拍了拍额头,山脚下最不缺泥土,盖房子不过就是伐木请工人的事,况且还有鸿哥儿呢!

……

於是这么着,原本歇了一个月之久的鸿哥儿,又着手亲自建起了人生第二栋房子——仍然是一座黄泥和就的土房子。

……

黄泥房子落成晾干,安顿好女工们,转眼也就到了霜降,天气陡然冷了下来,草也渐渐枯黄,正该烧荒了!

这并非一个人能做的事,哪怕叫上鸿哥儿也不济,遑论那些绣娘,晴秋很可惜她们的手,才不舍呢,便去村中请了十多个壮年婶娘阿叔,带上钉耙,割刀,火镰,开始漫天遍野烧起荒来!

而这段时日,她家院里的井也打好了——这是鸿哥儿出钱亲自监工做的,算是整个村坊少数几家有水井的人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风呼啦啦吹着,生长在荒野上石窠里的枯草被火苗卷着燃烧枯萎,化成灰烬,老道的农人依着风向,挥着钉耙改变着火苗的方向,让它既烧的着,又不至於漫山遍野地跑。

但仍然有难处。

一个常年耕种荒田的阿婆叫来晴秋,语重心长地道:“这地上落满草籽,藏在沙窠里,火烧不尽,来年不管姑娘种什么,种子种下去,生出来都是草,况且就是有粮苗,也叫草欺生得长势不好!”

晴秋蹲在地上,随手拨了拨,可不是,满地都是叫不出名的草籽,纵然今年是烧了荒,可来年春风一吹,水一浇,这些草不就又死而覆生了嚒

“难道没有法子”

那阿婆道:“有法子,也只是勤快挎草,庄户人的活计就是累,汗珠子滴到地里,摔八瓣!”

挎草,那又要雇人,还得是花钱了……可是从垦荒开始,到买种,下种,浇水,施肥,哪一项不费钱呢

晴秋眉头深锁,想到小时候跟着父亲种地,那会子怎么见他轻轻松松,好似没有这么多难处也许是他老人家常年精耕细作,土地早已是听话的土地,况且家里是种粟,她却是种从未种过的药材。

……

这几日,敏鸿见晴秋心事重重的模样,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疑心她病了,便道:“下回你去镇上,也往慈济药铺走一走,看看大夫。”

“我看大夫做什么”

“瞧你中气不足,恐怕是病了。”

“我是病了,是心病啊!”晴秋苦着脸,便把今日萦绕在心头的烦恼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鸿哥儿听了,忍俊不禁,“所以你是因着草籽犯愁”

“可不是!你没到地里瞧一瞧,满山都是,所谓野烧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注1]

“这事多简单,你倒是问问我呀。”

晴秋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自打绣坊落成,您反倒成了大姑娘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哪里敢劳动您大驾呢况且,你横针不拿竖线不挑,真知道怎么办”

鸿哥儿嘶嘶两声,“怎么听着我在你口里没个好话呢!”

晴秋叹了口气,没闲心他争辩。

却听鸿哥儿笑道:“等羊来了不就好了,撒到野地里,多少草籽不都吃得干干净净!”

天爷——还能这样!

晴秋简直豁然开朗,忙不叠站了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疑道:“什么羊”

这回是鸿哥儿横她一眼,“你倒是忘性大,你说要贩羊的,如今羊我是马上就要弄到了,你倒不认账了!”

“我哪里敢!”晴秋笑了笑,又道:“我是想着等年后呢……也就是说,上回家里走水那次,你其实是去买羊嚒哪来的钱”

“不是买羊,是我写信给连州城羊贩魏保国,保国大叔收到我信后便带着五千只羊往青州赶,前日我收到他信,已经除了连州了,算算脚程,也就月底或者下月初就到青州。”

晴秋打了个合掌,等羊到了,便撒到野地里,虽然青州的草籽不如连州的,但好赖是个嚼头,辛苦一路了,难保羊儿不下嘴!

敏鸿见她笑得一改颓丧之气,心里也开怀,嘴上却不依不饶道:“你别忘了,卖羊可要你自己想法子了!”

“我早想好了!”晴秋欢呼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

“怎么,心中大石落定了”

绣坊姑娘们出来晒太阳,见着晴秋像一只投林的鸟儿一般,开心雀跃地往这边跑来,不由笑道。

晴秋点了点头,“解决了!烧香拜佛不如求鸿哥儿,他有法子!”

便有姊妹出声道:“晴秋姐姐,快把你家里那位少爷请出来,叫我们也瞻仰瞻仰,观望观望,到底何方神圣,如此解忧”

晴秋抿了抿唇,只管笑笑不语。

便有结了亲的年轻妇人嬉笑道:“人家晴秋巴不得她家少爷不出门呢,凭什么给你们白看了去人家自己在屋里还看不够呢!”

和她们相处久了,异姓表兄妹这种说辞自然会被戳穿,晴秋也不想瞒人,说她幼年时卖身给他家做侍女,并道:“并不是好营生,全仗他家家风好,我才有今日,你们倒是别轻易把自己卖了。”

那帮姊妹听了,都颔首称是,也并未因轻看她,反而由衷赞叹道:“都是苦命人,姐姐却能挣到今天这份儿上,实在是我等楷模。”

因此,听着她们戏谑,晴秋也不恼,只道:“尽管说嘴,他又不是没出过屋,出来的时候我瞧着你们一个二两,倒像是抱窝的鹌鹑,不露面了有本事也当面臊白他去!”

女孩们便笑作一团,便有新来的问,那位鸿少爷究竟长什么模样

便有见过他的女子赶上来,说他身高八尺,眼若灿星,猿背蜂腰,直说得女孩脸颊绯红,晴秋摇头连连。

……

五千只羊叫长排大车拉着走进石山县,青碧山脚下的时候,引起一片轰动,连蒋兴昌都安排衙差上街警戒护送,一路送到晴秋农场。

看着眼前这个场面,晴秋也不由得荡气回肠。羊贩魏保国是个话不多的佝偻老头,若不是见过他的手面,任谁看了都以为他是个寻常羊倌。

穆敏鸿罕见地露面,见了魏保国,拱了拱手,叫了一声:“魏伯伯,您老身体康健”

“托鸿少爷的福。”就像从前那般,二人寒暄问候。

魏保国托着穆敏鸿的手,将他上看下看,不由叹道:“当初哥儿走出连州城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家夥都不知道,没去送送你,嘱咐你几句,若是将来到地底下,叫你爷爷知道了,他肯定一鞭子就甩过来,怨我嘞!”

敏鸿忙道怎会,晴秋这才知道,原来这魏羊贩是老太爷故交,忙越发恭敬,蹲了一福,道了好。

魏保国拿眼睛审视着晴秋,目光凝深,晴秋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想来是鸿哥儿对他说了自己要贩羊的话。

欸,在泰斗面前造次了,晴秋有些讪讪的。

魏保国却道:“这位就是沈姑娘罢,久仰,某姓魏,你也同鸿少爷一般,称我伯伯就好。”

“欸,见过魏伯伯。”

一番厮见,羊群撒入野地,魏保国和他们走进黄泥房子,看着堂上三副神牌,不由一怔,抽出香来,逐一都上了香。

……

如今家里人杂事忙,晴秋早就不让鸿哥儿做饭,单雇了一个做杂役的婶子,姓徐,今日晴秋早早嘱咐徐婶,提前备好丰盛菜馔,因此招呼一声,便端上桌来。

吃罢接风宴,魏保国老当益壮,也不歇息,下到田里,看他的羊儿吃草籽。

晴秋也蹲下来仔细审查,土坷垃缝里的草籽果然眼见着变少,想来这片地的草籽也只够这五千只羊打打牙祭的。

“土是沙土,松散。”魏保国手指插|进地里,抓了一把道。

“比连州的土还要暄软些,不过三尺之后是红土。”鸿哥儿说道,这也是他挖井挖出来的经验。

“那要种药材,的确不错。”魏保国轻轻颔首。

这是久经世故的人了,见惯了土地里的一切,他这么说,晴秋心里就笃定起来,虽然地还没种上,就望见遍野青青了。

魏保国瞧她笑得美,不由问道:“不知道沈姑娘,打算怎么卖我那五千只羊”

晴秋被问得楞住,她看了看鸿哥儿,鸿哥儿促狭地眨眨眼,笑着看着她。

她就像是绣坊里那些女学徒一般,呐呐地开口:

“眼下就要立冬,青州和咱们连州城一样,都有立冬吃羊肉的规矩……而且青州人凡是年节都喜欢看百戏杂耍,我已经和城中几家戏院说好了,歇场的时候就吃咱们连州古法的烂炖羊肉,香飘十里,不信那些看客们不垂涎三尺……再者,临近年关,官府都办尾牙宴,我托厨师炮制好羊肉,以蒋县令的名义敬献给知府州牧大人,也能叫咱们连州城的羊肉名声大噪!”

魏保国与穆敏鸿对脸一看,讳莫如深。

“还有嚒”

晴秋想了想,道:“当然还有,年关庙会上,我就在街上支一口大锅,烹煮羊肉羊杂羊头羊脚子,还有青州遍地都是的萝匐,上面幌子写着‘羊汤五文钱一碗’,别人来喝汤杨,送萝匐,不过瘾呢,还能买羊肉吃!”

“这么多只羊,卖羊汤卖到何时”

“才不是,我是整只囫囵个卖的,羊汤摊子不过就是活招牌罢了,连州羊肉的名声打出去,难道还愁卖”

魏保国这才颔首,与鸿哥儿道:“有些意思。”

敏鸿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与晴秋道:“别的都好,只是要一文钱一碗。”

“那我更不赚钱啦!”晴秋忙道。

“一文钱,”鸿哥儿睇着她笑了笑,“一文钱才能发家致富的妙招!”

晴秋若有所思,魏保国摇头失笑,当初这小子就是靠着“一文钱”这个招牌,让富甲一方的粮食把头刘丰年父子倒台赔光家底的!

……

冬天如约而至,远道而来的那五千只羊也在啃噬完农场草籽后宰杀付诸市场。

青州百姓并不是不爱吃羊,只是价格昂贵味道又腥膻,才视若洪水猛兽,连州羊肉一经问世,便香飘十里,引人垂涎。

魏保国也没有离去,晴秋知道,此番生意顺利,全赖人家看在鸿哥儿的面子上,自己这点“生意经”自然吃不掉所有利润,可她还是心满意足,不论是看着百戏杂耍团前簇拥着的人群,还是青州府那些官老家家的家奴都竞相来买羊肉,都很欣慰。

冬至节这天,一文钱一碗的萝匐羊肉汤,几乎慰藉了半个城的人——五千只羊,也只够青州人吃到过年,打打牙祭。

她已经和魏保国约定好了,下回她要卖活羊,顺便让他带苜蓿草籽来,她要让青州的羊儿和红缨,都吃上苜蓿草。

……

“我的主意好罢”

“好,可更好的,是我觉得,你应该有个招牌。”

“也是,连州羊肉连州羊肉叫的,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姓连呢!”晴秋嘀咕一句,又陷入起什么名字的烦恼中。

“叫鸿哥羊肉怎么样”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个。

敏鸿蹙眉,“怎么不叫晴秋羊肉再者说,这是你的生意,与我有什么相干。”

“快别哄我,我还不知道,这是人家魏伯伯看在你的面子上,况且大半本钱都是你出的,我是个拎得清的人!”

算完账的晴秋将一叠会子钱拍到鸿哥儿手边,“喏,抽份儿的钱。”

“你收着罢,不是还要买苗种嚒。”

晴秋从善如流地将会子钱一拢,发出感慨:“欸,钱呐,真是不禁留呀!”

……

“贩羊肉是个贱生意,也得起个贱名才叫得响,不如就叫‘庆儿羊汤’和‘庆儿生羊肉铺’。”

“…庆儿是谁”

“是我呀!”

“你本名不是叫秋容嚒”

“欸唷,哥儿你说说,难道叫‘容儿羊汤’回头容姐儿回来,我该怎么说呢,再者叫‘阿秋羊汤’,别人还以为打喷嚏呢!这羊汤本就是滋补的,吃了还阿嚏,算怎么个事!”

敏鸿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无话可说。

“庆儿,庆儿,暗合我晴秋的名字,多吉利!”

敏鸿笑笑,便不管她了。

……

可三年之后,穆敏鸿在青州第一家商行落成,写匾的时候,他落笔:鸿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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