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7 章
关於“幸存者是否已经能够实现永生”这个问题，棠颂和林阮早就解答过：
“不能。”
棠颂：“寻队的保护咒的确弥补了现阶段异能病毒的不足之处，让意识可以在死亡后完整转移到晶核里，从而让所有参加最终决战的人都有了重生的机会——只要晶核得以保存，就能通过移植手术获得第二次生命。”
“但保护咒的效果只有一次，”林阮看了一圈道：“拿方舟来举例吧：他是我们当中第一个在决战中牺牲的，那时候就已经用掉了保护咒，直到牺牲前最后一刻的所有记忆和情感都被保存进晶核里，又在新的躯体内覆苏。但如果他现在再次死亡——只是举例，没有咒你不好的意思。”
刘方舟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又不是熊哥。”没开过光的嘴他不怕。
林阮便点点头继续道：“如果方舟现在死亡，在没有保护咒的情况下，从他重生之时起丶第二次生命内产生的绝大部分记忆和情感都将随着躯体的死亡而消散，最多只有零星片段会被转移进晶核，就算通过移植手术再次覆活，对他来说，向丁珰求婚丶结婚丶有了姜姜，等等等等，这些年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他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决战中牺牲的那一刻。”
而且不管重生几次都是如此，只有第一次死亡时的意识会在保护咒的作用下被完整存入晶核。
众人陷入沈思。熊满山摸摸下巴：“你这么一说
，那的确是跟永生还差的有点远哈。”
这听起来不就跟喝孟婆汤投胎转世一样儿的吗？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啥也想不起来，那还算活过上辈子吗？
“所以想要真正实现永生，必须等到我们破解了异能病毒和异能晶核的基本运作原理之后，这也是科研中心目前的重点研究项目。”
棠颂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摩挲手指。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那炙热似火的光芒陈南等人再熟悉不过，奇道：“既然还不能永生，那你们怎么这么兴奋？”
棠颂用指尖推了推镜架，整个人从头到脚丶连头发丝儿都洋溢着快乐，几乎迫不及待道：“因为意识虽然无法保存，但科研成果可以。”
晶核移植技术最重大的意义就是可以让幸存者无数次覆活。虽然现阶段每一次覆活后新生的意识最终都会消散，但在此期间所取得的成就却是客观存在丶无法被抹除的。
这对於科研工作而言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所有参与了决战的华国幸存者都被沈寻赋予了保护咒，因此在第一次死亡时都能完整保存自己的意识。
而有了这份意识作为基础，每一位科研工作者都能在覆活后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科研发展进程，随即投入工作，从而大大缩短知识传承所需要的时间成本。这意味着科研事业将不再被人类有限的寿命所限制，一代代科研人徒留雄心壮志却垂垂老矣的遗憾将彻底成为过去，他们可以拥有无限的时间，无限的精力，踩着自己的肩膀不断攀登，站在原先看似不可逾越的峰顶，展望更广阔无垠的世界。
所以不光棠颂，连林阮都激动非常：“大家能想象吗？有了晶核移植技术，我们的科技发展将会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前进，科研工作者的能量和潜力将会被最大程度挖掘释放。而且不光是科研领域，所有行业都是如此，用不了几代，全人类的科技文明都将焕然一新，迎来爆发式的繁荣！”
说到这他忍不住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沈寻：寻队的保护咒所赋予幸存者的，远不止第二次生命那么简单，更是地球文明强盛的关键契机和重要基础。
听他们这么说，众人也都兴奋起来，“那是不是实现永生所需要的时间也缩短了？”
“没错，预计只要三百年，我们就能完全破解异能病毒和晶核的奥秘，并加以完善。”
许歌记性好，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当初我们刚从酿酒厂回到京城，你们在科研中心举办座谈交流会，那时候不就说实现永生需要三百年吗？”怎么现在还是三百年？
棠颂还挺理直气壮：“嗯，我骗他们的。”
当时决战在即，召开座谈交流会除了和其他科研工作者分享在病毒研究上的心得，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鼓舞士气振奋军心，所以才编了个期限。
其实本来林阮是准备说三十年的，他觉得三十年太离谱，就改成了三百——其实三百也很离谱，按照他们那会儿的条件，能在三百年内摸到一点晶核技术的皮毛都算奇迹了，想实现永生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三千年还差不多。
“但我现在说的是真的。这个三百年，是建立在大量模型和数据推演基础上的合理预期。如果每位科研工作者每次覆活，都能有三十年时间用於全身心投入科研事业，那么最多只需要经历十次移植手术，人类就能实现真正的永生。”
永生……吗。
众人彼此对视，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如果有谁在末世爆发前告诉他们，人类再过几百年就能永生了，在场所有人都会嗤之以鼻。但现在，这个人类自诞生以来便梦寐以求又似乎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已经触手可及，就要在他们的见证下成为现实。
哪怕不是棠颂这样的科研狂人，众人也都感受到了同样的心潮澎湃。
人类真的要长生不老了？
哦，老还是会老的。
罗威低声问身旁的陶源：“如果真能实现永生，你想做什么？”
陶源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想象不出来。感觉太不真实了。
“可能，就是活着吧，好好活着。”
不是有句话么，只要活得够久就什么都能看到，那他想一直活着，去游览世界，探索宇宙，看世界怎样发展，看文明如何变迁，人类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看所有他没见识过的事情。
这样就很好了。
罗威听完后笑了笑，宽大的手掌握住他的手：“那我跟你一起。”
云飞扬搂着抱枕靠在万锋腿上思考片刻，道：“照你们这么说，既然科研成果能保存，那其实新生命里的其它痕迹应该也有办法保存啊，人只要活过一辈子不可能一点东西不留下来。可以用影像或者照片记录发生过的事情，可以录音，还可以写日记，这样就算覆活后都不记得，但总能大概知道发生过什么，绝大部分人肯定还是希望能通过晶核移植再次重生吧？”
毕竟能活着谁愿意死呢，“上辈子”的事情记不住就记不住，正好开始新人生啊。
林阮点点头，“没错。但很遗憾，现有的资源还做不到支持所有幸存者无限次重生。”
当初覆活计划之所以能成功，完全有赖於所有幸存者的同心协力，举基地之力丶集合所有资源来实现同一个目标。
而现在一方面决战中的牺牲者都已经覆活了，目标已经实现；
另一方面基地面临的局势仍然严峻：灾后工业体系和经济重建丶教育和文化覆兴丶人口扩增丶移民安置丶末世后覆杂气候环境和生物系统的研究丶新形势下世界范围内的资源再划分……
等等等等，样样都是当务之急，样样都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
因此在晶核技术彻底破译之前，基地不可能再将资源集中在逝者覆活上。最起码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无限覆活。
况且目前空白躯壳的快速培育完全依赖於沈十安随身空间内的时间差，但随着泉眼缺失，空间内灵气日益稀薄，早晚会不再适合幸存者进入，自然也就不能再充当躯壳的培育场所。
到时候培育成本的激增丶如何保证躯壳的时效性以及能在恰当的时间被使用，这些都是问题。
“目前上面暂定的解决方案是，所有参加过总决战的人，不管有没有牺牲，都有一次免费移植晶核的机会。等这次机会用完，寻队的保护咒也失效了，再想覆活的话就要先取得覆活资格。”
说到这林阮转身看向沈十安，“至於覆活资格要怎么获取丶如何审核之类的细节问题，队长应该比较清楚。”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坐在沙发上的沈十安点点头。晶核移植技术以及覆活项目的所有衍生问题都属於高层重点关注的机要议题，因为利刃——尤其是沈寻，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所以相关文件都有专人抄录送来给他看过。
“覆活资格的审核借鉴了末世之前魔都和京城的户口审核体系，采用贡献值累加的方式。”沈十安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横在腰间的精悍手臂，从沈寻怀里起身，走到餐桌旁将茶杯续满：%
“幸存者从事所有行业都能得到贡献值，具体数值则会根据工作难度和社会价值而略有差异。学历丶专利丶学术科研成果丶异能创新丶一定级别以上的评奖评优等，都能额外增加贡献值，只要在死亡之前，贡献值达到一定标准，就能获得新躯壳的申请资格。当然如果提前达标也可以提前申请。”
申请通过之后，有关应答部门就会给出晶核移植手术的大概期限，便於申请者提前做好准备，而具体时间则要看躯壳培育工作的进程。
这套方案还是顾先生在位时搭的雏形，后来经由委员会多次研讨协商，又请了覆活项目的负责人和多名社科专家作为顾问，不断修正完善具体细则，目前已经基本定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正式发布公告。
“免费吗？”吧台旁高脚椅上的路修远举手。
“自费。不过有关部门会尽量压缩成本，不会贵得太离谱。”
晶核移植是人类医疗技术发展史上一次“穿越”式的改革和进步，在异能病毒的辅助下这一步跨的实在有点太大，以至於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对其不明觉厉且敬而畏之。但随着晶核研究的推进和躯壳培育技术的完全成熟，未来，“覆活”势必将成为幸存者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管理层的设想是，以后华国经济全面恢覆了，各行各业都重新走上正轨，到时候可以把“重生项目”纳入社保体系。末世前不是有住房公积金吗，那以后就增加一项覆活公积金：只要得到覆活资格，就可以由政府承担一部分躯壳培育成本。对於特殊人才还可以全部由国家买单。
路修远又问：“那外来移民呢，那些移民能得到覆活资格吗？”
沈十安端着茶杯摇摇头：“外来移民身上没有保护咒，死后意识无法完整转移，就算覆活也没有多大意义。不过为了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和归属感，也为了吸引更多人才涌入华国，针对他们委员会额外制定了一套资格审核方法：只要贡献值达到一定数额，不仅能获得华国的公民身份，还能得到一次让寻寻施咒的机会。”
要知道沈寻的保护咒可不止是能让幸存者覆活一次那么简单，只要能在第一次死亡时将意识完整保存下来，等到晶核技术被破译，就等於获得了永生的机会，这其中的诱惑力可想而知。
目前华国的外来移民人数已经突破了九百万，占据了除华国以外全球幸存者数量的一半，几乎全都是冲着晶核科技和沈寻的保护咒而来，哪怕成为华国公民的资格审核标准高得离谱，依然阻挡不住移民们迫切的脚步。
众人闻言都看向沈寻，眼中充满感动：呜呜呜寻哥你为我们付出太多，你的心像太阳一样红！
沈寻支着两条长腿斜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却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强大威慑，越靠近他感受到的威压便越强，心理素质差的甚至能直接跪下，因此周围一圈全是虚席，跟以他为圆心画了个真空带似的。
一双渊薮般深邃无垠的墨绿色眼睛从沈十安起身后便一直追随他的脚步，察觉到聚焦而来的目光，收回视线懒洋洋扫了一圈：“都看我做什么，我最近高兴大发善心不行啊？”说完见沈十安倒完茶回来，便一手接过他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揽住对方又拉进自己怀里，像只圈占领地宣告所有权的大型凶兽，贴着沈十安脸颊蹭了蹭。
被他圈进怀里的沈十安闻言眉角一抽：大发善心？呵呵。
要不是自己昨晚还在因为这件事被迫“偿还利息”，他还真信了狗子的鬼话。
“如果只按贡献值来决定覆活资格，会不会有点不公平？”虽然很想看丶但怀疑自己可能会没命看的叶生花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沙发上挪开，装作没看见两位队长腻腻歪歪甜到齁人的小动作，想了想开口道。
按照队长所说的审核方式，势必有一些行业的贡献值会远远低於另一些行业。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过高等教育丶能通过学术成果和科研成就获得加分，长此以往，教育水平低的劳力工作者肯定
会逐渐被重生项目排除在外。
沈十安摇摇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文明重建初期，覆活资源肯定要朝着科研人员倾斜，这是资源合理利用的最优选择。也只有等到科研人员尽快破解晶核技术，人类才有可能绵延不绝。”
熊满山倒是看得开：“花啊，这事儿你得这么想，反正咱们用完免费的覆活机会之后，再覆活多少次都是啥也记不住，对吧，所以重生一次跟重生一百次，没啥区别啊，是这道理不？只有等永生技术被研发出来了，真正好使了，那时候覆活才有意义啊。而且就晶核那质量，凿不开砍不烂的，放又放不坏，只要咱第一回死的时候有寻哥的保护咒，那就妥妥地完事了，回头随便啥时候覆活，那不都一样么。”
比如他吧，就宁愿在晶核里沈睡个几百年再覆活，到时候一睁眼就是未来世界，多酷炫。
叶生花点点头：这倒没错。
“而且满山有一点说到关键了。”林阮道：“我跟老师一直说的‘永生’，除了必须要以破解晶核核心技术作为前提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假设：那就是晶核可以无限次数接受意识的转移和储存。”
但万一，意识的转移次数有限制呢？
毕竟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和使用寿命，而且按照常理来说，晶核的储存空间肯定会有一个上限。
“所以覆活的次数其实是用一次少一次啊？”云飞扬赶紧问。
林阮：“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很高。
不过以晶核超乎寻常的坚固程度和难以想象的科技水平来看，就算意识转移有次数限制，这个次数应该也非常可观。
最起码让人类活个几百上千年的，应该没问题。
棠颂和林阮分享的这些信息毫无疑问给众人带来了心灵上的震撼和世界观的重组，但对日常生活倒是没什么影响，大家依然该吃吃该喝喝，该秀恩爱秀恩爱，该搞颜色搞颜色。
受影响最大的，反而是沈青染。
因为随着空气中原病毒的摄入，她必须尽快决定到底是修炼功法，还是进化异能。
先祖沈七业对此态度鲜明：“炼功法啊，必须修炼功法！她现在的躯壳是由数百种天材地宝精炼而成，其中更包含了一整个灵泉泉眼，是世所罕见的纯灵体质，哪怕不修炼，灵气都会主动汇入经脉丹田，这样的资质不修炼功法还想做什么！异能？异能算个屁！进化那种东西有个鸟用！暴殄天物！天理不容！”
若非他现在只是一缕神识，都想冲出山水画直接对准沈青染的耳朵吼，以防她一时不察铸成大错。
不过沈青染他吼不了，他可以吼沈十安啊。
沈十安捂着差点被震聋的耳朵从画里逃出来，踉跄着被沈寻一把接住，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从先祖身上看到这么……饱满生动的情绪。
不过他也赞同沈七业的意见。早在末世初期，他就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灵气在缓慢增加，如今距离决战结束已经过去二十年，灵气的增加程度越发明显。
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哪怕没有随身空间和灵泉这样的作弊器，速度也不会慢。以沈青染的特殊体质更是能一日千里。
而相同等级下功法的优势远高於异能，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顾先生也希望沈青染可以修炼功法。虽然理论上拥有晶核就可以“永生”，但按照棠颂等人的说法，这个“永生”大概率是有限制的，那么以沈青染的情况，当然是修炼功法效益最大。
沈青染问：“那你怎么办？”
他们俩如果一个修炼功法一个进化异能，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寿命差异。
对於已经死过一次的顾先生而言，转修功法是不现实的。想修炼功法，就必须先将脑子里的晶核取出来，顾先生上辈子的意识全都保存在晶核里，取出晶核，就会失去所有记忆，包括和沈青染的过去。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而且顾先生覆活时已经用掉了保护咒，等他再次死亡，这一世和沈青染的记忆仍会遗失。就算沈寻再给他施一道防护咒，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依然要面临这个问题——沈寻早晚是要离开的，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给他扔防护吧？
除非他在防护咒用完之后就选择沈睡，等晶核技术破解之后再覆活。但即便如此，他和妻子之间也最少有百年时光将阴阳两隔。
“实在没办法，”顾先生看着妻子，神色幽怨，语气艰难得像是有刀子割他的肉：“我不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再找其他人……”
沈青染笑眯眯的，抱住他亲了一口：“好呀！”
然后正式决定要修炼功法。
顾先生：“……”
也许他就不该长嘴的。
五月份寒潮即将结束的时候，一连大半个月都是阴雨天。连绵的雨幕好像不会停也似，空气潮的能挤出水来。
这样的雨天最适合睡觉。
沈十安躺在别墅前厅的大沙发上，腰间横着一只手臂，背后是沈寻结实的胸膛。
旁边壁炉烧得正旺，融融暖意驱散了空气中的阴冷潮湿，温柔将人包裹。两人盖着同一条毯子，看着落地窗外连绵的雨幕，在淅沥的雨声和木柴轻微的爆裂声中昏昏欲睡。
他们俩从决战结束后就一直在忙，先是忙基地重建，然后忙着清剿丧尸，又为了沈青染的覆活满世界搜集奇珍异宝，跋山涉水四处奔波，这些年难得有这样闲适安逸的时候。
“啪。”突然撞上小腿的力道将沈十安从睡意中惊醒，他睁眼往下一看，是憨憨，当初从酿酒厂带回来的两只滚滚之一。
正常来说大熊猫的寿命只有25年，但憨憨和甜甜这两只经受过病毒改造体型发生变异，又常年以空间出产的灵笋为食，所以算一算这都快三十岁了，还活蹦乱跳精神得很，跟同样还活蹦乱跳的两只小狮子追逐打闹，每天在别墅内外到处乱窜。
撞到人后往后一倒dun~地摔了个屁股墩，全身的肥肉都跟着弹了弹。
清亮的瞳眸中划过笑意，沈十安见状起身想在它头上揉两把，没起得来。腰间那支手臂箍得挺紧，虽然没怎么用力，但放松状态下也明显凸起的青筋彰示着惊人的力量感和野性美，半分不愿松开。
沈十安无法，从空间取出根笋子擡手扔了出去，等憨憨跑远了，扭过头去看沈寻。
男人仍闭着眼睛，略有些长且带点自然卷的头发从额头散落几缕遮住锐利的眉峰，英俊的面孔因为刻意收敛了异世魔王毁天灭地的气势而略显温和，像是一只驯服的猛兽，自愿收起尖牙利爪，匍匐下巨大的躯体依偎在主人身边。
他眼尾处自决战后便多了两抹暗红色的纹路，玄妙异常宛若活物，且每每情绪激动时颜色便越发冶艳，像是深渊中摇曳的诡秘之火，给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邪肆魅惑。
沈十安不知想起了什么，白玉似的耳朵微微泛红。忍不住擡手去摸他的眼睛。
刚碰到眼角就被抓住了，沈寻握住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长而密的睫毛掀起露出暗藏笑意的眼睛，背着光，深邃得像是能将人吞噬进去：“盯着我看了这么久，在想什么？”
沈十安被他低哑醇厚的嗓音撩的心间酥|麻，神识一扫确认四下无人，用被握住的手探出一根指尖在男人下巴上勾了勾，满目欲’色毫不掩饰：“想亲你。”
沈寻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掐住腰翻身将人压倒在沙发上，大掌从衣服下摆钻了进去，滚烫的唇舌沿着沈十安配合仰起的雪白颈项一路上行，含住他鲜红的嘴唇咬了咬，粗声道：“那让你亲个够。”随即唇舌纠缠肆意翻搅，不断溢出的暧昧水声在窗外雨声掩映下忽高忽低，更有一些其他动静。
两人正亲的忘我，一阵脚步从餐厅方向传来，於此同时响起了沈青染的声音：“安安？寻寻？你们在外面吗？”
○
不等沈十安反应，上一秒还压在他身上动作凶狠激动难捺丶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的男人嗖地起来，闪身坐到斜对面沙发上距离沈十安最远的位置，胸背挺直，翻着腿上不知道从哪儿扯过来的一本医学杂志，一派浑然忘我沈迷学习不能自拔的样子。
直到沈青染走进前厅，这才像是刚察觉似的擡起头，笑得乖巧又懂事：“嗯？妈妈喊我了吗？”
搞到一半不上不下的沈十安：“……”
眉头狠跳两下，扯过毯子盖在身上，拉直凌乱的衬衫重新系上扣子，又擦了擦脖颈和有些肿的嘴唇，转过身看向刚刚走近的沈青染：“怎么了妈？”
沈青染像是什么也没看出来，眉目温柔：“上次清明节做的青团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姜姜一直念着呢，正好下雨没事，妈妈准备再做一点，这次你们想吃什么馅的？”
“我都行，妈妈做的都好吃。”沈寻立刻抢答。
沈青染笑盈盈地点头：“好，那安安呢？”
“我也都可以。要帮忙吗？”
“不用，有你爸爸在呢。你们继续休息，或者，继续看书吧。”
直到目送沈青染离开，沈寻才长松一口气，擡手将杂志甩了出去。
沈十安看着他目光覆杂：“……你是不是很怕我妈？”
已经不止一次了，两人亲热又不巧被沈青染撞见的时候沈寻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虽然说这种事情的确是有点尴尬，但狗子的反应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沈寻迈开长腿，几步跨过来，从背后重新将人捞进怀里。俊脸蹭了蹭沈十安的耳朵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怕。”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当着沈青染的面跟安安亲近，他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万一妈妈觉得我太轻浮了，不正经，不喜欢我怎么办？”
沈十安拉开一段距离，转身用一种“想不到狗子你竟然还有这一面”的表情将他上下打量几遍，剑眉一挑，既惊奇又好笑：“你担心我妈不喜欢你？那你怎么不担心我爸喜不喜欢你？”
狗子在顾先生面前可从来没在乎过形象问题，向来我行我素，脾气上来直接甩脸色也是有的。上次还在沈青染面前给顾先生穿小鞋呢。
沈寻立刻正色：“这哪能比。”
真要算起来，他喊安安爸爸的时间可比安安喊顾先生爸爸要早得多，他跟安安做父子的时候顾先生还不知道在哪儿抠脚呢，论亲疏远近，在安安心里他的分量怎么也要比顾先生重吧？要担心，那也该是顾先生担心会不会被他喜欢才对╭(╯^╰)╮
所以沈寻很是理直气壮。视线从沈十安颈项间片刻前留下的痕迹上扫过，眸色炙暗，俯身用唇舌又加深了一遍，末了含糊道：“而且，妈妈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一点沈十安倒是不得不同意。
顾先生覆活后置办了不少房产，结婚前还专门买下京郊外风景秀丽丶山水环绕的温泉山庄，作为他跟沈青染婚后的居所。不过为了离沈十安更近，也为了更加方便地调理身体和学习功法，沈青染婚后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别墅这边，相处时间一长，沈十安便发现她和记忆中有许多不同。
沈十安记忆中的母亲轻声细语温柔美丽，因为身体
缘故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几乎从未见过她大哭或者大笑，连爱好也是安静柔和的，读书，绘画，下棋，每每於落日的馀晖中坐在阳台上向刚放学的他招手，宛如一樽精美易碎的瓷器。
但重生后的沈青染却不一样。
她热情活泼，明媚肆意，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探索欲，对於自己没经历过的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热烈的好奇。刚覆活不久和顾先生重新陷入热恋那段时间，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京城最大的游乐场，海盗船丶过山车丶大摆锤丶跳楼机……这些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甚至心脏骤停的刺激性项目，她一口气能坐二十遍。
连坐二十遍过山车是什么体验？
沈十安看着都害怕。
但顾先生一直陪着她。沈十安从未见过顾先生那样高兴，也从未在母亲脸上看到过那样灿烂的笑容。
好在虽然和众人想象中的有所出入，但各种意义上都“重获新生”的沈青染和每一位利刃核心成员都相处地颇为融洽，尤其是丁珰和刘方舟的女儿姜姜。
姜姜是末世结束后这些年别墅里唯一诞生的孩子，被宠爱程度可想而知，干爹干妈一大堆，想当保姆都得竞争上岗。三岁之前是刘方舟亲自带，三岁之后几乎就在别墅内放养，因此耳濡目染博采众长，成长得迅速且健康。
沈青染和姜姜非常投缘，两个人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因为父母工作忙，这孩子现在有一多半时间都是沈女士和顾先生照顾，平日里喊沈青染姐姐喊沈十安叔叔，真是相亲相爱身份错乱的一家人。
哦对了。沈十安被狗子拖着坠入欲海之前模糊想起来一件事：丁珰出差没回来，方舟还在实验室跟项目，明天沈女士和顾先生会代替他们去参加姜姜学校举办的亲子运动会，说好了整个别墅都要去加油，可不能在空间里胡闹太久……
“没事，”沈寻扣住他的手掌按在头顶，眼尾几道符纹暗红如鸢，贴近他耳边哑声道：“我们去子空间最里层。”十天时间，勉强够用了。
运动会这天连绵了大半个月的阴雨天正好放晴，启明小学的操场上挤满了小学生和家长。
一年级的比赛项目不难，继跳绳丶丢沙包丶三人四足等赛事之后，终於来到最后一个环节：百米赛跑。
这一项统一由女性家长参加，姜姜小队在前几个项目里积累下来的积分跟其他几个家庭大概持平，所以只要这一场赢了，就能拿到最终的年纪总冠军。
奖品除了手工课上由学生们亲手制作的蜡笔彩绘证书，一套书本钢笔，还有一座半米多高金光闪闪的巨大奖杯——虽然只是镀金，而且还是空心的，但你别说，摆在主席台上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嘿。
沈女士看上去对奖杯志在必得，早早就在起跑线前做准备。规则说不可以使用异能，所以她将功法和灵力都暂时封闭，全神贯注盯着赛道，发令枪一响，便提起裙摆风一样冲了出去。
“姐姐加油！”姜姜拽着沈十安的手激动得小脸通红。
“妈妈你是最棒的！”沈寻牵着沈十安另一只手更是投入。
能来的利刃成员们人手一柄迷你队旗，跟随人群簇拥在赛道两旁，助威声浪潮一样翻滚。
沈青染跑得很快，氤氲着青草香气的暖风卷起长发，金色的阳光落在头顶和肩上，脚下的地面既坚实又柔软，一切都飞速靠近又向后掠去。
她注视前方，眼睛闪闪发亮，像一只奔跑在林间的小鹿，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越出人群，冲过终点线一头扑进早就等在那儿的顾先生怀里。
“赢了吗？我们是不是第一？”来不及喘口气便急切问道。
“嗯，”顾先生稳稳将人抱住，擡起一只手为她整理头顶凌乱的发丝，看着爱人通红的脸庞轻笑道：“我们赢了。”
启明小学·亲子运动会·一年级年纪总冠军所带来的兴奋和喜悦异常持久，颁奖典礼过后，沈青染甚至托利刃的一名金属系异能者将奖杯原样覆制了一个，就摆在她和顾先生卧室的床头，直到晚上临睡之前还要抱起来摸一摸。
顾先生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看着她把脸贴在奖杯上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赢了一个奖杯，就这么开心？”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在运动会上拿奖呢！”沈青染抱着奖杯美滋滋又摸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放回原位，躺下来枕在顾先生臂弯里看向天花板：“安安小时候学校里也举行亲子运动会，从幼儿园到小学，每年都有，我一次都没能去过。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一天，我能陪着他在运动会上拿一次奖，那该多好啊。”
顾先生一楞，鼻腔里涌出酸涩。他侧身将沈青染紧紧抱住，半晌后才闷声道：“怪我。你身体不好不能参加，我总该去的。”
沈青染也转过身，摸着他的脸摇摇头：“不怪你，我们都身不由己。那时候的遗憾也不只是运动会，有许多事我都想带安安去做却没能做成的，一起逛游乐场，一起出去旅游，去南边看海，去北边爬山，去西藏，去草原，安安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马，因为哪一部电视剧还是动画片，做梦都小声喊着‘驾’丶‘吁’，手舞足蹈的，哎呀可爱得不得了，我记得有一次还用相机偷偷给录下来了，好像放在书柜里，不过现在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顾先生抱着妻子认真聆听，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上不时浮出笑意。等她说完了，道：“我们出去旅游吧，和安安寻寻他们一起。”
“旅游？”
“嗯，今年的寒潮已经过去，雨最近也少了，气温和景色都是最好的时候，安安他们应该也有时间，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想去哪儿都行。”
沈青染一下子兴奋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现在出去看春景，转过头又能看夏景，时间够的话还能好好欣赏一下北国之秋。也不光我们，再去问问满山和林阮他们，看他们有没有时间，到时候开一辆大房车，沿路边走边玩，想停就停，人越多越热闹！”
她越说越开心，立刻就要起身下床告诉其他人这个计划，被顾先生一把拉住，看看钟表有些无奈：“这个点，大家估计都已经睡了。明天再说好不好？”他揽住妻子塞回被子里，调暗灯光轻轻咳了两声：“不用着急，人又不会跑。你要是睡不着，不如……”
第二天早餐时分，旅游计划一经公开就得到了众人的热烈响应。
虽然末世纪已经结束了好几年，但重建任务繁重，再加上寒潮和变异动物潮所带来的安全威胁依然不容轻视，因此大家一直没能彻底抛下工作好好放松一番，眼下难得有这个机会，那当然不想错过。
沈十安和沈寻是肯定去的。除了他们之外，最闲的无业游民熊满山第一个报名。
陈南这几年一直主理和农业部对接合作的优化育种项目，平时比较忙，好在绝大多数常见农林作物的优化育种工作都已经陆续完成并成功稳固了母代基因，暂时也没有新的育种计划，而且相关流程早就运行成熟，各环节都有专人负责，利刃在这一块的市场更是无可撼动，短期内只要根据需求安排好生产计划，组织内高级木系异能者多得是，他就算出去放一两个月羊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许歌也去，她大学时念的是酒店管理专业，后来因为病毒爆发没能毕业，前两年考进京城大学顺利将毕业证拿到手后便一直准备为利刃开辟酒店产业。前期工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出去实地考察。而范欣童最近带了个研究生小组要调查全国范围内的变异动物潮，正好一起。
刘方舟尤其兴奋：他本科毕业后就在李教授手下读研，硕士顺利毕业后又继续读博。哪知道在博士生这个位置上一卡就卡了六年。
前三年主要是为了照顾刚出世的姜姜，中间李教授因为年事过高，选择接受晶核移植，培养躯壳外加手术花了两年，这中间也没人管，所以刘方舟就整整当了两年咸鱼，把覆活后的李教授给气得差点又撅过去，从那之后便拿出十八岁青少年的旺盛精力平日里猫盯耗子一样死盯着他，把他的研究课题一连打回来八遍。最近更是催论文催得他焦头烂额便秘上火，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躲一躲——
到时候就说是利刃强制团建，李教授看他再不顺眼，总要给队长几分面子吧？
而且丁珰出差正好这两天就能回来，到时候让她也请一阵子假，再把孩子随便往哪儿一扔，他们夫妻俩跟团旅行二人世界，简直不要太快乐~
还没快乐完呢，胳膊被捣了几下，姜姜擡头看着他：“爸爸，我也想去旅游。”
“那怎么行，你还要上学，书可不能不念。”刘方舟放下粥碗探身去夹萝卜条并义正言辞。
“这学期的课程我都自学完了，你可以问沈姐姐。”
▓
“那还有下学期的呢。”
“下学期也看完了。”
“那也不行。你这个年纪要以学业为重。人家都在上学，你出去怎么能玩得下去？”
“爸爸你是没有学业吗？”
“……这咋能比！爸爸是博士生，博士生跟小学生的课程那有可比性吗？”
“不是都要读六年？”
噗嗤。
刘方舟感觉胸口被轻捅一刀。
“要不我去问问李爷爷，你这次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李爷爷那么关心爸爸，说不定需要我帮他监督一下你的论文作业。”
刘方舟震惊：“我可是你亲爹！”
“你是我亲爹我才为你着想，”姜姜把他筷子上掉下来的萝卜条捡回去，皱着小眉头语重心长：“童童姐读初中的时候你在念大学，童童姐读高中的时候你在念大学，现在童童姐都已经当导师带研究生了，爸爸你连博士都还没有毕业。万一等我读博的时候你还卡在这儿，那我怎么跟同学解释……”
“行行行去去去！”刘方舟赶紧抓了只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堵住她的嘴：好闺女求求了可别把我孝死。
路修远同样在末世纪终结后选择重拾学业，他的透明墙异能可以在将各类有害物质完全隔绝於人体特定区域的情况下保证体内循环系统正常运转，在医疗领域应用范围极广，且效果显着，再加上专业医疗背景和过硬的能力素养加持，如今已经是京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名声在外的外科主刀医生。
平时工作繁忙，早饭都很少在别墅里吃，消息就稍微有点滞后。等从渠朔那儿听说其他人打算搞团体旅游，一边抱怨这群人事儿怎么这么多也不提前打招呼，一边从床上爬起来赶紧打电话交接工作，准备把之前攒的假期一口气全给休了。
其他人也是能请假的请假，不能请的，那不管先请了再说。
别墅里唯二难以抽身的只有林阮和棠颂。他们俩是整个利刃最忙的人没有之一。
晶核移植虽然已经成功实现并且整套技术日趋完善，但对於病毒和晶核的研究才刚刚起步，作为最早开始研究病毒和晶核的科研人员，棠林都是相关项目不可或缺的主导人。
其实上面最开始是打算邀请棠颂担任科研中心总负责人的，不过被他婉拒了。原因很简单。
利
刃从核心成员全部覆活之后就开始朝企业制转型，目前旗下最赚钱的两个子项一个是农业科技，主打优化育种；另一个就是医药科技。其中信息素和疫苗都在丧尸灭绝后退出市场，但伴随着人口'爆发，进化药水的市场只会越来越大，以后光靠这一项就能让利刃赚的盆满钵满。
而所有这些项目的商业价值加在一起，和未来将要面世的永生科技相比，都不值一提。
进化药水的专利权一直在利刃手里，就算科研中心那边掌握了生产进化药水的技术，未来进化药水的注射也很可能由政府统一管理，相关部门每年依然要向利刃支付大笔专利费用。
但永生科技不一样，这项科技直接关系到全人类的未来，虽然原始资料和理论都是由利刃提供的，但科研中心从最早的培养空白躯壳开始就发挥了重要作用，后来的覆活计划也是依赖於官方的资源统筹和鼎力支持才得以实现，更关键的地方在於，这项研究可以预见必然是件旷日持久的工程，需要数代甚至数十代科研工作者全心全意地投入时间丶生命和热情，光靠他和林阮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实现。
所以关於这个项目，利刃和政府方面从一开始就签订了合作协议，包括棠颂丶林阮丶李教授丶刘方舟丶范欣童等人在内，隶属於利刃的所有科研人员都算是外派进入科研中心，他如果担任科研中心总负责人牵扯过深的话，以后的利益切割就会很麻烦。
原本都以为这趟旅游他们肯定要缺席，没想到俩工作狂撂工作的速度竟然一个比一个快。
棠颂解释道：“我们手里的实验课题刚刚告一段落，林阮的功法也到了突破三阶的关键节点。”
“而且科研讲究劳逸结合，我跟老师也不能一直待在实验室里。”
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这个外出旅游的提议来的恰到好处。
最终所有核心成员连同家属外加云飞扬万锋全部加入，做旅游规划的时候众人一商量，哎，既然大家都在，那不如就沿着当初病毒爆发后他们千里迢迢奔赴京城的路线再走一遍，回忆一下当年排除万难并肩作战的艰苦岁月，主题都是现成的：
就叫“利刃是如何诞生之重走长征路”！
旅行团队最终於五月初出发，此时寒潮已过，气温回升，融化雪水的滋养下，京城内外到处一片绒绒绿意。
沈十安特意从空间里选了一辆最大的房车，根据旅游需求进行了一番改造，顶部加装太阳能板，内部设施以放松丶舒适为主要标准，洗手间丶浴室丶厨房丶吧台等一应俱全，容纳二十人也绰绰有馀。
离城时正好碰上城建部门在处理云海之墙的残垣断壁。这道城墙倒塌於决战之中，决战终结之后，为了纪念那场战争以及牺牲在战争中的纪念者们，残存的断墙并未全部清理，而是选择性地保留了一部分最具代表性丶创伤痕迹严重的城墙，用以提醒后人那场战争的残酷性以及人类保卫家园的决心。
这其中就包括柳树精的残骸。
当初正是因为柳树精和陈嘉木的掩护牺牲，才为幸存者们退回长白之墙以内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机。因此残骸及附近这段城墙是居民打卡最多的地方，每年的三月四号病毒爆发纪念日，周围都会摆满鲜花。
但随着人口增长以及京城的发展需要，这些断墙对城建规划的限制和影响越来越大，因此前不久相关部门终於决定进行处理，将断墙推倒清除，而柳树精的残骸则会被移送至末世纪灾难纪念公园，作为单独的纪念展品。
房车驶出城墙时正值城建部门施工之际，柳树精巨大的残骸在三架起重机和四架军用运输机的共同努力下被缓缓吊起，树干上遍体鳞伤一片焦黑，在这温暖春色中仍是死气沈沈，盘根错节的树根底下，一个黑洞洞的创口清晰可见——柳树精的晶核当时应该就是从这里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车内众人望着这番景象都没怎么说话，临出发前的兴奋渐渐消散。沈寻微微眯了眯眼睛。
刘方舟和熊满山坐到陈南旁边，一个搂住他的胳膊，一个拍拍他的肩：“哥，别难过。”
陈南将视线从升至半空的残骸上收回来，低下头掩饰发红的眼眶，半晌笑了笑：“没事，嘉木走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接受了。”
时间未必能愈合伤口，但起码能增加对伤痛的忍耐力。
离开京城范围后，主干道上依旧车流如织非常热闹，因为寒潮刚过出行量骤增，中途甚至还堵了一段时间，颇有末世之前五一黄金周的盛况。
车内的气氛逐渐回温，远远地能看见绝对死亡区时，刘方舟立刻给姜姜介绍起来：“看见没有，那里就是当年整个华国丧尸数量最多也是最密集的地方之一，那叫一个尸山尸海密密麻麻看不到头，一尸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而且高级丧尸特别多，所以才被称为‘绝对死亡区’。当初我们跟着队长从南边赶往京城，被一个坏人设计陷了进去，差点就全军覆没了，要不是正好遇到你路叔叔救了我，你爹早进丧尸肚子里了，哪儿能有你呢。”
“那个坏人就是钟翰？”往生堂的建立者，“民强事变”的幕后主使，建立光明神教丶一手炮制了导致数万人惨死的“山城大屠杀”的刽子手，人民的背叛者和时代的罪人。历史课上有教过。
丁珰摸了摸她的头：“是。”山城带给她的回忆太过惨烈，父母丶弟弟都死於所谓光明神教的恶毒谎言，那些痛苦和恨意即便时隔这么多年仍让她心如刀割。但姜姜还小，这些她还不需要知道：“不过坏人已经得到了惩罚，再也伤害不了其他人了。”
因为叶生花而蹭了个家属身份也加入旅行团的萧琅对刘方舟说的挺感兴趣，坐在吧台边学着叶生花的样子摇晃红酒杯，问道：“钟翰那玩意儿怎么把你们设计进死亡区的？”这一队人要么是棠颂那种智商高到吓人的科学怪咖丶要么是沈十安那种拒生人於千里之外的人精丶要么是林阮那种怪咖加人精，竟然还有被人算计的黑历史？
“这就要从钟翰的异能开始说起了，想当初我们第一次在阳城外遇到他的时候，也对他非常防备……”刘方舟口若悬河侃侃而谈，间或由熊满山补充细节和关键要素，把钟翰如何在阳城守城之战后混入队伍丶如何在众人始料未及之下将娃娃沈寻扔下飞机的故事说的那叫一个缟潮叠起异彩纷呈。
云飞扬丶沈青染和顾先生等人对於这段经历都是只知道大概不知道细节，因此纷纷被吸引围聚过去，跟姜姜一样睁大眼睛听得入神。
沈十安笑着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来转向窗外，沈寻坐在他旁边捏他手指头。房车已经驶入绝地死亡区范围以内，当初为了隔绝丧尸而建造的“长城”遗迹仍隐约可见。
对於这个地方，几乎每一位核心成员都有深刻回忆。
嘉木在这里进化出异能，陶源在这里失去过一条手臂，棠颂在这里第一次尝试利用高阶晶核大规模控制丧尸群，而路修远也是从这里开始才慢慢成为队伍中的一员。这里是前往京城的长征末点，也是利刃在末世中初步成型的起点。
而对於他和沈寻而言，当初沈寻被钟翰扔下飞机之后，沈十安为了救他在尸海中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几乎气尽力竭；后来基地开始清理这里的丧尸群，沈十安不慎被病毒感染陷入昏迷，沈寻为了救他被灵泉池边的防护阵法劈得骨焦肉烂差点没命——他们都是在这里明白了彼此对自己而言到底有多重要，为了保护对方甚至不惜性命。
所以真要说起来，这里也算是他们的定情之地。
当然了，现在的“绝对死亡区”早已不是当年的“绝对死亡区”。事实上这里已经改名为银星发展特区，依托丰富的矿产资源和战后工业体系的大力覆兴建设，成为为京城提供强劲支持和转送人口的巨型卫星城。
整个特区内生活着八百多万幸存者，其中将近五分之一都是已经初步通过资格审核丶但还没有正式获得华国国籍的外来移民，因此街道随处可见各种发色肤色的往来行人。
“好热闹啊。”沈青染扒着窗口发出感叹。＠
“根本看不出来当年丧尸满地走的样子。”林阮看着沿街繁华的商铺和远处的高楼也道。
人多，美食就多，而且五湖四海各国美食都有。
关於哪个区域美食最多哪些店的东西最好吃，经常带着姜姜跑来开小竈的熊满山最有发言权，带领一行人大快朵颐。
因为离京城不远平时过来也算方便，所以房车只停留了一晚便继续启程。
下一个停留的地方是阳城。
提到阳城就不得不提当初差点造成阳城覆灭的丧尸潮和变异食人蚁，数百万变异食人蚁在城墙外啃食丧尸的嘎吱声，众人至今想起来都心有馀悸。
“末世纪终结这么多年，丧尸早被消灭干净了都，咋变异动物一点儿没见少呢？”他们这次离开之前，京城刚刚遭受过一波变异蝗虫攻击，那叫一个铺天盖地，好在都被早已强化数倍的天网拦了下来，高压电烧完的灰灰跟下雪似的往下落。
而他们车上估计是有寻哥，这一路走来倒是远远也见过几波变异动物，但没有一只敢靠近。
“病毒对人类的影响原理和对动植物的不一样，”坐在后排许歌旁边的范欣童道：“华国因为人口越来越多，军事力量恢覆快并一直在坚持清理，这几年的变异动物潮其实已经明显减少了，而美洲尤其是南美雨林丶澳洲东部丶非洲草原等地，因为幸存者少，缺乏人为干扰，几乎快被变异动物完全占领，甚至很多区域的幸存者都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丁珰点点头：“没错，南亚丛林中的一种寄生水蛭已经进化到成人拳头大小，最高能吸收超出自身重量五倍的血液，不吸血的情况下可以将身体变得透明，靠近猎物之后会释放一种神经毒素，三四只就能吸干一个人。”她之前出差正是为了调查南亚那边一个彻底失联的幸存者基地，基地内的状况惨不忍睹。
华国未来如果想要扩大疆域的话，解决变异动物引发的问题是必须要攻克的难题，而专攻这一领域且成绩斐然的范欣童正是科研中心的重点栽培对象，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担纲大型课题导师，带领二十多人的研究生团队全国各地转悠，纯公费。
那二十几个研究生此时就在利刃旅行团后面的一辆大巴车里，不过考虑到沈寻对变异动物潮的隔绝性震慑力，范欣童正考虑要不要让大巴车往后退个十几公里。
阳城作为一个末世中就能靠着残存工业体系生产武器实现自给自足的牛叉城市，重建开始后工业发展更是迅猛，尤其是以高科技产业为主，科研中心用来培育空白躯壳的营养舱外部舱体框架，每年有将近一半的产量都来自这里。
於此同时还不忘初心，依旧生产花露水，三阳花露水已经取代了末世前的six god，成为新一代华国人的童年回忆。
阳城的领导者早已不是当年的诸光，不过另一位杨团长倒是还在城里，在对方的热情邀请下，众人在阳城待
了两天，参观了最新建成的高分子精密玻璃铸造厂，买了本地特产的花露水，参观了由当初城外墓地改建的逝者纪念馆，并在纪念馆门口的钟翰跪像上各自踹了几脚。
随后继续南下。
气温越来越高，寒潮结束后不到一个月，众人迅速跨入夏季。
这时候改装房车的优势就彻底体现出来。车内冷饮雪糕俱全，有陈南在瓜果一样不缺，车顶还特意装了一大块加厚的隔温透明玻璃，拉开挡板，躺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草莓，旁边还有好几壶冒着冷气的西瓜汁绿豆汤柠檬水，擡头看蓝天白云阳光万里，简直不要太惬意。
时间总在快乐中过得飞快。
众人陆续又经过了当初第一次遇见棠颂林阮丶也是陶源异能进化地的医疗中心，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一所中学，众人经过时学生们正在上课，从窗外看，读书声里尽是一张张蓬勃张扬丶无忧无虑的脸庞；
熊满山加入长征队伍的地点比较模糊。他自己觉得是在跟众人第一次碰面丶也就是他抢了陈南背包的地方，陈南等人觉得应该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跟着车子一起跑丶结果累瘫了倒在地上装死被他们捡起来的地方。相同点是两个地方都不太好找。众人找了半天，最终还是靠着沈十安的超强记忆里和沈寻的超强嗅觉（bushi）完成了打卡。
抵达“诺亚方舟”是在一个晚霞极美的傍晚，绚烂梦幻的色彩铺满了半边天空，夕阳西沈，霞光万丈。
当初的诺亚方舟又恢覆成原本的小县城，这里已经离京城很远了，迁移过来的人口不算多，但祥和安乐。
曾经小雏菊成片的地方盖了一座小公园，里面种了许多鲜花，不止有小雏菊。
许歌在花田旁站了一会儿，转头冲身旁的范欣童笑了笑，然后对沈十安道：“利刃的第一座酒店就盖在这儿吧，就盖在金凤凰大酒店的废墟上，还叫金凤凰。”
浴火重生的金凤凰。
县城里的温泉在末世之前就很有名，当初沈十安等人路过这里的时候没机会体验，这次倒是所有人都泡了一遍。
大夏天泡温泉，你别说哎你还真别说，就挺新鲜。
选定了酒店地址，许歌联系利刃那边先安排人过来打理，处理一些产权和建造许可之类的事项，流程全部走完到正式施工估计还要不少时间。而众人则继续出发，一路上都在猜测作为下一站的制烟厂基地如今会有什么变化。
“这个基地当初有多少人？”听陈南大概说完当初在制烟厂基地发生的事，云飞扬靠在窗边问。他把车窗全打开了，上午刚下过一场暴雨，气温降下来不少，空气中满是水汽和青草泥土的芬芳，吹在脸上暖洋洋的还怪舒服。
“三千多，”罗威记得很清楚：“绝大多数都是从工厂所在的曲江市市区救出来的。”
“那像你这样的士兵有多少？”
“两百六十一。后来，牺牲四个。”
“两百多人负责搜寻满足三千多人需求的物资？”萧琅听得直咂舌，“就这样还支撑了好几个月？你怎么不让他们自己找物资呢，三千多人，总不可能全是老弱病残吧，那会儿丧尸还没怎么进化，只要胆大心细，不难打啊。他们不愿意去你就惯着，就全靠你们养？你饿着他们啊！饿死拉到！枪在你们手里你们怕什么呢？不是我说你啊罗上校，你们这些士兵的为人我是非常敬佩的，但你说你，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
罗威苦笑：“这话当初队长和方舟他们也说过，你们说得都没错，都是被我们惯的。我手下这支兵当年不止一次参加过抗洪地震之类的抢险救灾工作，后来病毒爆发，也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就想着能多救一个人是一个人，保护人民群众是我们的责任。普通群众没有打丧尸的经验，那就我们去打，养就养着，军队本来就是群众奉养壮大的，该是我们出力的时候。”
那时候哪知道，人心啊，养着养着就变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说什么呢？说他们傻？
要不是有罗威这样的傻子，华国早就不知道覆灭多少回了。
陶源握住了罗威的手。当初被周江海为首的幸存者背刺推他们出去送死，导致罗威感染病毒生死不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内心都充满了对那些等待救援的幸存者的仇恨。以至於后来在诺亚方舟里，如果不是沈十安决定要救地牢里被困的人，他根本不会出手。
可再后来，他经历过更多的事，遇到过更多的人。有比周江海更坏的，也有像李诚那样，身在末世也不忘赤子之心，为了护送他们逃离京城差点没命。
仇恨慢慢就淡了。
再再后来罗威覆活，其他事情就更不用去计较。
所以他现在已经可以很淡然地回忆这段过去，“救助他们是军人的职责，我们问心无愧。背叛我们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刘方舟呵呵冷笑：“不过就算那些人如愿把士兵们都赶出基地，最后还不是什么好下场也没捞着，活该！这就是报应！”被他们自己引过来的丧尸围困，包括周江海在内所有人都死了。
哦，不对。跑出去一个能蒸汽化丶还捡了周江海异能的杀马特，最后靠着这手能通过肢体接触覆制异能的手艺甚至成功进化成了五级丧尸。
艹。这小小的制烟厂基地还挺卧虎藏龙。
等到发现当年的制烟厂基地，如今竟然又变回了制烟厂，刘方舟就更觉得握草了：“不会连厂长都还是同一个吧？这也太不忘初心了。”
“曲江市的气候适合烟草生长，本来就有华国最大的烟草基地，”沈十安道：“制烟厂靠近护城河，交通便利又有产地优势，重新恢覆制烟生产也很正常。”
沈寻嗅觉灵敏，距离老远就能闻到制烟厂飘过来的烘制烟草的味道，嫌弃得直皱眉，把沈十安的手腕放在鼻子下面当香氛。
房车停在制烟厂大门不远处，众人下车活动顺便拍照打卡。顾先生走过去和烟厂的工作人员聊了一会儿，叶生花则抓紧机会批发了一百箱香烟——烟厂最低批发量是二十箱，不过需要香烟销售许可证。叶生花磨破嘴皮子也没能说服工厂负责人他这是全部准备自己抽。
最后还是沈十安表明身份给他做担保，稍稍走了个后门。然后问他要了一包，递到沈寻面前：“抽吗？当初答应过你，等你成年之后就能自己决定抽不抽烟。”
某些早已遗忘的黑历史一下子将沈寻击中。
“哈哈哈……”刘方舟笑了两声赶紧捂住嘴巴，但根本憋不住，陈南和陶源罗威也是忍俊不禁，看见沈寻越来越黑的脸色纷纷转过头。
沈青染好奇死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我知道我知道！”不等陈南等人冒死开口，云飞扬便火速举起手：“那时候沈寻还小！他不学好！五六岁的小娃娃学人抽烟！被安安打了屁股还罚站墙角！”这段糗事早在酿酒厂的时候他就背地里听刘方舟偷偷说过，记得贼牢！
说完不等死亡视线刷地射过来，立刻躲到沈青染身后。
沈寻顶着沈青染笑盈盈的目光干巴巴地：“我不是我没有……”
沈十安忍着笑：“那时候不能抽，但现在可以了。你抽吗？”
“我不抽！臭死了！”狗子言辞拒绝。
“听见没有，香烟都是臭的。”丁珰对着姜姜说：“别被小说洗脑，什么烟草味儿代表男人味儿，抽过烟的嘴巴可臭了，能熏死人，而且容易长牙菌斑，以后牙齿通黄，牙龈发黑，你要变成这样妈就不要你了。”
姜姜转头看刘方舟：“爸你听见没有，我妈点你呢。别抽烟，抽完嘴巴瘟臭。”
刘方舟：“……”
转身指向叶生花：“那他怎么能抽！”
正在帮爱人搬香烟的萧琅闻言翻了个白眼：“美女的事你少管！他的嘴我来亲臭又臭不到你！听你自己老婆的！”
得。
大概是因为沈十安表明了身份，围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很多人想要签名，因此众人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
陈南开车，在罗威的指引下将房车开到了护城河旁边，当初沈十安等人和士兵们曾野餐过的地方。
河水清澈，依然流淌不息。当初埋葬牺牲士兵的四座坟头早已绿树成荫。
旁边属於罗威的是座空坟，里面埋了两袋大米。可能是因为两袋米都在空间里待过，坟头竟然长出了禾穗，不过经过这么多年杂交已经变成了野稻苗，穗子都是瘪的。倒是旁边的鲜花开的十分旺盛。
丁珰带着姜姜用野花做了四束小捧花，没掐断，连着根挖出来的，依次种在是做坟头前。沈十安浇了点灵泉水。
“张苗圃丶王家兴丶徐进丶刘国康。”罗威站在坟前依次喊道，喊一声，便往坟头倒一小杯酒。“末世结束了，丧尸都被杀光了——我说什么来着？我跟园子一切都好，兄弟们也好。行了，其他也没什么要说的。改天再来看你们。”
众人依次鞠了躬，顾先生和棠颂丶渠朔敬了礼，大家就在旁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吃了一顿饭，随后继续上路。
越靠近临安县城的时候，刘方舟就越紧张。
姜姜不明白为什么，沈青染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叹了一声：“近乡情怯。”
越靠近南边，回流的人口就越少。临安县距离京城已经很远了，末世前经济不算发达，也没什么地理优势，因此大体还是荒芜，除了更破败荒废之外，几乎保存了当年的样子。
刘方舟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家当初开的美容院，牌匾上的“黛莲娜美容店”几个字早就锈蚀模糊得看不清。
姜姜牵住他的手。丁珰轻声问：“要进去看看吗？”
刘方舟顿了一下，摇摇头：“我妈又不在，这里就是间空房子。”
他一直没找到母亲的尸体，也确实没怎么找过。当时的情况下，真要是找到了发现他妈变成丧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不过末世结束之后，跟丁珰的父母一样，都在京城外的墓园里立了衣冠冢。
“鞠一躬就行了，”他摸摸女儿的头，“这里是爸爸和奶奶以前的家，就当是我们替奶奶回来看一眼。”
大概是看过了就给了自己一个心理上的解脱，离开临安之后刘方舟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哎南哥，你跟队长是在哪儿遇见的啊？”
老实说，陈南他不记得了。
这也不能怪他。当初沈十安做了完全的准备，随身携带各种地图都还经常迷路，他什么都没有，全靠两条腿，认准了京城的方向就往前冲，根本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儿。
只模糊记得是在一个镇子上。
“找不到也没事儿，咱们就往慢慢前开呗，一切随缘。”云飞扬道。
因为人迹稀少，越往南走，沿途的风光就越原生态化，到处都是丛林，空气干净得像是能沁出绿意，随手一拍都是风景大片，甚至还看到了很多末世前除非生态保护区否则根本看不到的动物。
众人都不由放慢了步伐，白天看风景，晚上看星星，以天为被以地为庐，浪漫之馀更是让沈十安等人回忆起当初“万里长征”的时光，别有一番滋味。
房车一路走一路停，走着
走着，遇到陈南的地方没找到，倒是找到了另一个村子：遇到变异鹅的位置。
这地方是沈寻认出来的。过了二十多年，地表植被不知道翻新过多少遍，又没什么标志性建筑，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他在这里被变异鹅踹过一个屁股墩。
不过见沈十安都没认出来，他冷静地保守了这个秘密，房车经过的时候一声不吭，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等车子又往南开了十几公里，众人停下来准备布置晚上的营地时，沈十安道：“晚上炖个鹅汤吃火锅吧，很久没吃了，有点怀念。”
说完冲沈寻眨了眨眼睛。
众人五月份离开京城，终於抵达h市时，已经到了八月底。
“队长这里你是东道主，”沿着省道进了市区范围后，陈南直接将方向盘交给了沈十安：“咱们要去哪儿该怎么走，你来决定。”
沈十安想了想，决定先去图书馆。
当初他和沈寻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外面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丧尸，更外面的高层写字楼被坠毁的飞机撞击，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栋连着一栋倒下去，到处都是残垣废墟。
时隔多年，丧尸早就没了，但废墟依然还在。也正是因为市中心的建筑废墟难以清理，因此末世前经济还算发达的h市目前并不属於人口回流目标和重建重心，沿路上几乎看不到人，恍若一座孤城。
转过几十米高的废墟之后，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眼前难以想象的壮美景象夺取了呼吸：
“哇哦……”
“我的天呐……”
空旷的广场中央，是一片绚烂如烟霞的紫藤花海，最高处有几十米，茂密繁盛，霞蔚云蒸，遮天蔽日般铺散开来。原本作为h市标志性建筑之一的图书馆几乎被花海淹没，仿佛童话中的精巧建筑，如梦似幻。
范欣童和陈南最先冲过去，然后是范欣童手下那二十多个研究生。
“是变异紫藤！”范欣童双眼放光，在陈南的异能帮助下穿过重重花海靠近最中心：“主干已经明显木质化了，最粗的地方至少有二十米，藤蔓分支极为覆杂，依附图书馆的主体建筑往上，一部分甚至穿透了钢筋水泥墙，预测生长时间最少也有十多年……”她一边报出观测数据一边指挥研究生们：“靠近主干的位置取样，选择有完整根系的分支，连泥土一块儿挖……”
花海外的棠颂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然后问沈十安：“图书馆里以前就有紫藤花？”
“有的，”回答的是沈青染，她往前走了两步，擡手摸了摸一串低垂下来的花穗，似怀念又有些怔忪：“四十多年前就有。但是，没这么大，也没这么多……”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异的？”
沈十安摇摇头：“最起码直到我跟寻寻离开图书馆，都没有发现变异迹象。”
相较於变异动物，因末世而产生的变异植物要罕见得多，并且变异规律也和动物不同。这株紫藤到底因为什么才发生了变异，还真不好说。
范欣童等人的观测和取样工作估计要持续一段时间，这里的景色实在美丽，环境也幽静，被高楼废墟一围，简直自成一方天地。
众人一商量，中午干脆就在这里野餐，吃竹筒饭，烤鲜花饼，煮茉莉鲫鱼汤，格外应景~
一行人里最兴奋的就是姜姜，小姑娘对这里喜欢得不得了，把这次带的漂亮小裙子全都拿出来，拉着沈青染到处拍照：
“姐姐这里好看！”
“姐姐这里更好看！”
“姐姐我们在这里也拍一张好不好！”
丁珰被她一声声“姐姐”叫得头疼，趁她跑回来换裙子的时候小声叮嘱：“说了多少次不能叫姐姐，辈分错了呀。”
“不叫姐姐那叫什么？”
“……”丁珰被问住了。
是啊不叫姐姐叫什么，难道叫奶奶？
看着沈青染比自己还年轻的面孔，“奶奶”这两个字实在难以出口。
刘方舟道：“那你既然叫沈女士姐姐，也该叫顾先生哥哥啊。”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叔叔，人家夫妻俩都被你叫差辈儿了。
“不行，队长才是哥哥。”姜姜严肃道。
刘方舟：“……”
得，你还挺有原则。
沈十安和沈寻单独铺了块毯子，在花海下席地而坐。
一朵花瓣随风落下，正好落在手肘往后撑半躺着的沈十安的鼻子上。浅紫色的花瓣娇嫩轻盈，细腻的肤色白净如玉，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沈寻眸色一暗，俯身凑过去：“别动，我帮你拿……”
指尖弹落花瓣的时候，唇瓣也逐渐靠近。
就快亲上了，不远处传来沈青染的声音：“安安，你们也来拍照吗？”
沈寻噌地弹回去，屁股下跟装了弹簧似的，坐得笔直。
沈十安面无表情沈默片刻，然后扬声道：“你们先拍！”
说完一把勾过沈寻的脖子，狠狠亲了上去。
明明是正经情侣，非要搞得跟地下党偷情似的。烦。
另一边，顾先生给妻子端来一碗鱼汤，眼神既宠溺又无奈：“你老逗孩子干嘛。”
沈青染坐在台阶上，开心的两只脚来回晃悠：“寻寻太可爱啦！”明明厉害得不行，偏偏每次都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越逗越可爱。“我们俩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你见到我妈妈好像也是这样？”
顾先生脸上一热，等鱼汤喝完了，把碗放下，握住沈青染的手：“下午我们先去爸妈的墓地里拜一拜吧，我们俩结婚了，现在是合法婚姻关系，也该跟他们说一声。”
沈青染点点头：“嗯。”
“你要是想离他们近一点，回头就把坟迁到京城去；或者我经常陪你回来，反正现在交通也方便。”
“嗯。”
“这边的房子也可以修整一下，等下次回来，我们就在原先的家里住。”
“嗯。”
顾先生擡起手，将她被风吹起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眼神温柔至极：“回头找个机会，我们再在这里办一场婚礼好不好？不用请太多人，就你和我，安安和寻寻，还有长晟。”当年求婚成功之后，要举办一场什么样的婚礼让两个年轻人兴奋了很久。他们俩最钟意的婚礼地点，就是图书馆内紫藤花开遍的小花园。
沈青染仰头看着他，唇角弯弯，瞳眸中碎碎点点如同盛满星光，用力点头：“嗯！”
棠颂是等两位队长亲完之后才走过去的，从沈寻算得上温和的眼神中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打扰好事。他来是想问点关於变异紫藤的事，难得遇到这样一株大型变异植物，他也有点感兴趣。
“会不会是因为灵泉水？”他问沈十安。不怪他这么想，队长曾经在这里待过，而这株变异紫藤的情况确实和吸收了灵泉水有点像。
沈十安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为了保护秘密，当初被困图书馆的时候他极少会从空间里取用灵泉水。仅有的两次，一次是在给苗首富和李诚喝的水里偷偷加了几滴，帮助他们迅速提高身体素质，二人都是当场就喝光了；另外一次就是在他们打算离开图书馆的时候，为了能最高效率吸引丧尸注意力，除了往安全’套里装血之外，他还往里面加了几滴灵泉水。
但充当诱饵的血球是送向广场外围的，而紫藤花位於图书馆内部最中央的小花园，还有玻璃墙挡着，二者根本不可能有所接触——总不能是哪个丧尸抢到了血球，又冲进图书馆小花园，把血浇在了紫藤花底下吧。
咋滴啊，都成丧尸了还记着要当辛勤园丁啊。
棠颂听完，也觉得不可能。“那就只能说是某种机缘巧合了。”
沈十安点点头，“后续看童童她们能不能研究出什么吧。”
不过提到血球，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为了将血球运送到广场外围越远越好，他使用了一件颇为特殊的工具。
不知道还在不在。
#
他站起来，循着记忆往废墟的位置走，翻翻捡捡找了半天，竟然还真让他给找到了，惊喜道：“真的还在这里！扫地机器人！”
沈寻一直跟在他后面想看他到底找什么，看清扫地机器人的一瞬间，表情木了木。
沈十安将周围的碎石块清理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机器人从废墟缝隙中拽了出来，转过头去看沈寻：“还记得这个吗？当时跟你说要用机器人当诱饵你还难过了好久，还有更早之前你还是小黑的时候，最喜欢坐在它脑袋上……”
“不许说！”沈寻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恶狠狠道：“不许说！”
沈十安眼含笑意，点点头，等沈寻松开手，将机器人拿给棠颂和林阮：“还能修好吗？”
当初他给扫地机器人输入的指令是一直向前，后来应该是卡在了缝隙里直到电量耗尽。不过也幸亏是卡在了缝隙里，有水泥块遮挡没怎么经受风吹雨打，二十多年过去虽然有点生锈，但整体状态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棠颂先将机器人身上绑的十几部手机卸了下来，云飞扬有点好奇地给其中一部连上了充电宝，几分钟后，一首震耳欲聋的《团结就是力量》吓了所有人一跳。
“最关键的智能主板没坏，”从沈十安那里得到工具将机器人整个拆开之后，棠颂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道：“只外表皮略微锈蚀，没关系，能修。”
林阮：“交给我吧，修理智能机器我比老师熟。等回去之后就修，要不了几天。”
沈十安道过谢把机器人收入空间。沈寻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
咳，现在再怎么嫌弃，毕竟也曾是他幼时难得的好朋友。
范欣童等人研究取样所需要的时间比预想中还要久，因此饭后众人开始自由活动，约好有事随时联系。
沈青染和顾先生去城北墓园祭拜，沈十安想着应该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便打算和沈寻改天再去扫墓。
众人各自分开，他跟沈寻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干脆沿着当初走过的路线，也不开车，先去距离图书馆不算远的商场，然后一路慢慢悠悠往家走。
走进小区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去。早已被植被覆盖的小区在夜色下像是一座原始森林。
二十多年没住过人，加上各种植物疯长，哪怕在这里从小生活到大，沈十安也要稍微费点功夫才能辨别出哪一栋是哪一栋。
两个人十指相扣，从小区入口进去慢慢往里走。
走到某个青草长到半米多高的地方，沈寻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十安一楞：这里的杂草藤蔓是多了一点，但以他们俩的能力，应该还不至於被绊到。
“你记得这里是哪儿吗？”
这里？
沈十安左右看了看，除了草就是树，距离最近的一栋楼也有好一段距离。看了半天，实在认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
沈寻转身看着他，牵着他的手笑了笑：“这里，是我跟安安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沈十安一怔。再次低头观察的时候，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段不起眼的台阶。
是了。当初就是在这里，他刚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遇到一只脏兮兮却凶得要命的小狗。
便也笑道：“你想抢我的午餐肉。”
沈寻走近一些，微微垂首抵住他的额头，低低“嗯”了一声。
“我当
时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好几天都没吃上饭，饿惨了，除了吃的什么都看不见。”
沈十安有些心疼，擡起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脸：“都过去了，我们寻寻现在是最厉害的大魔头，以后再也不用当可怜小狗。饿不饿？进空间我给你烧红烧肉？”
沈寻弯起唇角，抓住脸畔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墨绿色的眼睛深邃如万古不冻的湖水，注视着沈十安的瞳眸：“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大哥死了，二哥不再是二哥。我失去了记忆，遍体鳞伤，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是安安把我带回了家，悉心照顾我，让我泡灵泉，等我变回人形之后又教我穿衣服刷牙，教我怎么说话——哦，还免费赠送了一个爸爸。”
两人同时失笑出声。
沈寻又亲了亲沈十安的手，眼中是几乎满溢的温柔：“我活了三百六十四岁。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跟安安一起生活的这些年。我曾经羡慕赫修的强大，渴望成为他那样的令人胆寒的魔兽，所以处处向他学习，学习他的冷酷无情，学习像他一样的憎恶人类——可直到遇见安安我才明白，让别人惧怕痛苦一点也不难，让别人毫无保留地释放爱意才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全世界我最爱的是安安，只爱安安。假如没有了和你在一起的快乐，好像成为魔兽之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沈十安看着他的眼睛，那比世间最珍贵的宝石还要深邃美丽的眼睛似乎能将他吞没。隐约像是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心脏砰砰直跳。
沈寻松开他的一只手，握住另一只单膝下跪。
今晚恰逢圆月，又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萤火虫，皎洁柔和的月光和点点萤火交相辉映，在暗夜中勾勒出男人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他眼角的暗红符纹已经艳如朱砂，散发出魔神般无法抗拒的威严和魅惑，令人胆战心惊，又迷魂失魄。
而这位魔神此时正臣服於沈十安脚下，祝祷一般虔诚地颂出誓言：
“你俘获了我，征服了我，改变了我。你赐予我的幸福和快乐能令最悲伤的人展露笑颜。现在我想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也为你带来同样的幸福和快乐？”
“安安，你愿意跟我结婚，成为刻耳柏洛斯的终生伴侣吗？”
沈十安眼眶通红，本来感动得都要落泪了，结果看到沈寻从口袋里掏出来用来求婚的东西，瞬间就把眼泪憋了回去：“……你从哪儿弄来的午餐肉？”
他接过午餐肉看了看，嗯，跟他当初掉到地上丶差点被小黑抢走的差不多，包装颜色丶纹路丶商标都很相似……
不对。
不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沈十安凝神仔细观察，越看越惊愕：确实是一模一样。包装丶商标丶品牌丶制造商丶配料表，甚至是左下方那行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的小字“你的私人米其林定制”都一模一样，沈十安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那行小字下面的英文拼写错了。
看看，连错误都完美覆刻。
再一看生产日期，一个月之前。还好不是二十多年前。
“这什么情况？”他举着午餐肉问沈寻。二十多年前的生产厂家，他不信还能健在。
“我买了一家工厂。”沈寻倒是很老实，说：“重新注册了品牌名和商标，让他们按照当初那包午餐肉的配方生产，这一批是我觉得味道最接近的。”
他不差钱。手上的高级晶核就不说了，利刃进行了股份制改革后，核心成员每人分得百分之五的基础股份之外，他和安安最为创始人，额外又各分了百分之十五的原始股。每年光是利润分红就很惊人。就是买下工厂之后想要生产出尽可能还原味道的午餐肉的过程麻烦了点。
“……你自己想的主意？”
沈寻点点头，“云飞扬和林阮帮我处理了品牌注册和生产许可证之类的问题，这些流程我不太懂。”顿了顿有些扭捏：“刘方舟说,人类谈恋爱都得有个定情信物。我跟安安的定情信物就是午餐肉，我想把它完美覆制出来。”
“花了多久？”
“两年。”
沈十安一惊：“什么？两年？”
说起这事沈寻还有点生气：“工厂那群人太蠢了！简直愚不可及！明明配料表都给他们了，怎么做味道都不对！”
原本早在沈青染和顾先生举行婚礼之前他就想求婚的，甚至暗戳戳地打算抢在顾先生他们前面，结果工厂那边生产个东西可太磨蹭了，前前后后调整了几百次配方，生产了上千批午餐肉，他试吃都快吃吐了，也就直到一个月前，才终於像点样子。
再继续改进最终味道应该能做到完全一样，但他真的等不及了。“向全世界公开宣布安安是他伴侣”的念头疯狂引诱着他，他疯了一样想和沈十安结婚。
沈十安握着手里的午餐肉，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有点酸，有点涩，有点涨涨的，但更多的是甜。
铺天盖地丶能将他从小到大生命中每一处细微的缺憾都轻轻填满丶能将他的灵魂完全包裹继而生出与一切苦难对抗的巨大勇气的甜。
他把这包全世界最珍贵——可能也是最搞笑的午餐肉贴到心口，拉了沈寻一把：“起来吧。”
沈寻着急：“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沈十安略微使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我要是不答应呢？”
男人的神色瞬间凶狠，狂猛的威压席卷而来，快卷过来的时候又在沈十安身边打了个弯。他瞳眸泛赤，周身逐渐散发出令人胆战的恐怖气息，却又像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行！你不能，安安你不……”
沈十安紧紧抱住他，然后在他耳边长长地丶长长地叹了一声：“我也最爱你啊。全世界只爱你。”
“我当然要跟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