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8 章
陈南的生日是十月八号。
这天早上吃过饭，跟往年一样，他拿着一捧花，背着双肩包前往末世纪纪念公园，来到逝者纪念碑跟前。
他来得早，纪念碑周围没什么人，偶尔碰见一个，都相互微微颔首致意，因为来这的目的大抵相同，所以都不吝於最大程度地释放善意。
京城此时正值初秋，公园内枫叶微红，银杏正黄，菊花盛开绚烂如锦。凌晨起了一阵雾，在黑色的玄武岩碑面上凝出一层细密水气。陈南找到嘉木的名字，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干毛巾，将姓名及周围仔细擦拭干净。
嘉木的名字其实刻了两个。一个是病毒爆发一周年丶逝者纪念碑刚刚建成的时候刻的；还有一个，则是决战结束后，逝者纪念碑扩建成末世纪纪念公园时刻的，旁边就是柳树精。
擦完之后，陈南将花放在第二个名字所在位置的碑墙下面，又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便细细碎碎开始聊天。
“……寻队跟队长求婚了。他之前还一直担心呢，紧张得不行，私下里拉着方舟排练了好几遍。求婚的时候我们都在场，怕被队长发现远远地没有靠近，飞扬用异能召来一大群萤火虫烘托气氛，熊哥不小心吞了一只，结束后大家都笑，说他总算是靠自己吃上了东西。林阮拍了视频，下次我带过来放给你看。”
“婚礼定在半个月后，大家都很高兴，从旅行结束回来就开始筹备，很多东西寻队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也不算赶。地点选在了酿酒厂，计划着等婚礼结束后正好就在那边过冬，我们也好多年没去过了，怪想念的。到时候参加婚礼的客人估计不会少，不过酿酒厂那边树林里的空地够大，人再多应该也能装得下。”
“礼物我已经选好了，几年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搜集的，本来打算等两位队长离开的时候再送，不过结婚的时候送也是一样。队长应该会喜欢。”
“哦对了，憨憨跟甜甜生了两只小熊猫！一开始根本没人知道甜甜怀了宝宝，生下来之后队长才发现的，现在用灵泉水养着，长得特别快，一天一个模样。棠颂给它们做了检查，都挺健康，不过说长大了也是迷你体型。”
“这次出去旅游，没找到当初和队长他们相遇的地方，不过我回了一趟家——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在楼下小花坛里埋的许愿瓶吗？”
陈南和嘉木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
陈南十岁那年，跑长途运输为生的父母出了车祸，那时嘉木才六岁。车祸原因是疲劳驾驶，陈家父母主责。治疗费用几乎掏空了陈家家底，但还是没抢救回来。两个人都没有保险，货车公司只给了两万块抚恤金——说是价值几十万的货车因为车祸直接报废，不让陈家赔偿就算好的了，两万块完全是看孩子可怜。▓
葬礼结束后，兄弟俩没有去处，亲戚朋友推攮着都不愿意接手。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是两个半大小子。琢磨着接手的话就得管吃管住管上学，以后长大了说不定还得管娶媳妇儿，谁肯当这个冤大头。
要是孩子还小，一两岁，不认人，那也就算了。好歹是男孩子么，养大了就是自家的。可小一点的嘉木都上小学了，亲爹亲妈记得清楚着呢，根本养不熟。
一大群亲戚都在葬礼后断了个干净，兄弟俩全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点仅存的积蓄丶街道救助以及邻居阿姨奶奶们的照顾才不至於饿死。
直到陈南十四岁被招进体校后来又成了省级运动员，每个月能拿补贴，赢了比赛有奖金，日子才算慢慢好过一点。
那个许愿瓶是陈南第一次赢了比赛拿到奖金之后，兄弟俩一起埋下的。
里面总共三个愿望：
一是希望陈南早日成为国家级运动员，赢很多很多比赛；
二是他们俩一起努力赚很多很多钱，让当初避之不及的亲戚们悔不当初；
最后一个，就是兄弟俩约好了，等嘉木初中毕业那个暑假一起去京城看故宫。
可惜三个愿望一个都没实现，就迎来了末世。
“哥现在有钱了，”陈南摩挲着从背包里拿出来的许愿瓶，瓶口已经锈蚀暗黄，里面的愿望倒仍完好无缺：“很多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我跟着苗大哥在京城买了好几套房子，都在故宫边上，站在阳台就能俯瞰宫城。你要是还在，肯定，肯定……”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擡起来。
“不说了，”陈南声音沙哑，眼睛里饱含着浓郁的情感，起身在嘉木的名字上摸了摸：“利刃一切都好，大家都好。哥也很好。等下次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离开纪念碑，陈南又在盛放柳树精遗骸的馆厅内待了一会儿，随后返回利刃。
刚回去就碰见了要出门的刘方舟：“哥你去哪儿了？今儿是你生日，晚上咱们给你办趴体，可别到时候找不到你人啊。”
陈南有些无奈：“说了不用庆祝的。”
“那可不行，”刘方舟冲他眨眨眼睛：“等着吧，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哎！什么惊喜？”
刘方舟根本不说，嘴巴闭得蚌壳一样走远了。
天还没黑趴体就开始了，很热闹，主要是核心成员参与，沈十安亲自掌勺，其他人打下手，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祝贺陈南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有
说有笑吃到一半的时候，餐厅里灯光逐渐变暗，刘方舟和熊满山推着一个豪华的双层蛋糕从客厅方向慢慢走过来，其他人也默契地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拍着手开唱生日祝福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陈南被围在中间，头顶是姜姜刚给他戴上的生日帽，魔鬼藤造型，看上去十分喜感，满脸笑意。
生日歌通常是四句一个循环，每句旋律不一样。唱到第二个循环的时候，沈十安等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与此同时，另一道缓慢滞涩丶既陌生又有些怪异的机械音却越来越响，突围而出：
“祝你……生日……快乐……”
声音是从厨房门口传来的，陈南好奇地笑着转头去看，然后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差点被带倒，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攃声，手边的一杯凤梨汁也被打翻，淅淅沥沥淌得满桌都是。
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陈南死死盯着那道从厨房暖黄灯光中走出来的身影，神魂俱颤，难以置信，震惊之下几乎失去语言能力：
“……嘉木？”
那道身影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牛仔裤和高领长袖t恤，戴着手套，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捧着一个小一点的蛋糕，以奇特且怪异的机械式嗓音继续笨拙地唱着生日歌，慢慢朝陈南走了过来。烛火照耀下的脸庞，分明和嘉木一模一样。
陈南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嘉木？看上去活生生的嘉木？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在做梦吗？
无数疑问在他脑子里咆哮，无数情绪在他胸腔中嘶吼。他眼睁睁看着少年走过来把蛋糕举到他面前，身体突然一晃，距离最近的林阮赶紧扶住他：“别激动，你先缓一缓别着急，这真的是嘉木。”
陈南嘴唇蠕动，他不敢相信，隔着模糊的视线转过身去找沈十安，沈十安朝他点点头：“是嘉木。”
是嘉木。是嘉木。这三个字如同一个能让情绪安全溃提的决口。
陈南先是笑，一边笑一边流泪，然后扑过去将少年一把抱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涕泪横流嚎啕大哭。
千钧一发之际从嘉木手中将蛋糕抢救下来的熊满山心有馀悸：我滴乖乖。他就说这玩意惊喜整太大，搞不好就变成惊吓了吧。
等到陈南情绪缓和能正常说话，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众人从餐厅转移到客厅。
陈南坐在沙发上，嘉木坐在对面。陈南仔细地摸他的脸，又去摸他的肩膀和手臂，发现掌心下的肢体冰冷僵硬，全都是由魔鬼藤编织而成。两根藤蔓分支刺破t恤从嘉木胁下长了出来，沿着陈南的腰绕了两圈将他和自己亲昵地绑在一起——就像当初还只是颗脑袋时做的那样。
陈南摸了摸藤蔓上嫩绿的叶片，又抱住依偎过来的嘉木，感觉心脏擂鼓一样轰鸣，喉头又干又涩，整个脑子都是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声音沙哑，转过头去问其他人。
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
沈十安：“你还记得我们出发去旅游那天，正好遇到柳树精的残骸被转移吗？”
陈南点点头。
“那天下午我就接到了长晟打来的电话。他说柳树精的残骸被搬走之后，施工队在原本残骸所在位置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洞，不大，但是非常深，足足有两百多米。土系异能者进行挖掘后，从洞底挖出来一个被层层包裹丶早已干枯的藤球。里面是一颗晶核以及嘉木的头颅。”
陈南震惊：“……嘉木的头？那晶核又是？”
话音刚落，感觉头发被人揪了一把，一扭头就看到许歌怀里抱着一只花盆，花盆里一棵又矮又粗的小柳树正冲他手舞足蹈，见他看过来，还用嫩生生的柳条和叶子比划出两个大大的“hi”。
沈十安笑了笑：“晶核是柳树精的。柳树精的残骸根部不是有个缺口么，之前我们都以为那个缺口是四级丧尸掏走晶核后留下的，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它自己或者是嘉木掏的。它和嘉木合作，借着柳树巨大残骸的遮挡在地底挖出一个深洞，在决战的最后关头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将嘉木的头连同它自己的晶核一起藏了进去。”
“那个洞实在太深了，而且他们俩的能量全都耗得精光，一丁点都不剩，所以我跟寻哥才一直没有发现。”刘方舟插话道。
於是一头一核在地底沈睡了二十年，直到残骸被挪开，洞口被发现，才又重见天日。
“旅游的第一天，房车在绝对死亡区——银星特区逗留的那天晚上，我跟寻寻就回了一趟京城，从长晟手里拿到了头和晶核。但不确定该怎么处理。”
正常情况下，异能者的异能耗光之后，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恢覆，或者通过吸收晶核加速恢覆。
但嘉木和柳树精一个是丧尸，一个是至今不确定到底什么生成原理的“树妖”，异能者恢覆方法的参考性并不高。而且他们的能量损耗得太厉害了，一丝一毫都不剩，完全失去意识，就像是彻底没电后整整死机了二十年的电子产品，既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重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重启。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立刻把这件事告诉陈南。虚妄的希望一旦破灭远比绝望破坏力更强。
“其中柳树精的情况相对简单一点，”沈十安道：“我们知道它的晶核能量和本体大小是息息相关的——可以通过晶核释放能量让柳树变大，也可以通过晶核回收能量将柳树缩小。”
那么理论上，只要想办法给它找到一棵合适的“身体”，让“身体”吸收能量好好长大，就能将能量反哺给晶核。而正好，当初第一次遇到柳树精时从它身上砍下来的数百根枝丫空间里还剩很多。
沈十安从中挑选了一根最粗壮的种进花盆，每天浇灵泉水，等长出根了就把晶核埋进去，就这样连续浇了半个多月，还真把柳树精给种回来了。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比划着想喝更多水水，不愧是它。
嘉木的情况则要覆杂得多。
丧尸是通过尸群间的信息交换来完成能量积累并进化，可现如今全球的丧尸早就被清理干净了，想靠这个方法重启嘉木肯定不现实。
沈十安一开始试过把嘉木泡进灵泉水里，可是泡了一个月都没有反应；又尝试着让沈寻滴血，还是不行。最后还是棠颂想起来，陈南从嘉木感染病毒变成丧尸后就一直为他输入异能，而同为木系异能，他们俩的能力一直是可以通用的。
陈南恍然：“所以，我们旅游回来之后寻队要我把异能全都输给他，就是为了再输给嘉木？”
“没错。而幸运的是，这个方法成功了。”
嘉木是半个月之前醒过来的，之后又花了一段时间才恢覆对异能的掌控，最起码能做到像决战那会儿一样，用魔鬼藤编织出完整的躯体。而恰逢陈南生日临近，所以才选在今天给他一个惊喜。
陈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都像是个梦。
嘉木擡手去擦他的脸：“哥……不哭……”
这才意识到还遗漏了一个关键问题：“他怎么能说话了？”
“这是林阮的功劳。”
沈十安示意他看嘉木的脖子，陈南将嘉木的衣领掀下来一点，脖颈断口下的藤蔓分支游动着向两侧分开一小截，露出嵌在断口内的黄铜色机械部件，随着嘉木开口说话，机械内部的齿轮缓慢转动，看上去极为精巧覆杂。
“这是机械仿生声带，”林阮解释道：“是我跟老师一起设计的。”
当初跟棠颂一起研究嘉木的时候他们俩就分析过，嘉木和普通丧尸不一样，他的自我意识保存得比较完整，意识自由丶覆杂而且活跃度高，既然能准确表达多种情绪，那么按理来说也是能尝试说话的，只不过原生声带损毁严重无法正常使用，所以才从来没有开过口。
设计稿其实早在决战之前就完成了，但当时太忙，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因此一直没时间造出实物进行测试。直到嘉木回归才终於有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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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开始用还不熟练，习惯了就好了。至於语言表达能力这块得你慢慢教，他现在等於是从头开始学，词汇量也就五六岁孩子的水平，有些话他可能脑子里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表达不出来，而且觉得张嘴太费力的话可能就会又退回以前用动作丶神态来传递信息的模式，这些都需要引导跟鼓励。这次给你唱歌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光是一句‘祝你生日快乐’就学了七八天，以后说得多了就快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音色的话暂时没办法调。”
这跟智能机器人说话不一样，智能机器人是先在处理中枢生成文字指令，再通过语音转化软件将文字“念”出来，所以声音可以随便选。仿生声带不行，音色是由材料决定的。只能以后通过调换材料尽可能让声音接近嘉木的原声。
刘方舟插嘴：“我觉得不用调，机械音可太酷了！”
一直偷偷捏柳树精叶子的姜姜也凑过来：“陈南叔，这个惊喜你喜欢不？”
陈南用力点头，摸了摸姜姜的脑袋，又环视一周，哽咽道：“谢谢，谢谢大家。”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沈十安拍拍他的肩膀：“嘉木回来的时机正好，一来庆祝你的生日，二来我们利刃的成员整整齐齐，一起参加我和寻寻的婚礼。”
婚礼在酿酒厂举行，提前十来天沈十安等人就过去布置场地。
将近二十年没住过人，整个三栋楼都被翻修了一遍，左一楼的锅炉换了个更大的，所有暖气管道都更新换代。旁边又另起了几栋楼作为宾客住处。
婚礼仪式的地点则选在当初沈十安等人进山游玩丶采摘蓝莓和鸡枞菌的那片平阔山谷，山谷中溪水潺潺，周围枫叶似火，根本不需要人工点缀便美不胜收。
按照h市的习俗，女儿结婚的前一天晚上要让妈妈亲手洗一次头。沈青染没有女儿，所以干脆把沈寻和沈十安的头都给洗了。
“寻寻有点自然卷哎，”沈青染洗的时候发现了：“发质比较硬。安安的发质就软一点，又黑又亮，我跟姥姥也是这样的，沈家人有这个遗传。”
沈寻顶着满头泡沫立刻道：“我也是沈家人！”
沈青染就笑，满脸温柔：“对，你也是沈家人。”
“咚咚。”林阮站在半开着的浴室门外敲了敲，“礼服已经准备好了，等洗完头你们试一下？”
礼服是林阮负责设计的，总共两套。一套是用於正式仪式的汉服款式，参考宋制结婚礼服，云靴锦袍，玉带束腰，正红色的锦缎上用金银丝线绣了大量暗纹和祥云兽纹，看上去就贵的要死；
另一套是仪式结束后穿的西服款式，优雅经典，一套黑色一套银白，搭配领结和袖扣，左胸口的位置都绣了利刃的刀剑猛兽徽章。
礼服之前已经试过一次并调整过了，这次再试没有任何问题。
倒是沈青染看着身穿婚服的沈十安，不由湿了眼眶。
沈十安走过来轻轻为她擦拭眼角：“妈……”
“嗯，妈妈高兴，妈妈这是太高兴了。”沈青染擡头看着他，笑着轻叹一声：“妈妈以前怎么也没想过，还能有看着我们
安安结婚的这一天。”
她的安安从小吃了那么多苦，成长的这样优秀，从今以后，也要有属於自己的小家庭了。
婚礼前夜沈十安和沈寻没住在一起，虽然就在隔壁，但也是这么多年来罕见的第一次。
沈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擡手在床头上敲了敲：“安安，你睡了吗？”
没一会儿对面传来声音：“没有。”
“我们为什么不能睡一起？”
“这是习俗，据说婚礼前一天见面会引来坏运气。”事实上本来婚礼前一周都不该见面的，但沈十安知道沈寻肯定接受不了，所以干脆提都没提。
沈寻对此嗤之以鼻。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阴郁烦躁。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这堵墙他一念之间就能化作齑粉，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喀嚓喀嚓。”床头柜上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沈寻坐起来转身去看，只见黑色的床头柜上慢慢凝出一层冰霜，那冰霜随着冰晶的增厚或减少逐渐改变形状，没多久便勾勒出一道背着剑的人影，人影身后是一个短短矮矮丶背着刀的小孩，蹦蹦跳跳追上去拉前面人的衣角。
沈寻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是他跟安安。
“早点睡，”沈十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隔着一堵墙有些模糊，但当中蕴含的爱意却再清晰不过：“明天一睁眼，我们就要结婚了。”
沈寻喧嚣躁郁的毛孔们立刻被全部抚平，乖乖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来参加婚礼的人非常多，利刃成员，青阳派众人，沈十安交好的组织和朋友，顾先生的同僚和朋友，林林总总足有小一千。
整个婚礼场地被设计成太极图的样式，宾客们分别坐在两条阴阳鱼内，中间一条弯曲小径穿插而过。
柳树精被种在其中一个阴阳鱼鱼眼的位置，它早就恢覆的差不多了，今天一大早两杯灵泉水浇下去，更是枝繁叶茂绿树参天。它主要负责为找不到座位的宾客引路，顺带着扯扯裙子揪揪头发搞点不为人知的恶作剧。
瑞宝站在另一个鱼眼中，主要充当吉祥物。它羽毛华美绚丽，颜值高又聪明，身边还带着一群圆滚滚的小鹦鹉，争着合影的人就没少过，简直不要太受欢迎。
婚礼仪式是黄昏时分开始的，广微道长亲自测算的吉时。夕阳柔和，云霞漫天，正是山谷中最美的时候。
身穿红色婚服的两位新郎分别站在两条阴阳鱼的尾尖，随着音乐一步一停，沿着鱼身曲线慢慢向最中间靠近。
充当专职摄影师的云飞扬一路跟拍，心想我这技术真是登峰造极，怎么随便一拍都是艺术品。
萧琅在下面看得眼馋，扭头低声对叶生花道：“这衣服好看，等咱们结婚的时候也这么穿。”
一条弯曲小径总共不到百米，一步一停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沈寻却觉得度秒如年。等到终於就在跟前了，忍不住快走两步抓住沈十安的手，发现对方手心里也全都是汗，墨绿色眼睛里的笑意便灿若繁星。
“急什么，”旁边身为证婚人的李教授打趣道：“这么多人围着，沈队长又跑不了。”
宾客中传来善意的哄笑声。
沈十安也笑，借着宽袖遮掩勾住沈寻的手指头。
刚接受晶核移植手术不久丶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李教授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证婚词。
原轩辕战队的队长袁冰在观众席悄悄跟副队长宋明轩咬耳朵：“啧啧啧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利刃这位沈副队长笑得这么憨厚。平时看着怪吓人的，没想到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德性。咱们俩结婚的时候我没这么傻吧？当时拍的照片放哪儿了你还记得吗？”
“沈副队在看你呢。”
袁冰瞬间正襟危坐。却发现沈寻和沈十安手拉手听李教授证婚，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根本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宋明轩慢悠悠的：“哦，我看错了。”
袁冰：“……”晚上回去我再收拾你。把你吸干！
证婚词念到接近尾声的时候，一辆贴满喜字的扫地机器人沿着座位间的通道，缓缓行至两位新郎跟前。机器人头顶有一个支架，支架上是一个托盘，托盘内的黑丝绒垫布上，摆放着两枚晶莹剔透丶美得令人屏息的冰蓝色对戒。
戒指一出场就在宾客区引发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我的天，那就是用六级晶核雕刻出来的戒指？”
“没错，据说是两位队长当年在a国执行清剿任务时获取的，冰系晶核，正好和沈队长同系。”
“我的乖乖，六级丧尸，全球独一份吧？以晶核的恐怖硬度，到底是怎么打磨成戒指的？”
“这谁知道呢。听说是沈副队长亲手打磨的，打磨完之后又加了一道啥禁制，不能被吸收。”
目前人类破坏晶核的唯一方法就是吸收里面的能量，有禁制保护无法吸收的话，那真是戒指恒久远一只永流传了。
沈十安拿起一枚戒指套在了沈寻无名指上，随即沈寻也为他戴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明明戒指很轻，套在手指上也不松不紧没有任何束缚感，但彼此交换着戴上戒指的一刹那，沈十安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仿佛从戒指中生出一道无形却坚固的锁链，将他和沈寻牢牢系在一起。
对於曾失去过太多的沈十安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
顾长晟代表管理部门直接将民政局搬到了现场，两人刚戴上戒指，立刻咔咔敲章发证。
红彤彤的结婚证书拿到手里，沈十安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沈寻收走揣进怀里：“放我这儿，我这儿安全。”他跟安安的小本本可不能丢，回头就给上个百八十道禁制。
沈十安：“……”
行叭。
“天作之合，佳偶终成。日月为鉴，百年好合。”
至此，礼成。
仪式结束后天色已经昏暗下去，早就安装好的彩灯在枝头渐次亮起，宾客们观礼坐的椅子被撤到外围，整个太极图内部成为一个巨大的舞池，而围绕着太极图，则是一张张摆满美食佳肴的自助式餐桌。
天空中繁星成河，明亮的灯光将山谷内点缀的亮如白昼，浓郁的食物香气混合着轻快美妙的乐符在山谷中肆意流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专职摄影师云飞扬尽职尽责地为新郎和亲友宾客们拍照，也就是被万锋投喂了一块炸鸡腿的功夫，再转身就发现把汉服换成西服丶刚刚还在领舞的两位新郎竟然不见了，而且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无奈之下只能去拽柳树精的叶子，“喂，你看见安安他们去哪儿了吗？”
柳树精正暗戳戳地打算绑架一只小鹦鹉，忽然被戳整棵树都僵硬了，非常心虚。然后伸出一根柳条指了指山谷外的丛林。
“去森林里了？这大晚上的往森林里跑什么？”
柳树精拼出几个字：母鸡啊。
云飞扬：“……”
得。反正也丢不掉。
於是干脆给自己装了盘蟹腿大虾，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把今天拍的照片大致整理一遍，选了几张看起来最温馨丶最开心的合照跟全家福用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打印机打印出来，扔进空间。
然后就开始专心干饭。
一盘海鲜没吃完呢，突然哎呀一声，挑了挑眉头：
⊙
这就气死了？气性这么大？还以为死不了呢真是。
算了，双喜临门~
沈十安和沈寻直到一个月后才重新出现。关於他们俩这一个月到底去哪儿了干了些啥，众人默契地没有问。
参加婚礼的宾客早就走了，利刃成员也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剩下的几乎都是核心成员，打算留在酿酒厂猫冬的。
也直到这时候沈十安二人才有时间整理收到的结婚礼物。
那叫一个多。不仅数量多，而且种类多。
财大气粗款的譬如萧琅直接送了一箱晶核，苗首富送了两套房子；心意为重款的姜姜送了一盒手工巧克力，全是她自己亲手做的，除了常规的动物造型，里面还有沈姐姐顾叔叔寻队长和十安哥哥，相亲相爱一家人。
顾先生送了一辆改装越野车，跟当年末世开始前他送的那辆一模一样。当年那辆车被毁一直是沈十安心中的遗憾，如今失而覆得，百感交集。
广微道长送了一对双鱼玉佩，可以拆成两个，是青阳派从祖上流传下来的法器，据说滴血认主之后，不仅可以千里传音，而且如果持佩者的一方遭遇险情，另一方不管相隔多远，都能立刻感应。
先祖沈七业和师父二山真人也送了贺礼，是储存在玉篆内的两本秘籍，一本筑阵，一本炼器。都是早已失传的珍藏秘本，还附加了大量二人修炼过程中总结的体悟心得，价值难以估量。
棠颂和林阮送的礼物最好猜，也是沈寻最期待的。他们两个工作之馀最喜欢研究各种颜色丶气味丶功效的药膏，这次送的是橙色和紫色，分别是橙子味和葡萄味，再加上之前的已经能凑齐一套彩虹了，大狗子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
所有礼物当中，陈南送的礼物最让人始料未及。
他搜集了两万多种植物的种子和植株，包括各种水果丶花卉丶草药丶蔬菜丶粮食。每一种都通过灵泉水和木系异能的配合进行过一次优化升级。
沈十安打开礼物的时候震惊不已，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
陈南说：“好几年前，从我开始负责利刃的优化育种项目之后。也没费多少事，我这个职务收集点种子可方便了。我想着队长你跟寻队以后是要离开这里的，另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万一饮食上吃不惯，或者想念这里的水果蔬菜了，多带点种子在身上，想吃什么都方便。”
沈十安笑了笑，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这份礼物我非常喜欢。”
酿酒厂里猫冬的日子实在幸福，以至於本该难熬的寒潮转瞬即逝。
而和陈南的想法类似，自从两位队长结婚之后，所有人都做好了他们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心理准备。并且出於相同的担忧，都开始拼命给他们准备物资。
植物方面的陈南准备好了，那还有衣食住行其他方面呢？利刃干脆开了几个工厂，专门给他们俩生产衣服鞋袜丶零食糖果丶方便食品丶油盐调料等等等等，仿佛沈十安要去的不是高阶位面，而是跟沈寻去异世界逃荒。
不过让沈十安有些惊讶的是沈寻并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甚至他私下里也建了一个工厂，聘请林阮为技术指导，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轮班倒，专门生产各种药膏。简直是要用到地老天荒的节奏。
姜姜大学毕业这年，沈青染对沈十安道：“你跟寻寻可以离开了。妈妈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们，但你能陪在身边这么多年，妈妈已经知足了。父母在不远游，但父母也要学会放手。是时候让你跟寻寻去开启新的人生。”
於是，沈十安和沈寻的离开正式提上日程。
离开之前，沈十安和沈寻一共做了三件事。
一是将他们俩手上总共40%的利刃原始股份分割成三份，一份给了父母，一份给了顾长晟，还有一份给了棠颂和林阮——正好能保证他们在利刃的控股地位。
棠颂和林阮都是聪明人
，有他们为利刃掌舵，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险峰急流，想来都能带领利刃众人平安渡过。
其二，拜托先祖沈七业对广微道长送的双鱼玉佩进行了强化，然后将其中一枚拆下来交给了沈青染。
第三，临走之前，沈寻给利刃所有成员及其家属额外又施了一道保护咒，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意识还可以完整保存进晶核一次。
所有事情做完之后，分别之时终於到来。
分别地点选在京城郊外，亲友全都到齐。
或许是因为前期准备的时间足够长，真要离开了，大家的心情都比想象中轻松。最起码没人掉眼泪。
沈十安依次和队友们拥抱，嘱咐别人也听别人的叮嘱。
熊满山：“老大，我会很想你的。”
许歌：“好好照顾自己。”
陶源：“你们保重，期待你们回来的那天。”
棠颂：“我争取在你们回来之前破解晶核的存储技术，等你们下次回来，带我跟林阮一起走。”
轮到顾长晟的时候，他直接扑进沈十安怀里，两只手紧紧抱住，埋进肩窝处的脸上渐有湿痕。
沈十安拍拍他的背，又揉揉他的头发：“好啦。我还会回来的。在我回来之前，帮我照顾好爸爸他们？”
顾长晟用力点头。然后哑声道：“等你回来，也带我一起走吗？”
沈十安转身去看沈寻，然后笑着点头：“嗯，只要你愿意。”
顾先生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并不大，还不到四十。而且有沈青染修炼时的灵气滋养，看起来更加年轻。只是此时面对即将离开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的沈十安，神情中不由便浮现出几分沧桑感。
“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他握住沈十安的肩膀，“要是在那边过得不好，或者有什么矛盾……你就想办法回来。”
沈寻轻轻哼了一声。
沈十安应下了，然后走向沈女士。
“双鱼玉佩滴血认主之后，一旦你有生命危险我就能感知到，到时候我会立刻回来。”
沈青染点点头：“好。”
“修炼方面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你就去问锦官城或者广微道长，他们都会详细解答的。”
“好。”
“好好吃饭。我知道你现在身体好了，但追寻刺激也要有个限度，明知道危险系数高的事情不要特意去做。要是喜欢孩子就再生一个，多个弟弟或者妹妹我都能接受。如果……”
“好啦好啦，”沈女士打断他，擡手摸摸他的脸，笑着笑着，眼中浮起一层水光：“你是儿子，怎么比我这个当妈的还要啰嗦？你和寻寻过得开心，对妈妈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沈十安鼻腔酸涩，俯身将她紧紧抱住。半晌之后压低声音留下最后一句嘱咐：“要是不喜欢顾先生了，你就把他踹掉，再找个更合适的。”
沈寻擡手一划，半空中出现一道三米多高的漆黑裂缝。裂缝边缘的空间扭曲变形，强烈的罡风和恐怖威压逼得众人倒退几步。
沈十安看向众人，沈女士冲他挥挥手：“别担心，去吧。”
“老大再见！”
“队长保重！”
沈十安走到沈寻身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转身最后一次看向这个世界，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和沈寻一起踏入裂缝之中。
广袤无际的天空之下，一只脚踏红云丶赤焰环身的黑色巨兽正腾云驾雾，风驰电挚。
他速度极快，转瞬跨过万里山河，但与此同时极为平稳，趴在他的背上就像身处平地一样，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此时正是这份平稳，让沈十安可以闭目养神，不至於搜肠刮肚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来到凯奥斯已经有半个月了，如果这里也是以月计时的话。
来这里之前，他设想过无数种踏足异世界的可能性，比如震撼於这个世界的瑰丽壮阔啊，被异世界的奇怪生物吓到啊，甚至准备好了不再受法则限制丶能完全释放本性的沈寻也许会发一小会儿疯。
事实上他设想的这些可能性几乎都应验了，但沈十安怎么也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只是因为擡头看了一眼天空，就趴了半个月没能起来。
如果一个从小在洞穴中长大丶擡头就是青苔石壁的人，第一次看见广袤无垠的大海和地平线，那么他会颤唞，会恐惧，会发狂，进而产生强烈的生理反应，譬如呕吐丶眩晕甚至失明等等。这是因为他看到的东西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想象。一个洞穴人的大脑短时间内无法处理大海和地平线这样覆杂恐怖的信息，这就是“广场恐惧症”。
类似的，一个在地球上生活长大丶习惯了天空中空旷无垠的人，如果把他放到卫星环绕的土星上，近距离感受众多卫星在天空中的巨大投影所带来的压迫感，那他同样会产生难以消弭的惊慌和恐惧。
而沈十安在凯奥斯天空中看到的，远比土星上的卫星投影更加可怖。在凯奥斯广袤无垠的天空中，高悬着无数颗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异世界星球，其中最远的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而最近的甚至连星球表面的陨石坑都清晰可见，遮天蔽日般悬在头顶，仿佛擡手就能摸到丶随时都会砸下来教人粉身碎骨。
沈十安头晕目眩。沈十安毛骨悚然。
当场就吐了个昏天暗地。
趴下去的第一天，沈十安就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宇航员在外太空中，看到地球孤零零悬在无尽漆黑的宇宙中的画面会产生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以至於落回地面后必须接受专业的心理疏导。
他此时的经历有些类似，只是产生的情绪截然相反——在凯奥斯的天空中，星球实在太多了。
“安安你有没有好一点？”沈寻的声音通过意念传来。
“还行，”沈十安小心翼翼地转动脑袋，换了一边脸朝下继续躺着：“只要不往天上看就行。”
他跟沈寻原本的计划是，到了凯奥斯之后不管落在哪里，都一路边走边吃边逛，充分感受异界的风土人情，以游玩的方式慢慢往无尽深渊走。哪怕走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没想到沈十安落地成盒，刚来就歇菜，所以沈寻现在只能先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无尽领域，领域内灵气浓郁，而且因为地理位置差异，不会一擡头就漫天“星星”。
这件事严格说起来其实沈寻也有责任。沈十安气不过揪了一把狗毛：“当初不是你跟我说，凯奥斯的地底世界就跟蚂蚁巢穴一样，四通八达阡陌纵横吗？”
所以他想象中的凯奥斯一直就是放大无数倍之后的蚂蚁沙盒的样子，也正因为如此，凯奥斯辽阔无垠的天空和空中仿佛近在咫尺的无数颗星球才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冲击。
大狗子被揪了毛也不生气。怕沈十安难受，也想好好解释他当时说的意思，干脆将沈十安的神识拉进了自己的意识海中。
沈十安看了看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觉得还行，对他来说，现阶段黑暗总比天空中悬浮的星球容易接受得多。
※
识海中万般由我念动法随，沈寻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擡手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巨大的椭圆。又在椭圆内画了一个同心圆，大约占据整个椭圆一半的面积。
沈十安捧着热茶喝了一口，“这个椭圆就是凯奥斯？”
“没错。无尽深渊就在这里，”沈寻指向椭圆的一端，那里应声散发出微微红光，红光几乎涵盖了整个椭圆头部，在识海的黑暗中十分显眼。“刻耳柏洛斯从深渊中诞生，成年后建立的领域也在深渊周围。深渊附近灵气和煞气浓郁，唯一能阻挡煞气的就是刻耳柏洛斯的领域屏障，因此我们的领域内是整个凯奥斯最富有丶灵气最浓丶修炼速度最快的地方，其他种族想要进入，必须先向刻耳柏洛斯效忠臣服。”
沈十安点点头：估计这也是刻耳柏洛斯能在这个世界掌控统治地位的重要原因。
“和无尽深渊相对的另一端是无尽树海，”沈寻指向椭圆另一端亮起绿光的地方，和红光覆盖区域相比绿光面积要小得多，只填满了椭圆最顶端的一小块地方。“树海内生活的种族以精灵为主，不过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我们和他们接触得不多。”
“除了这两个区域之外，整个凯奥斯被分成三个部分：椭圆内部的这块圆形区域，也就是你看到的天上那些星球所在的位置，被称为‘鸿蒙世界’；鸿蒙世界内有星辰百万，从凯奥斯不同的地方擡头去看，看到的星象截然不同，而每隔两千八百年左右，鸿蒙世界内的星球会运行到一个特殊的位置，这个时候从凯奥斯任何一个地方往上看，看到的星象都会完全一致，这期间就是整个凯奥斯最重要的节日：万元初始节。
“鸿蒙世界的外缘，到整个凯奥斯的内缘，也就是椭圆去掉圆形之后剩下的部分，被称为地表世界或者近地面世界，也是凯奥斯内绝大多数种族生活的地方；地表以下，就是凯奥斯的地底世界，我以前跟你说过像蚂蚁巢穴一样有无数通道纵横交错的地方，就在这个部分。”
沈十安稍微楞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沈寻描绘得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你的意思是说，凯奥斯……我们是被凯奥斯包裹起来的？整个凯奥斯世界，是被地壳完全包裹其中的？就像鸡蛋一样？我们在鸡蛋壳里面？”
“没错。”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在沈寻的认知里，这样被地壳包裹的世界才是正常的，地球那样完全'裸露在外的世界才是异类。
沈十安觉得脑子有点乱：“等等，你等等……你不是说过凯奥斯有普通人类吗？普通人类在哪儿生活？”
“就在鸿蒙世界的星球上面。有一颗星球离无尽深渊比较近，我小时候去过一次，跟地球差不多大，但是人没有地球上多。”
沈十安感觉自己脑子要炸：“这些星球上……有人？”
“当然有了。不止是普通人类，还有其他生物。不过鸿蒙世界的星球太多了，我没去过几个，其他星球上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沈寻似乎不明白沈十安为什么会这么惊讶，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我跟你说过的，凯奥斯非常非常大，大到哪怕是拥有几十万年寿命的刻耳柏洛斯也没办法尽览其貌。”所以安安和他之间“走遍凯奥斯”的约定，才尤其浪漫动人。
沈十安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凯奥斯的预设和真实的凯奥斯之间存在着天堑般的偏差。
他已经不敢想象凯奥斯到底有多大了。
按照沈寻说的，在他们头顶上有一颗和地球差不多大的星球，类似的星球鸿蒙世界里有数百万颗，而整个鸿蒙世界，也不过是凯奥斯的三分之一而已。
担心他难受，这一路上沈寻都在全速赶路，沈十安大概估算了一下，以他在凯奥斯无法则压制下的速度，绕地球一圈估计只要十秒钟。而他们已经赶了半个月的路。而且还要半个多月才能抵达无尽深渊。
他这一路上虽然不敢擡头看天，但明显能感觉到身上由阳光照射所带来的热度，这就意味着鸿蒙世界内不仅有类似於地球的行星，还有类似於太阳丶能释放光能和热能的恒星
。
这一切都是如何形成并保持的？
这么多星球，依靠着什么样的力场悬浮在凯奥斯中央？
星球之间的引力是如何平衡的？
地表世界的引力又来自哪里？大气呢？
如此巨大的世界，地壳不会向中间坍缩吗？
很显然，这个世界遵循着一套与地球截然不同的物理规则。
要是棠颂来到这里，估计会高兴疯掉的。
沈十安这样想着，脑子突然划过一个令他汗毛都竖起来的诡异念头：“寻寻……我生活的地球，在鸿蒙世界之中吗？”
“嗯？当然不在。”沈寻捏了捏他的手指，觉得安安在犯傻。有点子可爱。
沈十安蓦地松下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这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划过的一瞬间，着实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他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凯奥斯与其说是一个“世界”，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宇宙”。
只不过和沈十安原先所处世界对宇宙“无边无垠”的理解不同，这个宇宙是有边界的，它的边界是一层不知道有多厚的地壳。
沈十安将这个问题问向沈寻：“你知道我们脚下——外面本体的脚下，地壳有多厚吗？”
沈寻揽住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闻言摇摇头：“不知道。”
“凯奥斯内，就从来没有生物好奇过？”
“那倒是有，还有不少。在地底世界生活着一种矮人族，这个种族皮厚，好战，热衷冶铁和锻造兵器，所以矮人族从生到死都在挖矿。”
沈寻擡手一点，半空中那幅凯奥斯地图的左下方出现一团黄光，黄光沿着椭圆外缘缓缓向更外面的部分蔓延扩张，在椭圆之外的地壳中拱出四通八达丶错综覆杂丶蛛网一样的线路。
“其中历史最悠久的一座矿坑叫毕昂德铁矿，据说矮人族世代挖掘，已经挖了上百万年，深不见底，”蛛网般的线路中，有一条线突围而出，往椭圆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断延伸，如一支一往无回的箭，试图射向真相所在之地：“但直到现在，依然没能将地壳挖穿。”
“除此之外，”椭圆的右上方，靠近代表无尽树海的绿光的地方，也亮起一团微光：“这里有一座由修真者建立起来的城市，叫留仙城，是凯奥斯有名的修真者聚居地之一，据说这些修真者们为了搞清楚地壳到底有多厚也挖了一个洞，目前有多深没人知道，但同样距离穿透地壳遥遥无期。”
沈十安看着那两条一上一下丶在无尽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线路，内心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情感。
似乎不管在哪儿，不管身处何地，人类对於未知的探索欲’望永远都是无法遏制丶无穷无尽的。而且不只是人类。智慧生物的共性如此。
所以地壳之外究竟是什么呢？
但凡是可以触碰到的实体，再大丶再深丶再广阔无穷，总要有个尽头。等到地壳终於被挖穿的那天，会在对面发现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需要用比庞大无比的凯奥斯本身还要庞大无数倍的地壳挡在外面？
沈十安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这恐惧来得迅猛而且莫明奇妙，像是一把冰锥要直接凿进他的神识深处，沈十安正惊惧不已，沈寻擡手按住他的额头：“不要想。放松，不要想。”
融融暖意顺着沈寻的手掌传入沈十安识海当中，片刻前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已如烈阳化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十安睁开眼睛，仍心悸不已：“怎么回事？”
“凯奥斯的法则——修真者称其为天道，它不希望你去思考‘地壳外面到底有什么’这个问题。不光是你，它好像不希望任何人研究这个问题。以前无尽领域内的修真者就有很多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记得对他们来说这好像成了一种禁忌，因为很容易走火入魔。”
“你呢？你也经历过这种感觉？”
“小时候经历过，后来长大了就几乎没有了。”沈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沈十安坐得更舒服：“我猜，不管地壳外面有什么——如果真有东西的话，对於凯奥斯而言都是巨大的威胁。不过我们也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沈十安一想也对。对世界意志来说都是威胁的存在，他们就算琢磨清楚了又有什么用？不够给人家当盘菜的。
沈寻的想法其实略有不同。他喜欢凯奥斯是因为这里是他跟大哥的故乡。但假如真有一天凯奥斯遭受威胁要被毁灭了，他能穿梭空间，当然是立刻带着安安跑路。不过现在这都是些没影的事，就像地球人担心太阳什么时候爆炸一样，真到了那天估计他们早就死了。
赶路的时间过得飞快。沈十安还没缓过劲，大部分时间要么趴在狗子身上睡觉，要么躲进沈寻的识海。倒也不算难熬。
而且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刻耳柏洛斯对凯奥斯生物的威慑力和血脉压制。这一路上沈寻都没有收敛过威压，更没有隐藏过踪迹，因此所过之处的生物无论等级高低都是立刻就知道了近百年后异兽之尊王者归来的消息。
沈十安不知道凯奥斯内信息是以什么方式在生物之间传递的，但速度应该很快，因为等他跟沈寻又赶了两天路后，沿途竟然出现了专门供奉给沈寻的祭坛，瓜果蔬菜美酒烤肉一应俱全，而且如果沈十安没有眼花的话，他竟然在祭坛上还看到了长着毛茸茸耳朵和漂亮尾巴的年轻兽人！男女都有！
好在沈寻也不知道是不饿还是怎么回事，一次也没停下过。
抵达无尽领域，是在两周后的傍晚。沈十安对这里的时刻计算规则还不是很熟悉，这个时间是他根据手表和周围的光线强度估测出来的。
又经过半个月的适应，沈十安对凯奥斯天空的生理反应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最起码可以站在沈寻背上，向下俯瞰。
相隔数十里时，无尽领域内那一道几乎将整个领域撕成两半的鸿沟便清晰可见。鸿沟两边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当初阿尔和赫修死战时留下的痕迹。
沈十安曾在阿尔的记忆里看过这个场景，但隔着记忆雾里看花，跟真正置身於战场遗迹的感觉，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当年那场死战不光导致阿尔重伤濒死，也摧毁了领域内的防护屏障，近百年过去，这里早就煞气弥漫，不见半点活物踪迹。
沈寻选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落下去，有黑雾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形成翼状，隔绝煞气将沈十安护在中央。
沈十安从他背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身突然散发出一团金光，於此同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迅速腾空而起，升至领域内原主殿群上空。
从他体内'射出的金光越来越盛，而像是受到召唤有所感应一般，主殿群内和宫殿之间早在战斗中破碎不堪的玄铁地面上，有无数篆刻符纹渐次亮起浮至半空，彼此连接，交相辉映，逐渐以沈十安为中心形成一圈玄妙威严的立体符咒法相，并在法相凝成的一瞬间轰然扩散至领域最外缘，将整个无尽领域内笼罩百年的煞气涤荡一空！
沈十安轻盈落地，被变回人形的沈寻接到怀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刚开始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沈寻更以为是赫修残留的手段，差点发疯，但紧接着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沈十安：“是大哥？”
沈十安点点头。他擡起右手，随着意念转动，在右手手背上赫然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金色“夜”字。
“当初从赫修的识海逃离之前，大哥他往我体内打了一道金光，说是送我的见面礼。”
决战结束后他的功法突飞猛进，先祖沈七业说这是因为他体内多了刻耳柏洛斯的数百年修为，所以他一直以为夜菽所说的见面礼就是这个。
没想到……
“他把无尽领域送给了你。”沈寻轻轻抚摸着那个“夜”字，然后擡起头，冲沈十安露出两排白牙，笑得满脸傻气：“大哥把领域送给了你，他跟我一样喜欢安安！”
沈十安心中一片柔软。擡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接下来该怎么办？”◆
领域内的煞气是解决了，但满地的沟壑和残垣断壁还要清理。
“不用！”沈寻非常兴奋：“刻耳柏洛斯的领域很特别，领域主人对领域内的一切有绝对控制权，你只需要通过意念，就能让无尽领域全部覆原！”
还有这么好的事？
沈十安根据他的指导尝试操作：
一念起，残垣归位，
一念起，断壁如初；
裂纹弥合，沟谷填平；
灵气重聚，草木覆苏。
短短数息的功夫，好似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整个无尽领域竟然真的从疮痍废墟内重获新生！
沈寻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半天没有说话。
沈十安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沈寻握紧了，转头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建领域呢，安安就先成了拥有领域的人。那以后我可要在这儿蹭吃蹭喝，吃软饭了。”
沈十安揉揉狗头：“给你吃。”
大狗子牵着沈十安来回转了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拉着沈十安就跑。跑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座宫殿后面，推开院墙上的小门，拉着沈十安走了进去。
沈十安虽然是领域的主人，但是领域面积实在太大，刚刚继承又不熟悉，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被带到了哪里。
可一走进去他就认出来了，既惊且喜：“灵泉？”
“嗯，”沈寻牵着他沿灵泉池边慢慢往前走：“我跟你说过的，我小时候被法则排斥的厉害差点死了，这灵泉是大哥特意找来为我养身体的。前面那座宫殿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因为宫殿内都是玄铁地板，但泉眼需要接触土木之气，所以就在宫殿外单独围了个院子。怎么样，这灵泉比你原来的好吧？”
沈十安点点头：“嗯。确实好很多。”灵气浓郁，面积更大，而且泉眼出水量至少是他的五倍。
“你的泉眼不是用来给妈妈炼制躯壳了吗？没有了泉眼空间内灵气就会逐渐枯竭，以后再也不能进人，怪可惜的。”毕竟沈寻在空间里留下过许许多多非常快乐的回忆，尤其是灵泉池，堪称快乐老家涩涩基地，坚决不能放弃。“回头问一下沈七业，看怎么才能把这个泉眼按进空间，替换原先那个，到时候空间就能一直正常使用了。”
他和安安这次来凯奥斯，把沈七业和二山真人残念所在的那幅山水画也带了过来，因为这两道残念在画里呆腻了打算和主元神汇合。据他们所说，只要和主元神身处同一个世界，早晚都能相互感应。那在他们感应到主元神返回本体之前，总得贡献出点价值吧。跨空间带人的路费也不便宜呢。
沈十安很高兴。当初为了救妈妈必须牺牲泉眼，虽然再来一万次他还是会这么选，但眼睁睁看着空间失去生气依然让人难过。不提修炼的便利性，这么多年过来他对空间也有了一定感情。本来听先祖说灵泉泉眼是天地至宝万年难得一见，用掉一颗就再也没有下一颗，他还以为只能接受现实把空间当成储物袋来用了，没想到这个难题竟在沈寻这里迎刃而解！
高兴的沈十安给了伴侣一个爱的热吻，正要邀请他一同沐浴泡澡，就见沈寻突然皱起眉头，
一股股黑雾仿佛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涌了出来，活物一般朝着殿群外围的方向奔去——那里是无尽深渊。
沈十安的心提了起来：“怎么了？”
沈寻眉头皱得更紧，看了看黑雾涌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沈十安：“深渊在召唤我。它想让我过去一趟。”
“那我跟你一起去！”沈十安立刻道。
“不行，深渊内很危险，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沈寻将拇指放在沈十安嘴唇上阻止了他想说的话：“安安你听我说，刻耳柏洛斯本就是从深渊而生，深渊伤不了我。我保证。况且它要是真想害我的话，之前也不会用黑雾保护我。我下去看看它到底想要什么，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保证会尽快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少。”
沈十安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我不下去，我在深渊边上等你。”
沈寻将拒绝的话咽回去，点点头。
沈十安在阿尔的记忆中直视过深渊，当时的恐惧刻骨难忘——连最简单的注视都做不到，他能怎么帮助沈寻？
所以他并没有逞强，目送沈寻跳进深渊之后就在广场边的浮台上盘腿坐了下来。背后的渊薮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恍如黑洞巨口。
沈十安在深渊旁等了三天。
第四天凌晨的时候终於把沈寻等了回来。
刚听见动静他就冲了过去，把沈寻从头到脚打量几遍，喉头干涩：“嗯，还行。回头我数数头发少没少。”
沈寻将他紧紧抱住，埋在他颈项间深呼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聊完了？”
“嗯。”
聊完就行。
心口的大石头终於落地，两人也没去其他地方，干脆就在广场上席地而坐，一边吃点东西一边讨论深渊到底想要什么。
“它想让我通过深渊，离开凯奥斯。”
沈十安没听懂。
“我们之前不是聊过，矮人族和修真者挖洞挖了上百万年，都没能把地壳挖穿吗？深渊本身就穿过了地壳，它的另一端，就是凯奥斯以外的世界。”
沈十安楞了一会儿。“那它想让你出去干什么？”
“它没说。或者是它说了但我没能理解——我跟它之间的沟通不是通过对话的形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有点类似於意念交流，但它的意念信号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我必须从中捕捉信息。”
见沈十安的神色中难掩担忧，沈寻赶紧又补充道：“但是它没给时间限制。虽然它想让我出去不知道干嘛，但是没给时间限制，也就是说我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而且我跟正常的刻耳柏洛斯恐怕确实有些不一样，大哥说我‘继承了深渊的意志’，我不确定这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我这次搞清楚了：我的寿命，最起码是普通刻耳柏洛斯的两倍。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先在这里待上十万年，剩下的事情，等十万年之后再说。”
沈十安看着他的眼睛：“真的？你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寻拉住他的手，两只戴着同样戒指的手十指相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不管深渊对面是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沈十安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凑过去在他下巴上狠狠啃了一口：“你吓死我了！”
“嘶，安安怎么咬人呢？”
“跟你学的。”
“不学好……我也要咬你！”
两个人在地上抱着滚了一阵，沈寻把他拉起来，然后带着他飞到空中，将整片无尽领域尽收眼底。
沈十安这几天光顾着担惊受怕了，刚得到的领域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研究。此时居高俯瞰，才发现宏伟孤独的宫殿群其实只占了领域的一小部分，而在宫殿群的玄铁地基之外，在骇人的深渊和极远处的茂密丛林之间，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土地。面积喜人。
尤其是听沈寻说这片黑土地在浓郁灵气中泡了几百年丶扔颗石子进去都能开花后，沈十安感觉到自己体内炎黄子孙神农后代的血脉，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灵气充足适合修炼的领域吗？
这分明是亟待开垦的肥沃处子地！
陈南用心良苦给他准备了那么多种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是时候将中华美食传遍凯奥斯了。
沈寻看着沈十安闪闪发光的眼神，墨绿色的眼睛里浮起点点笑意：“我们可以在这里种花种草种树，人手不用担心，我回来以及无尽领域重启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各个种族蜂拥而至，你想挑多少人都行；
“如果不想种地了，那我们就出去探险，像约好的那样，把整个凯奥斯都走一遍；
“中间如果走累了，或者看上哪个地方，那我们就直接抢下来，占山为王。安安做大大王，我做二大王，谁敢不听话就杀谁。”
╩
沈寻说这话并不纯粹是开玩笑。
侵略，占据，掌控，这就是魔兽的本性。
事实上每一代刻耳柏洛斯的血液中都充斥着暴力和残酷，它们大肆征伐，唯我独尊，由此才在凯奥斯留下赫赫威名。这一点广从它们吸血就能控制目标的种族天赋上便可见一斑。
只不过到他这一代算是长歪了，兄长是被人类修真者养大的，他是被兄长养大的，后来又遇到了沈十安，自愿束缚本性。唯一一个算是继承了种族遗志的赫修，又把所有征服欲和侵略性都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上，致力於手足相残。
在他们这代之前，没有搅起腥风血雨丶令整个凯奥斯为之战栗的刻耳柏洛斯都不算是合格的刻耳柏洛斯。
他想这么做当然也可以，也费不了多长时间。只不过除了侵占和掠夺之外，他还学会了另外两样美德：忠诚和服从。
忠诚於爱人，服从於内心。
这个世界以他为尊，而安安是他的主人。
所以安安想做什么，那他们就一起做什么。
安安想种地，那就男耕男织，安安想探险，那就踏遍山海，安安想杀人，那就血流成河。
沈寻脚踏浮云，沈十安在他怀里。
他们背后是星光闪耀，他们身前是长风万里。
尾翼华美的青鸾鸟从无尽领域的边缘缓缓掠过，肉质鲜嫩的喷火龙藏在森林里战战兢兢。
沈十安望向自己英俊邪肆丶散发着无穷魅力的伴侣，轻轻喊了一声：“寻寻。”
“嗯？”
“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