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睡不着

运动会在周五， 一放学就迎来周末。

宋乐鱼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理，这一路上她把奖牌放在衣服里面，好像有人要偷走似的。

冰冷的奖牌和皮肤零距离接触， 不一会就被捂暖了。

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向卧室，她张望了一圈，想挑个好地方放奖牌。

枕头下面？好像有点傻。

抽屉里？好像有点随便。

箱子里？她又怕哪天放忘了，就找不到了。

毕竟她卧室里的东西每天都在多， 很多都落得被随便一丢的下场。

最后， 宋乐鱼选择挂在墙上， 正好面对书桌。

她写作业的时候一擡头就能看到。

饭桌上， 韩雅琴一边给宋乐鱼夹菜， 一边问起了运动会的事。

说到这个宋乐鱼就很来劲，把她出色的表现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就差没把自己说成能拯救世界的超人。

韩雅琴点点头，惯例般问起卫豫，“那小卫呢， 他报名项目了吗？”

宋乐鱼吃了口菜，回答，“报名了，他是男子3000米。”

“拿名次了吗？”

“他第一。”然后她话锋一转， “这次是他的对手太拉了，才让他钻孔子拿了第一。”

“你啊你， 什么时候能从你嘴里听到夸小卫的话那才叫稀奇。”

宋乐鱼略略略了一下， 做了个鬼脸。

不过听到卫豫的名字，她又想到了那块金牌。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韩雅琴的肚子也越发大起来。

这种变化让宋乐鱼感到很奇妙， 她也是这个新生命的见证者。

韩雅琴也并没有因为有了第二个孩子而忽视宋乐鱼。

经过这段时间， 宋乐鱼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看法逐渐改变，或许真的是血脉相连，她的排斥一点点隐去，只剩下满心期待。

粗略算了算时间，九十月份这个新生命就要诞生了。

虽然宋海军把韩雅琴照顾得很好，她每天看上去都开开心心的，但宋乐鱼看见过不少孕期孕后得抑郁症的案例。

所以现在周末她经常呆在家里陪韩雅琴，除了特殊情况一律不出门。

这天。

宋乐鱼的嘴瘾上来了，她想吃饺子，但不想吃冰箱里的速冻饺子，想吃韩雅琴亲手包的。

这两者的差别大了去了。

韩雅琴知道后，打了个电话给宋海军，让他下班回来的时候买点馅料，她先在家里用面粉揉点皮子出来。

宋乐鱼屁颠屁颠跟在韩雅琴后面，忙活这忙活那。

吃上饺子的时候，宋乐鱼只觉得这一刻幸福无比，有时候感动就是来得很简单很容易。

她这一辈子有无数个角色，只有妈妈的女儿最好当。

吃好饺子，宋乐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

刚进入状态，手机震了一下，消息来自班群丁国川。

这次的化学竞赛有三个人去，卫豫和另外两个化学成绩也不错的同学。

丁国川在班群里发了竞赛时间，下周四和周五——周四早上去，下午比一场，然后周五早上比一场，下午回来。

看完消息，宋乐鱼切换软件，来到微信，轻车熟路点开某人的头像：【你好爽，都不用月考】

对方晚回了几分钟，似乎在忙：【那你去竞赛，我去考试】

【……】

别用这套侮辱人好吗？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哪个更简单哪个更难。

宋乐鱼转移话题：【我想看狗】

【百度】

【？】

【百度上搜狗，图片你慢慢看】

【sb啊！我要看喂鱼！】

【它叫鱼鱼】

【鱼你妹，它叫喂鱼】

“再叫它鱼鱼我要跳楼自杀了！”这句话还没发出去，屏幕闪了一下，对方打来视频。

宋乐鱼故意晾了对方几秒才接起。

屏幕里，对方在卧室，就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

卫豫似乎坐在椅子上，小白狗就蹲在他前面，时不时歪歪头蹭他裤腿。

宋乐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狗身上，几日没见，它好像又长大了。

卫豫仿佛隔着网线都能猜到宋乐鱼所想，凉凉开口，“我可没虐待它，一天三餐从来不少。”

“哦！”

下一秒，画面动了一下。

卫豫俯下身，食指和中指微屈，挠了两下小狗的下巴，“鱼鱼。”

鱼鱼舒服的喉口直发出呜噜哼唧音。

“舒服吗，鱼鱼。”

鱼鱼：“汪！汪汪！”

“嗯，知道你很舒服了。”卫豫又在它下巴上挠了几下，“乖。”

宋乐鱼：“……”

宋乐鱼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卫豫你别太过分！”

“我怎么着你了？”轻飘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你给我等着！明天不把你活剥了我就不叫宋乐鱼！”

接着，卫豫的手机屏幕一变，对方把视频挂掉了。

他忽然很浅很淡地扬了一下嘴角。

鱼鱼被挠得正舒服，见主人突然停下动作，不解地歪歪头，“汪？”

卫豫撸了一把它的狗头，“姐姐生气了，哥哥明天又得去哄她。”

“汪！”

-

次日，宋乐鱼持着杀人的想法一上午没跟某人讲话。

任凭某人一直在后面踢凳子也不回头，反而和项昊辰讲话的次数多了很多。

他不是暗恋项昊辰吗？那就让他吃醋去吧！

想到这里，宋乐鱼拿了本练习册出来，随便指了道题问项昊辰，“这题怎么做？”

项昊辰挠了挠后脑勺，感到纳闷，这题不是他前几天问的吗，还是她教他的。

他没多想，以为她突然忘了解法，按照她教的方法教了一遍。

短短两三分钟里，宋乐鱼明显能感到后排某人的眼神杀气重了很多。

中午，宋乐鱼快速解决了一顿饭，没在饭桌上和陈雯他们几个扯东扯西。

丁国川让她去文印室拿套刚印好的卷子，中午他的课上要写。

文印室的老师中午有休息时间，去晚了就拿不到了。

宋乐鱼去的时候文印室老师刚好准备锁门休息，好在她赶在前一秒。

从文印室出来有两条路可以回教室，一条是走教学楼内部穿过去，一条可以绕一下两栋楼之间的树植走廊。

后者花的时间要更多一点。

宋乐鱼决定走后面一条路，顺便欣赏欣赏学校的植物。

云中的绿化做得真的很不错，走到哪都赏心悦目，树植走廊是最美的一角。

这条走廊栽满了各种各样的树，玉兰花尤为显眼，有些年代感的墙壁被阳光照出斑驳的光斑。

这里偏僻丶安静。

宋乐鱼准备穿过中间的小亭子，去高一年级所在的教学楼。

她以为大家现在应该都在教室，这里会没人，没想到听到了人的说话声——

“我只有饼干，别的没有。”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宋乐鱼从繁茂的树后探出一个脑袋，看清了人。

姚思渺？

她怎么在这？

姚思渺蹲在那里，前面有一只花斑野猫。

宋乐鱼听说过学校有野猫蹿进蹿出，不过运气不怎么好，一直没碰见过。

她站在原地没动，目睹了全过程，心中对姚思渺的看法发生了细微改变。

她以为的姚思渺是孤僻的丶不好相处的，但又会手足无措的。

现在又得加两个形容词，口是心非丶嘴硬心软。

——姚思渺刚才说没有饼干了，要走了，但小猫挡住不让她走，用软软的声音撒娇，她就又拿出一袋饼干出来，还陪了好一会时间。

其实从很多小地方能感受到姚思渺没那么差劲，没那么坏。

人是覆杂多样的，不会单纯好也不会单纯坏。

宋乐鱼想，如果去深入了解一番，或许会发现不一样的小秘密。

她很好奇，姚思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从隐蔽的树后出来，轻步走过去。

姚思渺很快察觉到身后有声音，见到是宋乐鱼后立马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姚思渺。”宋乐鱼喊住她。

但她脚步不停，宋乐鱼只好小跑过去拦住，“你别走。”

姚思渺见走不开，停下步子，语气略不耐，“有事？”

只要宋乐鱼想做一件事，她就有十足的耐心，她用平常的语气，“你是不是喜欢猫啊？”

“不是。”姚思渺一口否认。

“我都看见了，你喂了猫，还和猫说话。”宋乐鱼继续说，“你喜欢猫，我也喜欢猫，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来喂它。”

姚思渺涨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谁喜欢猫了，少给我戴帽子。”然后她推了一把宋乐鱼，绕过宋乐鱼快步离开了。

宋乐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追上去。

来日方长嘛，她有的是时间。

-

很快到了周三，卫豫去竞赛的前一天。

宋乐鱼拼了老命赶在十点前把作业写完，趁韩雅琴宋海军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目的地就是卫豫的家。

外面乌漆麻黑，路灯不知道用几年了，光线弱得不行，还没月光照下来亮。

好在去往卫豫家的路宋乐鱼走了十几年，哪怕现在是晚上她也不在怕的。

卫豫似乎没想到这个点宋乐鱼会来，明显楞了两秒，然后侧身放她进去，“你怎么来了？”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

“有事说，没事回去睡觉。”

“有事。”宋乐鱼掏出一张卷子，“这题我不会。”

“上面不是写好了？”

“这是我的解法，但我觉得还有最优解，我想不出来。”

“手机是摆设？”

“我觉得面对面教的效果很好。”

“……”

卫豫无法，让宋乐鱼先去客厅，然后他找了支黑笔，在茶几前教题。

这题宋乐鱼本来就会，什么最优解也是她扯淡的，但听着听着卫豫的方法确实比她好，省了很多歪路，她也就认真听了起来。

题讲完，宋乐鱼迟迟不肯离去，一直在磨蹭。

卫豫被她磨的没什么耐心，“有事就说，别磨蹭。”

“我没什么事。”

“如果你没事就把‘我有话要说’的样子收起来。”

“……”

宋乐鱼扭捏了一会，然后从不知名地方掏出一条写着“好运”字眼的锦鲤鱼。

——开心在卫豫手里，好运在宋乐鱼手里。

“虽然我知道你这个人很聪明，实力很强吧，但运气也很重要，要是你明天生病——”

“宋乐鱼，你平常骂我就算了现在还咒我。”

“……”宋乐鱼也意识到这个举例不行，想了想又说，“但是运气也很重要，要是明天的题你正好不会——”

“宋乐鱼，你在质疑我的实力，没这个可能。”

“……你他妈的！我不管，反正这条鱼你今天不要也得要！”

说着，宋乐鱼就把好运鱼塞卫豫怀里。

卫豫低头，和两个大大的鱼眼对视，然后擡起头，“关心我啊？”

宋乐鱼一噎，“谁关心你了？知道自作多情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你教我。”

“……”

“还有，考完试把鱼还我。”

“为什么？”

“就凭它是我的鱼，它掌握我的好运！我把我的好运分你两天已经很不错了！”

“那我把开心给你。”

“不行，好运是我的，开心是你的。”

-

周四。

宋乐鱼从早上起来就浑身不得劲，上学是她一个人上学，吃包子也吃得很噎，没人给她多带一袋牛奶。

想回头找人拌拌嘴的时候那个座位空无一人。

卫豫已经融进她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一天下来宋乐鱼就像蔫了的茄子。

临近放学，宋乐鱼重重叹了口气，这一天终於快熬完了。

她批好订正从办公室回教室，听见了里面有争吵声——

“你把我作业弄湿了！”这句宋乐鱼听出是陈雯说的，大声愤怒。

这句话结束后，有三四秒安静，然后响起另一道声音，是姚思渺，和陈雯比起来显得较为平静，“抱歉。”

“我不要你道歉，我现在的作业怎么办！”

“……”

宋乐鱼进教室随便拉了一个同学问前因后果——

刚才有两个男生在打打闹闹，姚思渺刚好走过那，一个男生不小心撞到她，她的腰又磕在陈雯桌上，陈雯的水杯正好没关紧，作业被打湿。

整件事不该全怪姚思渺，每一方都有些许责任。

但陈雯此时被愤怒冲昏头脑，姚思渺就成了这个发泄口。

陈雯看见宋乐鱼进来，连忙叫她，“你快过来！”

宋乐鱼也为难，两头大。

她和陈雯感情好，但错又不全在姚思渺。

宋乐鱼第一时间就想找卫豫求助，等视线落到他的座位时她才想起来他不在。

转念一想，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而且身为班长，有能力处理好这种事。

打湿的作业是数学练习册，好在外面一层封面是皮的，里面并没有浸湿多少。

最后的解决方法很幼稚，陈雯的练习册湿了哪几页，他们也弄湿哪几页。

等三个人的练习册都弄湿，陈雯早就不生气了，另外的人也不苦恼了，反而都笑了出来。

刚刚剑拔弩张的局势瞬间松懈下来。

宋乐鱼也是第一次看见姚思渺笑，虽然很浅很淡。

姚思渺注意到宋乐鱼的目光，嘴角一僵，然后勾起的嘴角收了回去，放平。

-

回到家，宋乐鱼迫不及待给卫豫打视频，把手机架在边上，她埋头写作业，屏幕里的人在刷题。

两人边写题边聊。

“你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

“还行是怎么个还行法。”

“不出意外全对。”

“……”宋乐鱼瞬间不想和他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又开始叽叽喳喳讲话，把今天学校里的事说了一遍，“哈哈哈，你说他们四个是不是幼稚鬼，一起把本子弄湿。”

“这主意你出的吧？”

“……”宋乐鱼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说得没错，就是她提的。

“你不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吗？还有比这个方法更好的吗？”

“没有。”

有个时候的确不需要把事情覆杂化。

“你们什么时候睡觉啊？”

“没规定。”

“那你等我把作业写完吧。”

卫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总之他一直在镜头前刷题。

等宋乐鱼把作业写好，才发现他们视频已经打了三个多小时了。

不过她没想挂，她总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想对卫豫说。

一天没说的话，怎么是短短三个小时就能说完的。

直到宋乐鱼躺到床上，手机还亮着，放在枕头边。

她想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卫豫，我睡不着。”

“闭眼睡觉，别讲话。”

房间陷入安静，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又响起少女略微苦恼的声音，“我还是睡不着。”

她有一肚子不知从何说起的话，憋在心里很难受的。

“挂了。”

“别。”宋乐鱼想了一下，“要不你唱歌吧，你把我的困睡虫唱出来了我说不定就睡着了。”

对方沈默了。

宋乐鱼刚想说讲故事也可以，手机里忽然传出卫豫低哑的声音。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宋乐鱼眨了一下眼，她没想到卫豫会唱《虫儿飞》，这首歌很久很久没听到过了……

卫豫的声线偏冷，但这首歌的调柔和了天生嗓音的冷感，慵慵懒懒又温柔。

宋乐鱼本来毫无睡意，在少年刻意放轻的声音里眼皮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歌声还在耳畔回荡。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