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那个座位是空着的
过完老丁头的生日, 之后的每一天都仿佛开了倍速,过得很快很快,一成不变的是刷不完的题, 数不清的雪白卷子。
这天,学校每个显眼的地方都拉起了横幅校门口丶每一层教学楼丶甚至食堂窗口也有,且都是每个食堂阿姨自己想出来的。
-希望你们落笔即巅峰,一切顺利。
-你的名字这么好听, 一定要出现在你中意的录取通知书上。
-用最好的分数碾压讨厌的人是一件很爽的事。
-低头是题海, 擡头是未来。
-人生难得搏几回, 此时不搏何时搏。
-打了三年怪了, 该升级了。
……
校园生活依旧是枯燥无味的, 但紧迫感中又添了一丝悲伤,三年同学情谊不是闹着玩的。
高考代表十几年辛苦生活的解脱,也代表和自己的好朋友分别,甚至小情侣开启一场长达数年的异地恋。
高三的班级走廊外是没有什么人的,但凡进出的人手里拿着的不是作业本就是试卷, 目的地都是老师办公室。
离高考的时间越近,宋乐鱼和卫豫能在校园里遇见的时间也就越少,唯一能碰见的就是早上一起上学,晚上一起放学。
第三次模拟的通知下来了。
经历过一模二模后, 宋乐鱼的心情已经不是那么紧张了,该会的都会了, 不会的就查漏补缺。
现在的刷题就是找手感, 和记住每种形式题的套公式思路。
现在高中教室里有空调是很普遍的,但有些学校还暂时没有普及到, 一个学校里只有几个教室有空调, 有的甚至一个都没有。
因此云中打算锻炼学生的耐热力, 以防自己的学生安排到没有空调的学校里考试。
平常上课的时候空调是开着的,一旦考试就把空调关上,只开窗和开电风扇,提前适应在燥热的环境下思考题目。
外部环境大大增加了考试难度,心理素质不好的同学被热的根本思考不出来题目。
有些出汗厉害的学生一场考试下来都汗流浃背,脑袋上流下汗都滴到了卷子上。
最后一场化学考试结束,每个人都哭丧着脸从教室出来。
“这什么鬼题啊,我真服了,难死了。”
“就是,我后面根本不会写,全空着,这化学要拉我一半分数。”
“我跟你一样,后面几道题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诶,正常,现在难了说不定高考就简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出题都贼拉难。”
在别人的交谈声中,陈雯冲出10考场跑去8考场找宋乐鱼,“我靠我靠,大事大事,天大的事——!”
她一路喊一路跑,见到宋乐鱼后才停下。
宋乐鱼给她顺了顺气,“什么天大的事,你慢点说。”
“卫豫!卫豫刚才没来考试!”
宋乐鱼一听就急了,平整的眉毛蹙了起来,“什么情况,你从头说一遍。”
“化学卷子刚发下来,他们班班主任就把他喊出去了,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回来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就走了,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化学考完后面还有一节晚自习,因为考试冲掉了最后一节课,现在距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多小时课间。
听完后,宋乐鱼就拉着陈雯的手一路狂奔到卫豫的教室。
楼梯间和走廊上的人很多,大家都是趁这个课间去食堂吃饭,宋乐鱼在人群穿梭起来有点费劲,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跑到他的教室。
到了教室门口后,她的眼神直接锁定那个熟悉的座位。
但此时那个座位是空着的,连一本书一张卷子都没有,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乐鱼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她拉住他们班的一个人问道,“你好,你知道卫豫去哪了吗?”
那个人盯着宋乐鱼看了一会,认出是卫豫的青梅后,开口说,“不知道,刚才就没看见过他的人,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事,谢谢你。”
这个方法行不通,宋乐鱼又想到去问他们班的班主任,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班主任总知道了吧。
宋乐鱼问陈雯,“你知道他们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班主任应该都在一个办公室的吧,大不了把高三办公室都看一遍,反正也就三层楼。”陈雯也不知道,语气不怎么确定,“我猜和老丁头在一个办公室,他们都是数学老师。”
有了目标后,他们直奔丁国川办公室。
他们运气很好,那个班主任果真在这里,而且他刚出办公室没几步,似乎也是去吃饭的。
宋乐鱼平覆了一下呼吸,让自己说话不那么喘,她跑到那个老师面前,“老师你好,请问你知道卫豫为什么刚才没考化学吗?”
她知道自己这么问可能有些唐突,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想迫切地知道卫豫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看着眼前这个有点面生又有点面熟的学生,问道,“你是……?”
“我是文科班的宋乐鱼,之前和卫豫是一个班的,和他关系很好,我刚才知道他没考试,有点着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老师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跟这个老师同行的老师似乎认出了宋乐鱼是卫豫的青梅,在这个老师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这样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似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请了两天假。”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宋乐鱼连续道了好几声谢。
“不客气,马上要上课了,吃饭了吗,没吃就赶快去吃。”老师关切地问了几句。
“谢谢老师,我等会就去吃,那……老师再见!”宋乐鱼对老师挥了挥手,然后离开了。
尽管知道卫豫应该是回家了,但宋乐鱼这颗提着的心就是放不下来,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因为这件事她根本没什么胃口吃饭,但肚子饿的在抗议,回教室前她和陈雯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和瓶牛奶垫垫饥。
“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啊,他居然连考试都不考了。”陈雯一边吃面包一边叨咕,印象里,这好像是卫豫第一次缺考。
以他的个性,缺考绝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以前有再要紧的事,他也会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把卷子写完,然后再去处理事情。
“我也好想知道啊。”宋乐鱼撑着脑袋,语气有些发愁,这就是她担心的点。
一整节晚自习宋乐鱼都听得心不在焉的,好在是英语课,英语老师评讲三模的卷子。
她不会的题很少,而且英语她比较擅长,老师一讲就会了,就算这节课注意力不怎么集中也没什么大碍。
卫豫,你到底怎么了,我好担心你的,知不知道……
-
这些年上下学都是和卫豫一起的,就算回家也是他先把她送回家。
今天卫豫不在,宋乐鱼一想到要自己回家就有点害怕,因为到家前还有一段黑压压的小巷子路要走。
她还想去卫豫家看看,要他亲口解释给她听。
一放学,宋乐鱼就拉着陈雯和董晨飞一路跑到校门口,他们运气极好,刚到校门口一辆公交车就从十字路口那拐过来。
宋乐鱼走到卫豫家门口,却想到里面根本没有人,透过窗户望进去里面黑乎乎的,屋子里的灯都是灭着的。
顿时,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满怀期待。
董晨飞:“要不……打个电话给他?”
陈雯白了他一眼,“鱼鱼早给他打过了,没人接。”
董晨飞:“好啊,这小子敢不接我们宋乐鱼的电话,反了天了!”
陈雯:“……有病吧你。”
宋乐鱼:“……”
董晨飞:“咳咳,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陈雯:“那现在怎么办啊?”
宋乐鱼:“要不要打电话给秦阿姨问问?”
董晨飞:“我觉得行,只有你有秦阿姨的电话,你打吧。”
宋乐鱼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秦阿姨这个联系人,点了拨通电话。
电话“嘟嘟”了好几下,最后是一阵忙音,她连着打了几个都是这样。
董晨飞:“不是……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陈雯踢了他一脚,“说什么呢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董晨飞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呸呸呸,错了错了。”
陈雯:“电话都打了,没人接,还能有什么办法。”
宋乐鱼愁的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我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宋乐鱼突然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纸笔,开始写东西。
因为一放学他们就直奔卫豫家,书包就在身上背着。
宋乐鱼没写几个字:我很担心你,看见这张纸后就给我发消息,好吗?
写完,她又从书包里翻出透明胶带,把这张纸贴在不显眼但又不会被忽视的地方,基本上开门的时候就会瞥到。
把纸贴好后,宋乐鱼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然后又语音留言,大致意思都是很担心他,希望他尽快回覆。
董晨飞:“那……我们现在还要留着吗?”
陈雯也一同看向宋乐鱼。
宋乐鱼:“先回家吧。”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
陈雯:“行,我们小群随时保持联系。”
董晨飞:“你有事要跟我们说。”
宋乐鱼:“会的。”
陈雯和董晨飞知道宋乐鱼怕黑,把她送回家后才离开。
回到家后,宋乐鱼把这事和韩雅琴提了一下,韩雅琴拨电话过去同样是无人接听。
“没事,妈妈明天去秦阿姨工作的地方看一下,你别担心了。”韩雅琴叮嘱她,“把作业写完就好好睡觉,知道了吗?”
宋乐鱼只好点点头。
当晚,宋乐鱼睡得并不安慰,迷迷糊糊之际脑子里都是卫豫的面孔。
-
卫钦,卫豫的父亲回来了,就在今天。
卫豫会缺考不为别的,只因秦玉丹在电话里说这个男人回来了,并且就在家里。
他对这个男人的记忆很少,只记得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这个家了,去了别的城市。
他想从秦玉丹口中知道更多关於这个男人的事情,她却只字不提,仿佛在刻意避开什么可怕的回忆。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男人对秦玉丹并不好。
他会回去的原因只有两点,一是见见这个所谓的父亲,二是他怕这个男人会欺负秦玉丹。
卫豫一回家,就看见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个是秦玉丹,一个是卫钦。
秦玉丹在给他削水果,满脸殷勤,对男人的要求百依百顺。
男人是背对着他坐的。
卫豫绕过沙发,走到面前,打量着这个没有尽到一点父亲义务的男人。
邹巴巴脏兮兮的衣服,上面还有食物残留的污渍,脸蛋消瘦,眉眼看上去有些犀利,坐姿吊儿郎当的,没有一点中年男人的成熟稳重。
他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秦玉丹能心心念念惦记十几年。
他能看出来,卫钦回来秦玉丹是实打实开心。
卫豫站在两个人面前始终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
他打量卫钦的同时,卫钦也在打量他,卫钦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不适,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最后还是秦玉丹先开口,站出来打圆场,“玉玉回来了,快把书包放下。”她边说边走过去帮卫豫拿书包,“这是你爸爸,玉玉,快叫一声爸爸。”
卫豫在男人对面坐下,两人无声对坐着,这是父子间的一场无声较量也像试探。
秦玉丹见卫豫迟迟不开口,怕男人生气,她连忙拍了拍卫豫的肩膀,“这是你爸爸呀,你小时候不是经常问我爸爸的事情吗,现在不好意思叫了吗?”
卫钦摆了摆手,故作大度,“没事,我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孩子不愿意叫就不叫吧,以后总会叫的。”
“这孩子真不懂事。”秦玉丹说。
“我倒觉得他挺懂事的,还被你教这么好,长这么高,成绩还这么好。”
秦玉丹笑了笑,“那也是你儿子。”
“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卫豫出声打断他们。
卫钦和秦玉丹对视了一秒,随后卫钦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是这样的,爸爸在外面做生意最近遇到了点困难……”
说到这,卫钦给秦玉丹使了个眼色,秦玉丹心神领会,拉着卫豫准备到一边说话。
“玉玉,你爸现在回来了,只要我们帮爸爸渡过这个难关,我们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你爸爸他也会尽全力弥补你的……”秦玉丹拉着卫豫的手说了很多很多。
等她说完,卫豫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什么事?”
秦玉丹盯着这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在他目光的压力下,她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你爸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钱,妈妈已经给他很多了,但还是不够……”
听到这里,卫豫没忍住蹙眉,“你为什么要管他?”
“为什么不管?他是我的丈夫,是你的爸爸。”
卫豫忍住心里的怒火,“你们想做什么?”
秦玉丹似乎知道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踌躇了很久,“你爷爷去世之前给你留了一张银行卡,只有你知道密码,里面的钱……应该够给你爸还钱了。”
“这个钱我不会给你们的,你们想都不要想。”
秦玉丹的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反覆了好几次,“玉玉,就帮你爸爸这一回,以他的能力绝对能挣回来的。”
“是吗?”卫豫眼神冰冷地看向她,“他来这个家之前,你肯定也给了他不少钱吧,他挣回来了吗?”
卫豫说的是实话,她确实给了卫钦不少钱。
卫钦在墙角听了有一会,自卑屈辱的心理让他暴躁地跳了出来,“你他妈又不是我儿子,你就是一赔钱货而已,快点把你爷爷给你的银行卡的密码说出来,我就还认你这个儿子,懂了吗?”
听到卫钦第一句话秦玉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她想要阻止卫钦继续说下去,但他的语速很快,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他说了什么话。
“你给我闭嘴!他就是我们的儿子!”秦玉丹的情绪有些激动,整齐的发丝掉下来了几簇。
卫钦冷哼一声,“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比我更清楚,你忘了当初为什么要生他了?”
“现在倒是在这里虚情假意,假惺惺的,怎么,养了十几年养出感情来了?”
秦玉丹被他的话刺激到,温柔的表象不在,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卫钦!你给我滚出去!这不是你的家!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秦玉丹,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把密码弄出来,我就原谅你,继续和你生活在一起。”卫钦现在都懒得遮遮掩掩了,把自己的目的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他知道秦玉丹的最大的软肋是什么,不就是当年那件事吗。
“真丶真的吗?”秦玉丹一直因为那件事耿耿於怀,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对不起他们卫家,卫钦一句话让情绪激动的她找回了一丝清醒。
“当然,如果你问不出来,那我们就把他关起来,饿个几天,我就不信他不会乖乖说。”卫钦当着卫豫的面哄骗秦玉丹。
见秦玉丹有动摇的迹象,卫钦接着说,“只是关几天而已,又不是死,现在不吃苦以后怎么有更好的生活,先苦后甜,你说是不是?”
秦玉丹一碰上卫钦就没了思考的能力,鬼迷心窍了一样,她点了点头,“好。”
卫钦知道这小子不会乖乖听话了,早就做好了二手准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这种绳子看上去细,但韧性极强,没有外部因素根本断不开。
他把绳子丢给秦玉丹,示意她给卫豫绑上。
卫豫是能反抗的。
看着眼前多了无数皱纹的脸,看着这个生了他养了他的女人,他心底升起一股无力和心冷之感。
他突然觉得这张脸变得很陌生很陌生。
他最后选择放弃抵抗。
他们家有个后门,后门里面有一个很小很隐蔽的仓库,空间只能容纳下两个人。
卫钦和秦玉丹把他关在里面之后就走了,但凡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都被收走,包括手机。
仓库里很黑很黑,还有很多灰尘,卫豫止不住咳嗽,他觉得自己的喉口丶气管丶肺部都被灰尘侵蚀着,很难受很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仓库的门被打开,很久没见到光的卫豫被刺的快速闭上眼睛,同时低下头。
秦玉丹养了卫豫这么多年,不可能对他没有感情,更何况是亲生儿子呢。
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且副作用极大,脑子早就昏昏沈沈的了。
一旦她清醒,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卫钦的德行她最清楚了,但凡问出了银行卡密码,她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她把一个面包和一杯水放在边上,“玉玉,只要你答应妈妈,高考志愿填艺术类的学校,妈妈就放你出去好不好?”
她承认她有自己的私心,卫钦的事她可以不管,但当年那件事已经成为她这辈子的心魔了。
卫豫虚弱地擡起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巴,“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叫的玉玉,是哪个yu?”
“当然是玉石的玉,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是妈妈最珍贵的儿子。”秦玉丹解释道。
“是钰去掉钅的玉吧?”
秦玉丹的脸一僵,“你什么意思?”
卫豫冷笑一声,亲自揭开自己最痛的地方,“卫钰才是你最珍贵的儿子,而我,卫豫,只是一个替代品,不是吗?”
“什么卫钰卫豫的,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就是你,卫豫。”
卫豫嘲讽地笑了笑,没再说话,继续低下头,拒绝沟通交流。
“不管你信不信,只要你记住,妈妈现在心里只有你,你才是妈妈唯一的儿子。”秦玉丹蹲过去抓去卫豫的手,试图说些什么。
卫豫的手是被绑住的,甩不开她的手,但整个人透着抗拒的气息,无不透着厌恶之感。
“是吗?”
“是,妈妈发誓。”
“那你为什么让我学美术,不是因为他爱画画,他有画画天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