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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爱别离07

第123章 爱别离07

春宴每说一个字, 李月参的心就下坠一分,及至最后竟惶惶不见底,落不到实处便永远提着一口气。

“春宴, 你可以报覆我, 但不要牵连无辜,今日宾客众多,你——”

不知是她哪个字触怒了春宴, 对方骤然发难,她一下止住了声音。

她的眼睛被黑雾盖住,视觉被剥夺, 因此其他感官更加敏感。她能感知到身上每一缕黑雾游走抚摸时留下的冷感, 有些起伏的地方黑雾停留得最久, 徘徊踟蹰,似是带着无限迷恋与沈溺, 甚至在不断地加深加重——

几乎泛起难耐的痛意来,而那痛意并不纯粹, 细细品味还夹杂着麻痒。

明明只是枝桠一般的黑雾, 她的脑海里却随着对方的游走而浮现相应的画面, 而在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的那一瞬, 她明显感觉黑雾缠上她的腰肢, 并紧紧一裹。

用力到她怀疑两侧肌.肤已经留下了握住的红痕。

春宴在警告她。

若是她继续说下去, 蠢蠢欲动的黑雾便会朝下绵延, 探进更幽深的地带,到了那时, 她再没有馀力去思索破解之法, 只能受春宴掌控,化成她手心里的一摊水。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这府里还有她的兄长,萄红,以及那些被骤然卷入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小妖。

李月参虽看不见,但咒文的每一处走向早已牢牢刻进她的心里。

指腹流血的地方已经凝固,她定了定神,在春宴的心神还放在缠绕游走的黑雾上时,她立刻再次咬破指尖,接着之前未完成的咒文继续画下去。

“李姑娘。”

春宴阴沈的声音冷冷响在她的耳畔,带着怒意,还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就快完成了。

李月参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极力压抑着指尖的颤意又快又准地画下最后几笔。

就差最后一步——

突然,两缕黑雾化作铁链分别缠上她的手腕,并朝着两边拉开,她画咒的动作硬生生被遏制住,远远望去,她仿佛被挂在灰色天幕上受到惩戒的脆弱易碎的圣女。

紧接着李月参闷哼一声,等她反应过来春宴做了什么之后,绯色的红晕瞬间从脖颈蔓延至她的耳根,就像是在洁白画纸上打翻了粉红色的水墨,晕染一片。

指尖再次颤抖起来,却不再是因为画咒的消耗。

耳边再次传来低低的笑声,有种得逞的快意,很愉悦,也很疯狂。

春宴是清醒的。

她在清醒地发疯。

李月参脑海里一阵阵海浪冲上岸边,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白.沫与黑石碰撞翻腾,黑与白交.融在一起,迸发出最摄人心魄的色彩。

“春……宴,停下……停下!我有话跟你说。”李月参松开咬住的唇瓣,明明是恼怒的神色,却因着眼尾的红晕和蒙蒙的水光,拒绝好似化作邀请,邀请对方推门进入。

“李姑娘,我已经不想听你那些哄骗的话了。”春宴的声音轻柔下来,反而透着股难以忽视的威压,“既然你这般铁石心肠,无论如何都想逃离我,那我也不再奢望打动你的心了。就这样吧,就这样一辈子困在我身边,与我沈沦在这极致的欢愉之中,哪怕是幻境也没关系。”

李月参脑海里嗡的一声。

她没想到春宴的想法如此病态。

冷静。李月参在心里说,冷静。

春宴本就精神不稳,这时候再刺激她,这幻境是真的别想打破了。

见她沈默着,春宴笑起来,她仿佛看见了那双浸着彻骨冷意的眼睛。

“不要再想着怎么逃离我了,我不可能会放过你。”

自从意识到李姑娘可能与萄红共同谋划如何逼她崩溃,如何利用黑色晶石吞噬她,再利用这个时机逃婚之后,春宴就好似被滔天的恨意填满,那些源源不断的黑色潮水就是她发泄的怒火,势必将阻碍她的一切都毁灭。

毁灭,只有世间万物都毁灭,只剩下李姑娘和她,那么她们就能在一起吧。

在李月参看不到的地方,诡谲的雾气竟然逐渐由黑转红,像是铺天盖地的岩浆,要将一切都变成灰黑色的齑粉。

春宴已经不信任她了,她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春宴冷静下来。

“春宴,让我看见你。”李月参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痛意让她清醒几分,不再去想身上那些作乱的黑雾,语气沈静,“我要看着你的眼睛,说最后一句话。”

对方沈默下来。

她知道春宴在纠结着什么,怕被* 她的甜言蜜语哄骗,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想知道她说什么,想得抓心挠肺。

最终,春宴还是妥协了。

遮盖在眼睛上的黑雾涌动着退去,只是手腕上的铁链依旧牢牢锁着她。

她眨了下眼睛,这才发现那些灰色的背景不知何时染上了条条缕缕的红黑色痕迹,就连缠缚她的黑雾都红得发亮,像太阳,像岩浆,更像怒火。

与此同时,春宴的身影在她的面前浮现。

不是雾气,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春宴。

李月参有些失神。

此时的春宴还穿着她们大婚的婚服,一身的红色,还有绵绵不绝的雾气自春宴的袖口飘出,又从她的袖口飘进,她们之间仿佛被这样一根“红线”牵连着,是怎么都斩不断的缘分。

“李姑娘,最后一句话,我听着呢。”

春宴微微勾起唇角,眼神仍旧是冷的。

李月参没有迟疑,迎上春宴迫人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等你回来,我要告诉你——”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春宴一怔,阴冷的神情有片刻的慌乱,像是不忍听到答案,但又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她的紧张反应在红雾上,李月参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一瞬,她低低喘了一下,再擡眸时眼底盈着润泽的光: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寂静无声。

李月参身上所有的红雾有一瞬的沸腾,像是冰冷的潮水在一息之间加热到顶点,又在烫伤她之前平息下来,但她依旧能感知到隐藏在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她心底微叹。

这句话,她说得太晚了。纠缠已然发生,即便她想避也避不开,不如承认,命运和心总得有一个敞亮吧。

春宴死死地盯着李月参,背着的手臂因克制暴起条条青筋,她磨了磨牙,微笑起来:“我不——”

下一刻,她瞳孔骤缩,再也没有了言语。

李姑娘趁着她恍惚之际,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铁链,不再被束缚的李姑娘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而后,李月参将她拉近,牢牢地抱住了她。

那是李姑娘第一次主动拥抱她。

抱得那样紧,彼此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她听到红色潮水在尖啸,抑或者是她自己的灵魂在尖啸。

她们抱在一起,一起坠落在天地之间。

“春宴,其他的你可以不信,这句话你一定要信。”

李姑娘捧起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如墨青丝擦过她们的脸颊,向上飘浮,她们在彼此的眼瞳里看到对方。

没有冰冷的恨意和炽热的怒意,此刻她们眼底的情意是一样的。

似有所感,李姑娘凑近,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片柔软的温热。

混着再熟悉不过的药香。

只是简单地相贴,没有揉搓,没有啃咬,她却猛然睁大眼睛,听到灵魂深处“轰”的一声响。

就在此刻。

李月参双臂攀着春宴的肩膀,在她的脑后,于掌心里画下咒文的最后一笔。

咒成,幻境破。

莹蓝色的强盛的光芒自掌心亮起,咒文急遽消耗她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妖力,她面上潮红飞快褪去,露出苍白的底色。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一双手颤抖着揽住了她的腰。

-

“嗬……”

孟绪清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上,一手撑着刀柄,刀尖在地上抵出一个圆形的小坑。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衣衫破碎,伤痕累累,一双眼被凝固的血块沈沈地压着,费力地擡起眼睑,扫视四周。

他心魔太深,本以为要死在幻境里,幻境却不知为何崩塌了,让他死里逃生。

也不知成归怎么样了,那孩子估计是第一次碰到如此险峻的幻境,结果不容乐观。

但,只要成归还有一口气,他都一定会把他救下来的。

“成归……”孟绪清低咳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着沈重的步子寻找着孟成归的身影。

他的脚踝仍陷在红色的潮水之中,仿佛在血海里飘荡一般,但已经比之前遮天蔽日的情况好多了,他还能在流淌的红潮里偶尔瞥见其他昏迷的宾客。

有些还活着,紧闭的眼睫颤动着,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不安地转动着,有些则已经没了声息,面容定格在死前惊恐的一幕,远远看上一眼就生出恶寒,不忍猜测对方遭遇了什么幻象。

孟绪清是这些人里妖力最为浑厚的,是以第一个清醒过来,其他还活着的估计还得花点时间跟梦魇对抗一下。

他吃下一颗恢覆妖力的丹药,感受到枯竭的妖丹一点点渗出妖力,不由自主地加快寻找的步伐。

“父亲……”

蓦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嘶哑。

孟成归就在他不远处,神情哀戚,大半个身子都被棕褐色的血迹覆盖,而在他的右手臂那里,袖子断了半截,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孟成归失去了右臂。

他看清了孟成归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愤恨,心下亦是艰涩无比,慢慢地走过去,刀柄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抱住了孟成归,左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没事的,为父一定会治好你。”

孟成归的哭腔传来,明明就在他的耳畔,却好似那么遥远。

“你会放弃我,对不对?!我没了右臂,写字拿刀都做不了,根本不可能成为下一任孟家家主!”

他有些发怔,没想到他最在乎的是这个。

张了张嘴,想说些宽慰的话,却灌了一嘴的冷风,直抵心口,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牵扯着受伤的胸膛,更加疼痛。

就在下一刻,一道更为尖锐的痛楚从脊背袭来,痛得他双眼发黑,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倒了下去。

孟成归松开了他,任由他像滩被抽了骨头的烂泥一样摔在地上,左手还握着一把匕首,尖端洇着他的血。

孟成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哀戚褪去,满面疯狂,唇角还勾着得逞的笑意。

“父亲,你死在这里,没人会知道。”

“反正你迟早也要把家主之位给我,不如就今天吧。”

孟成归原本就存着夺位之心,此番被砍下手臂,恐惧与不甘攥紧了他的心,便想着先下手为强。

他喉结滚动,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死亡不断逼近,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面前划过一张张脸,它们全都是珠闫,有安静垂眸的她,有弹奏琵琶的她,有眼神迷离的她,有欣喜期盼的她。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与白家的争斗中,会死在春宴的计谋中,会死在无尽的悔恨中。

最终,却死在了自己与珠闫的儿子手中。

是报应吧。

孟绪清阖上了眼,脸色灰败。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亦或者,来得太慢了。

-

李月参从灰红色的世界中醒来,心脏还在急促地跳动着,像是某种不祥。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安置在是非苑卧房的床榻上,窗户上“囍”字没有粘牢,垂下去半边,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隆重的婚礼有始无终。

她掐了掐掌心,迅速冷静下来,理清了现在及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意外情况。

因太过焦急,她来不及穿鞋,赤着双白玉般的脚就往外走。

必须要尽快找到春宴。虽然幻境已破,但她吞噬了兽母的内丹,情绪极其不稳定,不好好安抚,下一层幻境怕是要卷土重来。

出了是非苑,她沈凝的目光匆匆扫过外间的景象,地上铺着一层缓慢流淌的红色潮水,在她的脚踝上留下道道红痕。

东南方向传来打斗的声音。

李月参心下一凛,脚尖一转,朝着东南方向赶去。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春宴和萄红在生死搏斗,两把利刃不断碰撞在一起,擦出令人心悸的火星,咒术的光芒在她们的周身明明灭灭,即便李月参与她们仍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们招招死手,完全不留任何情面,

……她早该发觉的,萄红对春宴藏着的深刻恨意。

怎么会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她们绝不会重蹈前世的悲剧。

“这世间只能容得下我和你其中一人。”春宴面带微笑,囚月挥下,引起一道强烈的罡风,隐隐有蓝色流光,裹挟着惊天动地的威力,“而你注定比不过我。”

萄红没有硬抗这道罡风,而是顺势往左扭转身子,手臂一震,空气中漾起道道无形波纹,正巧一片落叶被风卷起,掠过那片波纹,瞬间碎成了细细的粉末。

“何以见得?”萄红咬了咬牙,眼底是讥诮的光,“你以为你是那话本子的主角,不管过程如何艰辛,结局总归是圆满无憾?”

她的天资不比春宴差,她的刀也是由蚩铁锻造而成,她有杜家助力,甚至比春宴还要更快得从婢女攀升至金刀,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她都不输于她。

注定比不过她?笑话!

不知是否是幻境被破的原因,萄红总觉得现在的春宴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游刃有馀了,最起码方才那道罡风,她应该是躲不过去的,不死也掉层皮。

果然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就说,怎么可能有人主动吞噬黑色晶石还能安然无恙。

世间万物,都有代价。

就像是印证她的想法那般,春宴再次挥刀的动作不再行云流水,而是明显地出现了一瞬的顿涩。

很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生死搏斗中,是致命的缺陷。

这意味着,春宴快撑不住了。

萄红被挑起一股火,手中刀法愈加凌厉,甚至对春宴的某些攻击视而不见,任凭对方在自己身上刻下条条伤痕,也要拉近与春宴的距离,与此同时调动体内所有的妖力全都灌注到刀刃上。

成与败,就在此间。

她和春宴,本就没必要纠缠那么久。

春宴自是瞧见了她的动作,也是半点不避,将所有的妖力同样灌注到囚月上。

两人同时向对方出刀,直指对方的心脏。

这一击,没有半点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就在此时,两人都听到了那声呼喊:

“住手!”

是李姑娘。

那一刻,萄红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她以为自己会想到很多,会生出万般纠结千般犹豫,然而那些画面那些念头全都一闪而过,快得根本抓不住。

她什么都没想。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春宴在最后关头偏移了刀尖,扎进她的肩膀,而她的祭春则不偏不倚地刺入对方的心脏。

“我说过,你比不过我。”

血色从喉头涌出,染红了春宴的唇瓣。

萄红怔怔的,忽然全都明白过来。

她注定会输。

不是因为天资比不过,不是因为刀比不过。

只是因为——她没有春宴狠而已。

春宴不是话本子里的主角,她是一个疯子。

她跟她所求的东西截然相反。

这场死斗,她们都赢了,也都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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