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那场变故过后一个月,乔姝月都没再见到谢昭凌。
她中间借着给舅舅送东西的机会,往将军府跑了几次,没有一次见到他。
听管家说,小谢将军如今在御前当值,每日早早便进宫了,只不过因为还在养伤,下晌能得半日空闲。
乔姝月知道他进了禁军,圣旨下达之后,谢昭凌便第一时间传信给她了。
乔姝月蹙眉道:“可我前几日是傍晚来的,也没见到他。”
管家又说,虽然小谢将军每天只需当值半日,但休息的时间也不常在府,时常过了二更才回来。
每日早出晚归,连褚大将军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他。
乔姝月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最初几次到将军府上,还能看到舅舅,近两回,连舅舅也难见影子。
他们两个神出鬼没,不知在忙什么。乔姝月心口发闷,预感要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预感灵验,有噩耗传来。
那几日阴雨连绵,冲淡了盛夏的暑热。
难得凉爽,乔姝月到了四哥院里,和他一起读书。
没一会功夫,便见玉竹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前院出了事。
和四哥一起赶到褚氏院里,才知是叶家的人找上了门,逼问乔束关于叶奉惟的下落。
乔束茫然不知,称自己也已五日没见过叶奉惟。
叶家主母气势汹汹,任乔束如何否认都不信,说人已经失踪有三日,问了一圈人都说不知情,只剩下乔束。乔束和叶奉惟关系最好,说乔束肯定知道下落。
褚氏被吵得头疼,索性让乔良去报了官。
乔束五日内没离开过乔府,阖府上下皆能为其作证。还有吏部尚书长孙林察,这些日子林察往乔府跑得勤快,和乔束整日都在院里研习功课,林察也可为其作证。
乔束没有嫌疑,官府的人很快离开,带走了来闹事的叶家人。
等到晚上,又有消息传来,说叶奉惟人找到了,死尸倒在城外荒废的土地庙里。
有千翎卫看到叶奉惟三日前出了京城,而后各个城门都未见他回来过,初步可断定他在城外遇难。
乔束只以为好友失踪,未曾想竟是死了,他和叶奉惟同窗数载,同进同出,亲如手足,他无论如何都不接受这个结果,急急忙忙就要往外去,被褚氏派人死死拦住。
府上乱作一团,乔姝月打着伞,在蒙蒙细雨中,悄悄从角门出府。
马车驶离乔府,乔誉从墙后走了出来,他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一语不发。俞升牵来了马,乔誉翻身而上,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乔姝月也说不清为什么,她直觉今日到将军府,一定能见到谢昭凌。
她的直觉总是十分准确。
这边到了将军府外,才刚下马车,管家便迎上来,恭恭敬敬:“姑娘请,小将军已恭候多时。”
乔姝月抿紧唇,快步往里走。
一路走到书房,远远就瞧见门敞着。
天空中忽然雷光一闪。
闷雷声轰隆隆的,天空中的乌云漆黑一片。
房中明亮的灯影打在门前。
乔姝月慢慢走近,踏进了光里。
迈过门槛,面前就是一张方桌,书案后空无一人。
她迟疑片刻,侧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手臂被人一拉,她惊呼一声,向旁边倾倒,落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里。
房门被人从内侧关紧。
而后密密实实的吻便落了下来。
屋中灯火通明,乔姝月看清了面前人,睫毛微颤。
男人睁着眸,眼底略带倦色,正一边吻住她的唇,一边温柔地回望着她。
乔姝月闭上眼睛,手臂主动地勾缠住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
一个月未见,彼此间的想念都在这个缠绵而持久的吻中倾诉出来。
她毫无保留的回应,彻底点燃了他强忍的欲念。
再难忍耐,将人就近抵在门板上,手捧着她的脸颊,低下头,吻得更深。
好一会功夫,才分开彼此。
额头相抵,呼吸急促而凌乱。
男子眸光深暗,指尖抹过她红肿的唇,指腹勾走一抹暧昧的晶莹,他哑声道:“不是我做的。”
顿了顿,发觉有歧义,他张嘴想要补充,唇忽然被人堵住。
他微微睁大了眸,没想到她会主动再亲过来,一时间没了动作。
乔姝月踮起脚,抓着他衣襟,轻轻贴了一下他嘴唇。
谢昭凌脑子里顿时什么正事都忘了,滚烫的掌心按在她肩头,正欲再次低头,与她勾缠在一起。
却见怀中人灵活地从他身前挤了出去。
乔姝月腿脚发软,踉跄两步,快速逃离,走到书案前,眸中含着水波,似羞似恼嗔了他一眼,“什么不是你做的?我不是你亲的?”
谢昭凌手臂撑在门上,深深呼吸,缓了片刻,才转身,走到她跟前。
和她隔着一人的距离,没敢再靠近。
他哑着嗓音道:“叶奉惟,不是我杀的。”
乔姝月恼他无故招惹自己,把自己心情都搅乱了,又气他非要在正动情的时候说晦气的事,让她心里没着没落的。
她坐到他的位置上,仰着头问他发生了什么。
这屋里明明还有第二把椅子,可谢昭凌偏偏不坐,就在她身前蹲下,单膝抵在地上,拢住她搭在膝上的手。
抓起来,放在唇边亲昵地吻了吻,才道:“是郑丰南。”
这一个月时间谢昭凌确实在搜集关于叶家的线索,顺便探查自己的身世。
郑丰南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他对叶奉惟格外关注,便主动找上他问了一次。
谢昭凌还没有决定与郑丰南合作,于是随口敷衍过去。
郑丰南以为是叶奉惟惹到了他,便自作主张,将叶奉惟给处理了。
“昨日郑丰南送信给我,承认是他做的。”
谢昭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飞镖。镖尖锋利,戳一下就能见血。
谢昭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飞镖,淡声道:“我走在皇宫里,这信就忽然飞了过来,被我接住。”
皇宫里也有柳三爷的内线,还不知是谁。
“他约莫想向我邀功。”谢昭凌勾了下唇,冷笑道,“殊不知,他抢了本属于我的功劳。”
他还想着,办妥了叶奉惟的事以后,向他的心上人讨要奖赏。
这下没了,全都没了。
乔姝月脸上的红晕散去,眉头紧紧蹙起,暗自思索郑丰南的意图,语气微沈:“自你回京起,郑丰南频频向你示好,是不是?”
“嗯。”
不止这回,早在当年,郑丰南对他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
乔姝月面上思虑更甚,低声呢喃:“他究竟意欲何为……”
“阿月,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我不担心自己,我在想你。”乔姝月擡眼,“他这么帮你,说别无所图我是不信的。”
谢昭凌沈默片刻,走到床头,从木匣中掏出一沓厚厚的信件,交到了乔姝月的手里。
“这是我查到的所有,关于郑丰南。”
关于他的来历,他作为徽商时在老家的全部底细,进京后以悦泉楼东家这个身份做的事,还有他后来又离开京城,帮他的主子又做了什么,林林总总,大事小事,加在一起有数十封密函。
必定还有不少遗漏,但光凭这些,也足够令人咋舌。
因为郑丰南举止反常,所以谢昭凌在握有权势的第一刻就着手调查。这些年积攒的许多情报,此刻都捏在乔姝月的手里。
谢昭凌随口道:“许是他知道我捏着他的把柄,所以愈发迫切希望我能和他共事。”
他并不相信“惜才”这类肤浅的说辞,单单一个欣赏,不足以支撑郑丰南做这么多利好他的事。
若是互相牵制,倒还说得通。
毕竟他的身世郑丰南也查出了一些,他们互相捏着彼此的软肋,只差一个台阶,走到一起便是顺理成章。
乔姝月打开了其中一封,看到一半处,瞪大了眼睛,错愕道:“他竟与柳贵妃青梅竹马,还有过口头上的婚约?!”
谢昭凌微微颔首,想起郑丰南曾说过——
“少年人的感情不值几个钱,她现在待你好,等再过几年要嫁人时,她的父母就会待价而沽,为了家族的荣耀,将她卖出去,你们之间的感情,怎能作数?”
那时郑丰南看似在挑拨他和乔姝月的关系,实则只是出于自己的情感经历有感而发。
乔姝月道:“贵妃娘娘确实是在先贵妃重病时,被柳家接回京的。”
身为皇子之母的大女儿病故,便急匆匆将老家的小女儿送进宫里,巩固家族在后宫的地位。
谢昭凌道:“郑丰南应是因为贵妃才来的京城,也是因为她,甘愿给柳三爷做走狗。”
这也能解释,为何郑丰南并不是向着二皇子的。因为他恨柳家,或许还恨上了贵妃,只等着看他们满盘皆输,而真正的赢家是谁,他并不在意,只要不是二皇子和贵妃就好。
“至于柳三爷为何要通敌叛国,为何要与家族作对,我暂时不知,要等我和柳三爷见上面。”
听说那人近来也回了京城,只待一个相遇的契机。
乔姝月蓦地擡头,直勾勾看着他,“你要答应郑丰南的合作吗?”
谢昭凌揽住她的腰,微微俯身,唇贴着她的耳朵:“阿月想让我答应吗?”
乔姝月微微阖眸,努力思索前世的种种。
半晌,睁开眼睛,目光清明而坚定:“答应他。”
“好。”
谢昭凌没有一丝犹豫,这叫乔姝月松了口气。
他笑道:“怎么,是梦境指引了你吗?”
乔姝月目光躲闪,支支吾吾:“算是吧。”
拿到郑丰南的底细后,她几乎可以确定,前世就是郑丰南一直在帮他。
既然知道郑丰南不会害他,为了不破坏他的命格,她必定要纠正轨迹,让郑丰南再度来到他身边。
眼下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正欲再说什么,管家忽然敲了下门,在门外回:“小将军,有客来访,又是那位姓郑的公子。”
屋中二人皆沈默下来。
四目相对,谢昭凌读懂她的示意。
他走到门口,“请他来书房一叙。”
管家应声退下,乔姝月也打算离开。
谢昭凌没拦她,张开手臂,想要再抱抱她。
乔姝月忽然顿住身子,擡手将人推开。
谢昭凌委屈地垂下眼,以为自己把人惹恼,又被厌弃,泄气道:“好吧,那路上——”
小心二字还未出口,便听她试探道:“我可否留下来,偷听你们谈话?”
谢昭凌:?
渐渐地,他嘴角翘起来,忙不叠地应道:“当然,随便听。”
他没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只是……
谢昭凌环顾四周,为难道:“我这里无处藏身,除非……”
他拉着人,走到床榻前,指指里头,眼神无辜,“你躲进去?”
他房间里连扇遮挡的屏风都没有,站在门口便将整个屋子的陈设收入眼底。
除非放下床帐,躲到床榻里头去。
乔姝月无可奈何,“好吧。”
谢昭凌唇角弧度难压,轻咳了声,吞掉笑意,“委屈阿月了。”
乔姝月脱鞋上榻,缩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颗脑袋。
她眯起眼睛,“你最好没有旁的心思。”
“怎会,我可是正人君子,什么都没想。”
某位自诩正派,却在为心上人整理被子时,硬生生地停了半晌。
君子当了没两句话的功夫,便本性暴露。
在他睡过的床榻上,躺着他心爱的女孩。
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沾染了她的味道,等他夜晚再用时,就好像将她抱进了怀里。
一想想,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克制不住,手指扫过她微烫的脸颊,低声笑道:“你知道此刻像什么吗?”
乔姝月垂着眼睛,并不看他,“什么?”
“像新婚夜后。”
清晨起来,他换好衣裳,坐在榻沿,安静地凝视着才刚醒来的妻子。
那时的她一定和现在一样美。
“才不像。”乔姝月咬住唇,面颊羞红,她别过头去,赧然地赶他,“快走,等会人来了。”
谢昭凌有一瞬间失神,轻声道:“是不太像……”
他擡手抽走她的发簪,少女墨发如瀑,倾洒在他的榻上。
这才有几分初醒时的样子。
在她震惊的目光下,轻笑一声。
“这样就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