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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73】

乔姝月勾着谢昭凌的脖子,观他神情,就知他要躲。

对他这副神情,她实在太过熟悉。

前世陛下顾念她病体,每每情动,都硬生生克制下去,望着她时,就是这副惑人靠近又隐忍不发的模样。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有时被他亲吻抚摸得也来了兴致,他却也不愿再更进一步,惹得她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狠狠咬上他肩膀泄愤。

果不其然,此时此刻,男人下意识便偏侧了脸。

乔姝月哪肯放过他,知他定会朝右躲,于是未卜先知似得,也朝着那边贴了上去。

他躲她追,还是叫她给“轻薄”上了。

双唇只是一触即离,谢昭凌便后仰了头,躲开她。

他醉酒时意志本就薄弱,禁不住撩,此刻扣在她腰后的手不自觉收紧,险些就压抑不住。

他没开口,只那一双黢黑的眸子无声散发出压迫感,黑漆漆的望不到底,若是旁人,定要被吓得不敢吭声,可乔姝月却从他那里头看出来点无措和疑惑来。

无措于不知如何应对她的热情。

疑惑于她为何知晓他会向何处躲。

乔姝月自得于自己转移了他的注意,勾得他再没了自怨自艾的悲伤情绪,心底一松。

神情娇俏,目光狡黠,斜眼梢睨他,似是在说,她就是这般厉害,是他肚里的虫,知他在想什么。

两人也不说话,只目光痴痴纠缠,你来我往,眉目传情。

半晌时间,光是彼此看着,都觉得甚有趣意。

时辰不早,刘妈妈在外头试探地敲了敲门。

谢昭凌这才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擡,在她唇角克制地落下一吻。

“怎知我会朝这边躲?”他问,“这也是做梦梦到的?”

乔姝月嗔他,“谁会做这么不正经的梦?”

他会。

谢昭凌没吭声。

乔姝月吊着男人的脖子,又闭着眸往前,这回他没再躲,由着她贴上自己。

她软着声音,似一把挠人的小勾子,说道:“就不能是了解你么?”

谢昭凌瞥她一眼,没做声。只揽着她的腰,抱了一会。

临别前,他站在门口,背影对着她,沈默良久。

他想问问她,梦里褚玄英是何结局。

到底没敢问出口。

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翻墙走了。

**

乔家幼女与谢昭凌定亲一事,很快传进宫中。

皇帝本有意为谢昭凌择一高门贵女来赐婚,却未料想他动作这样快,自己先把婚姻大事给定下了。

褚玄英将事都揽到自己身上,言说自己这小徒弟实在稀罕得很,收了他做义子,还怕人跑了,又说服娘家妹子,将人家的独女也许了去。

皇帝问起谢昭凌可见过乔氏女,谢昭凌笑道:“回京之日,凑巧有过一面之缘。”

皇帝顿觉这二人确是有缘,便不再说什么。

君臣几人未聊几句,国师来请皇帝,说丹药已成,请皇帝过目。

皇帝这下正事也顾不上再说,将一众朝臣皆留在勤政殿,忙不叠就随国师去了。

“易卿,朕近来服过药后总觉有力量在五内游走,又感前所未有之舒适,这都是易卿的功劳。”

“皇上满意就好,然那药力大,不可常服,故而微臣研制了新丹,药力虽较先前稍减,却可保皇上龙体,益寿延年。”

二人渐行渐远。

众臣面面相觑,笑着寒暄攀谈,肩并肩往外去。

只谢昭凌离开时,朝国师与皇帝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褚玄英与同僚走出去好几步,见他还在原地,转过身来催他。

谢昭凌这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跟了上去。

国师出关,于是皇帝又几日不理朝政,将担子都压到了太子肩上,由二皇子辅政。

可太子近来身子不好,他又不肯由着二皇子独揽,于是强撑着也不肯放权。

乔姝月在家偶然听到一回大哥和父亲谈事,说太子再这么下去身子会拖垮。后又听说,南边又起了战乱,朝廷会派人去平叛。

她这才发觉,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一切就有了预兆,许多事并非无缘无故忽然发生。

**

乔姝月与谢昭凌的婚期定在来年七月。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婚期只剩一月有馀。

乔姝月十六岁生辰刚过,谢昭凌也过了二十一岁。

近来乔姝月愈发焦躁不安,连一向脑子缺根弦的二哥都发现了。

乔良想不出法子给妹妹宽心,又探不出她郁结的缘由,只得去求教乔誉,他点子多,定有办法。

乔誉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他只隐约猜到她情绪的波动定与谢昭凌那厮有关。

但他私下找那厮打听过,那小子嘴严,分毫不肯透露,他便不再上赶着追问。

毕竟这几个月他还要准备秋闱考试,亦是分身乏术。

陈姨娘愈发难缠,堵得他不敢回院,找了借口到将军府上借住些时日。

也是这段时间,乔誉更确定,谢昭凌在暗中谋划什么大事。

有几次被他撞见谢昭凌私下与一人见面,那人他知道,是柳三爷的爪牙,姓郑。

后又有一回他看到谢昭凌与柳三爷交谈。

谢昭凌与柳家人站在一起了吗?

乔誉恼怒一瞬,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猜测。

哪怕眼见为实,可他依旧不肯相信,谢昭凌会站在乔家的对立面。

虽然那小子确实是黑心肝,也确实心思深沈。

但他待月儿的心不假,他满脑子都是月儿,就算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也定然不会令月儿为难。

乔誉不知乔姝月是否知道,那晚特意在谢昭凌门前守着,等男人深夜归家,他直白了当地问:“你所做之事,月儿可知?”

得到肯定的回答,乔誉放了一半的心,又问:“你是否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谢昭凌说他没有,顿了顿,想要补充说这都是乔姝月准许他做的,乔誉却极有分寸地不再问,不再管了。

乔誉只同他道声好梦,便回去了。

乔誉是个好哥哥,谢昭凌知道,所以有问必答,也不瞒他。

谢昭凌想,兴许有朝一日,自己能与乔誉并肩作战,也未可知。

**

宫里的花都开了,柳贵妃设宴邀各家女眷共赏。

乔姝月终于得了机会进宫。

她谨言慎行,一直跟在陆思蓁和林韵身边,不敢乱走。对于柳贵妃,她提着万分的小心。

说起与柳贵妃的交情,实在是没有多少。当初柳蔓盈十六岁被柳家从寿州老家接到京城来,那时先贵妃已然重病。

两年后嫁入宫中,顶替病逝的大姐,成了新的柳贵妃。

如今是她在宫里的第八个年头,已然和前世亡国那年乔姝月见她没什么两样。

前世柳家覆灭,暴君被谢昭凌斩首于寝宫前。

柳蔓盈心灰意冷,在其后殉情。

乔姝月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只记得自己入狱前,见到的柳蔓盈,就和现在一样,娇媚动人,美艳无双。

因为今生又多了些情报,知晓她是郑丰南的青梅,故而忍不住频频偷望向她。

她以为自己藏得好,殊不知这偷偷摸摸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早就落在了柳蔓盈的眼睛里。

宴席间,柳蔓盈冲她招手,也没把她往后引,就安置她在身侧,同她闲聊。

柳贵妃的表面功夫做得很足,挑不出纰漏,问得仔细却又不至于冒犯。

问起婚事,乔姝月谨慎措辞,滴水不漏,柳贵妃笑意盈盈,不计较她的防备。

乔柳两家不合,早是许多年里众所周知的。若是互相表现得太过亲近,才是奇事。

攀谈一阵,花了乔姝月半条命。

等她落座回席上,才惊觉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她摸不清柳蔓盈找自己说话是为何,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

出宫时,陆思蓁发觉东西掉了,想要回去找,乔姝月本想和她一起,但想想还是算了,在宫中多做多错,还是小心为好,和林韵一起在原地等她回来。

俩人等了会,日头毒,晒得头晕,便在旁边找了一个荒废的凉亭小憩。

凉亭四面被茂密葱郁的草丛挡着,只出口一面挨着一条鹅卵石小路,能瞧见面前那条路上经过的人。

陆思蓁只要从这经过,她们就能看到她。

俩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在亭子里安静欣赏宫中的美景。

不多时,不知打哪儿响起一阵交谈声,听上去是个小太监与小宫女。

约莫是以为此处无人,才在这儿说悄悄话抱怨:

“府上又遣人来了?”

“是啊,娘娘正为这发愁。昨儿来人催要秘方,娘娘应下。今儿早上又使人来问,说方子怎还未送到府上,可是不想他好?”

另一人抱怨道:“咱们娘娘忙活一早上,哪里抽得出空去要,他怎的不自己去?就知道催娘娘。”

“听说三爷与国师有些龃龉,俩人头前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来着。”

凉亭之中,林韵诧异地瞪大了眼。

乔姝月擡手示意她噤声,林韵点头,外头有人,她们不好出去,只得被迫在这儿听墙角。

乔姝月也未曾料想自己进宫一趟,还能听到柳三爷的闲话。

只是……柳三爷和国师?

乔姝月浅浅蹙眉,前世未曾听说这二人因何事翻过脸。

国师素来偏向柳氏,当年柳蔓盈进宫接任嫡姐之位,这之间便少不得国师推波助澜。二皇子这些年结党营私,国师亦是其助力,太子这位置坐得并不稳当,国师是一大阻碍。

难不成是国师发现柳三爷并不诚心为家族,才起了隔阂?

她继续听,只听那边冷笑了声,说道:“嗤,又抹不开面,又要求人办事,三爷这性子忒傲。”

“我瞧着他撑不了几日,这事他心急得很。”

“怎么说?”

小太监犹豫了下,压低声道:“三爷这些年在子嗣上无力,并非是他不想要,实则是因他没那福气。”

林韵捂住嘴,乔姝月蓦地拧眉。

小宫女惊呼一声,“那他管咱娘娘要方子,是为求子

?”

“正是,三爷年近不惑,膝下却无一子半女,他早十几年便四处搜寻秘方,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为的就是这个,只可惜一无所获。十几年啊,还求不来,他能不急?他实在没辙,这才回京找上宫里。国师大人神通广大,纵然三爷瞧不上他,也不得不求上一求,这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

二人又嘀咕一会,一前一后地走了。

林韵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乔姝月冷静地嘱托她,让她忘掉今日所闻,权当没听到。

林韵素来文静胆小,闻言不住点头,她不欲给家中及自己惹祸,必定是要装聋作哑的,也劝了乔姝月一句:“咱俩都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来过这凉亭。”

乔姝月没应声,与她并肩走出去,回到原处,等来陆思蓁,姐妹三人一同离宫。

乔姝月没有回府,而是命李护卫将马车直接驶到将军府外。

她没等管家通报,提着裙子便向里跑。

一路走到谢昭凌门前,擡手敲门,唤了他一声。

房间里安静一瞬,蓦地有脚步声急促靠近。

门打开,乔姝月便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像一只大猫,缠抱着她,下巴在她肩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阿月,怎的来找我?是想我了?”

乔姝月无心玩闹,拍拍他肩膀,让他松开,而后一脸严肃踏进书房。

谢昭凌于是也肃正了神色,关好房门,随她进屋。

书案上摊着一张画纸,上头是一张人像图。

乔姝月在他位置上坐下,好奇地拿起来观瞧。

“你这……画得谁啊?”

谢昭凌楞了下,“你不认得吗?”

乔姝月思忖道:“唔,有几分像你,但这不是你。”

谢昭凌赶忙将他这段时日所做的画像全都展开,放在一起,给她比对着看。

乔姝月前世伴在陛下身侧,于书画上不算精通,却也略有了解。

谢昭凌将他曾给褚玄英看过的那张人像给她看,“可像我?”

乔姝月脱口而出道:“像又不像。”

“义父说这是我。”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就是他,是有几分区别,但他当时画时,明明回忆的是那人的样子,落笔以后,却成了他自己。

乔姝月摇头,指着画道:“这画上人五官是有些像你,但他给我感觉太过妖冶,瞧着就不像好人。而阿凌面相虽带了点攻击性,瞧着凶,但眉宇间透着股正气,一见就是好人。”

不然她也不会前世在大殿之上,他将她留下,她就顺从了。

新帝给她初印象极好,不似柳步亭那般轻浮之辈,他将她从铡刀下救下那刻,就已成了她的英雄。

这倒是他未察觉到的。

谢昭凌低下头去,又细细观察画中人的眉眼与轮廓。

“这是你的哪个兄弟?”乔姝月试探道,“你找到亲人了?”

谢昭凌说不是,却没向她透露这画的是谁,反而问道:“你来寻我,是今日入宫发生了何事?”

乔姝月想起正事,便将所听之秘闻一五一十道来。

“柳三爷与贵妃娘娘丶与柳家的关系,国师似乎有所察觉,他若发现你们和他不是一条心……恐有危险,你千万要小心。”

乔姝月听说这秘事,第一反应是谢昭凌的安危是否有威胁。柳三爷心不向着二皇子,便是与国师与贵妃站在对立面,谢昭凌如今与柳三爷在一处,难免被他连累。

柳三爷背景硬气,可她的阿凌却是孤苦伶仃一人,无依无靠,难免受人欺凌。

若是因着柳三爷的缘故,她的阿凌被国师惦记上,算计上……

不若还是劝他和那个柳三远着些吧,那毕竟不是个好人。

就让柳三爷自己和国师斗去算了,她的阿凌坐收渔翁之利,也没什么不好。

国师和柳三爷这两位,乔姝月都不了解,前世从未打过交道。都只远观过,没近瞧过,不相识,不知底细与弱点,她在这事上帮不到他,因此才更为他担忧。

将此事告知他的本意,是让他警醒着些,却不想他听罢眉头紧拧,脸色蓦地凝重起来。

他手按在她肩上,神色慎重,向她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

乔姝月摇头,“只是听到两个宫人在背后议论,不知真假,但他们确是如此议论的,不是我凭空猜测。”

乔姝月其实怀疑,前世谢昭凌最初便是和柳三爷一夥人在同个阵营,借着柳三爷的势,平步青云,有了自己的人脉与部下。丶

而后柳三爷斗倒了柳家和二皇子,他也一直陪着,或许还是柳三的左膀右臂。

也许原本关系不错,后来又生出矛盾,才叫他反水,杀了柳三爷,自立为王,坐上了柳三爷自己想坐的那个位置。

总之,前世攻入皇宫时,他身边是没有柳三这个人的。

谢昭凌失神地望着画像,一语不发。

他其实画的一直都是柳关山。

自一年前初识后,他回来便画了那人的像。

褚玄英看一眼便说,画自己作甚。

褚玄英纵使再不识画,眼力也没差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是真的将画中人认成了他,只不过有七八分像罢了。

柳三总是一副狂妄张扬的模样,那时他们并不相像。唯有安静之时,才能叫人窥见几分他的影子。

他从数年前,郑丰南见到自己第一面起开始回忆。

每一次与郑丰南的交锋,每一句话,看向他的每一个神情,午夜梦回时都放在脑中反覆琢磨。

这些年来,郑丰南都对他格外在意,对他容忍丶偏袒丶示好,甚至是尊重。

郑丰南姿态始终放得很低,为什么?

直到见到柳关山本人,谢昭凌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是因为少年时的他和那人就有几分相似,所以郑丰南总爱来找他,同他搭话,对他有足够的耐性。

郑丰南去过梧县,查过他的身世,不是为了以此讨好他,邀他共谋。因为郑丰南怀疑他的来历,所以要去确认。

所以才会说,让他去见柳三爷,见一面就好。

是啊,见了一面,心里留下怀疑的种子,便忍不住靠近,去探寻真相。

越靠越近,最终便能走在一起。

谢昭凌想起来皇帝有次喝多,拉着他的手,叫的是“关山”。

那时他还不认得柳三,不知叫的是谁,后来他就忘了。

等再想起来,也不过是给心底的疑云又添了无足轻重的一笔。

谢昭凌几乎已经确认,他是他的孩子。

为此挣扎丶痛苦过,排斥过,否认过。

他不敢同她坦白,说自己其实是姓柳。

直到临近婚期,他想,自己不得不坦白了。

现在她却说,那人没有生育能力。

什么为真,什么又是假。

难怪那人身边总有女人环绕,那些女人似乎都很受宠,夜夜陪着他。

又似乎不那么受宠,只三四个月的保鲜期,时间一过,又被无情抛弃,以死亡终结。

想来是柳三在想办法找女人给他生孩子。

他既然无有生育的能力。

那他,又是谁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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