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女阁的白墙太高了。山叶屋 冕肺岳毒
阿宁踮脚站在墙外那棵歪脖子桃树上,也只能勉强能看见院内的一角。
十几个白衣少女正在练祭舞,衣袖翻飞如雪,可阿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少女身影里的玲珑。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转圈时总比旁人慢半拍,发间那根红绳像只扑火的蝶。
“第三十七次踏错了!”戒鞭抽在石板上的脆响吓得躲在外面的阿宁一哆嗦。
教习阿嬷的阴影笼罩着玲珑,脸色难看:“桃女连祭舞都跳不好,是想让全族蒙羞吗?”
玲珑跪着没动,后颈被鞭梢扫出一道红痕。
阿宁在外看在眼里,手指抠紧了树皮,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只是,树下路过的巡守忽然抬头。
阿宁慌忙缩身,躲进枝繁叶茂的树灌里,但刚好听见墙内传来玲珑的声音:“玲珑知错,请阿嬷再教我一次。”
她仰起头的瞬间,目光似乎擦过墙头,差点看到他的身影。
阿宁死死贴着树干,看到巡守离开后,才长出一口气,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圣族都能听见。
那晚,他蹲在桃女阁后门的狗洞旁,等到月过中天才看见玲珑红着眼出来。
她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把红肿的脚浸在雨水洼里。
“给你。^z¨h¢a*o_h/a\o~z^h^a~n,.?c¢o-m-”阿宁看四下无人,才从阴影里钻出来,递上偷来的药膏。
她吓得差点叫出声,看清是他后又笑起来:“你怎么……”
话没说完突然倒抽冷气,她试图藏起脚底的血泡,可青石板上已经蹭出几道淡红的痕迹。
阿宁跪下来握住她的脚踝,沾着药膏的指尖发抖。
她脚心全是细碎的伤口,像是反复在粗粝的石板上磨出来的。
“祭坛的砖……有些硌。”她小声解释,脚趾难堪地蜷缩。
月光太亮了,照得她脚背上未愈的旧伤像一条条蜈蚣。
阿宁忽然想起圣族的传说,桃女献祭时,要赤脚踏过九百九十九级刻满咒文的石阶。
药罐“哐当”砸在地上。
“你疯了吗?”玲珑拽住往桃女阁正门冲的阿宁,“戒鞭会打死你的!”
他盯着门廊下悬挂的桃木剑,那是历代桃女献祭时自刎用的。
“我不在乎的,反正活不久。”他突然说。
“长老说啦,等我满十八岁,就能穿着最漂亮的祭服去侍奉桃仙。”
她弯腰捡起药罐,指尖抹走最后一点药膏,轻轻涂在阿宁抠烂的掌心上,“所以你别哭啊……我都没哭呢。”
玲珑手背上有一滴冰凉的水渍,不知是他的汗还是她的泪。三叶屋 庚歆最哙
——
三日后,桃女祭。
阿宁挤在人群最外围,看着十二岁的玲珑第一次正式以桃女身份登上祭坛。
她雪白的祭服下摆绣着繁复的桃花纹,每走一步,藏在裙底的伤口就渗出一星血色,在石板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祭坛中央的祖桃分枝突然簌簌摇动,花瓣暴雨般倾泻而下。
人群欢呼着“桃仙显灵”,阿宁却看见玲珑在花雨中摇晃了一下。
有片花瓣粘在她睫毛上,像一滴血。
当晚,他偷溜进祠堂,跪在桃仙像前磕头直到额头见骨。
“用我的命换她的行不行?”
恍惚下,神像的嘴角似乎弯了弯。
供桌上白天玲珑戴过的桃花冠正在腐烂。
——
“以后别来了。”
某天深夜,玲珑隔着桃女阁的栅栏把一包桃花糕塞给阿宁,眼红的对他说。
她指尖有新的针眼,桃女要亲手绣自己的祭服。
阿宁的心口没由一疼:“为什么?”
她低头绞着衣带,上面歪歪扭扭绣着“长乐”二字,是桃女祭服内衬的咒文。
玲珑苍白的笑道:“对你不好。”
远处传来巡夜的梆子声。
她突然抓住阿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衣料能摸到一块硬物,是他上次亲手送给她的桃符。
“我会戴着它走上祭坛。”她退后两步,月光把她的影子钉在栅栏上,像只被蛛网缠住的蝶,“所以……你要活到那天。”
栅栏外,阿宁攥着桃花糕的油纸包,直到甜腻的香气引来蚁群。
接下来的好几天,阿宁都再也没见到过玲珑。
不过他在打扫圣族书阁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本废旧圣族秘录。
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处沾着可疑的褐斑,像是干涸的血迹。
里面也已经残缺不全,其中一页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上面画着一枚刻满咒文的桃核,旁边小字标注:“以心血养之,可挡一灾。”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阿宁盯着掌心的祖桃核,三日前从祭坛偷的,边缘还沾着玲珑鞋底的血。
刀尖抵上心口的瞬间,柴房门突然“吱呀”一声。
“你果然在干蠢事!”玲珑劈手夺过刻刀时,刀尖已经划破阿宁的皮肉。
血珠顺着她指缝滴在桃核上,发出“嗤”的轻响。
她嘴唇发抖,祭服袖口还沾着夜露,显然是从桃女阁偷跑出来的。
“这是禁术!”她声音陡然拔高,“剜心血刻咒会折寿的!”
阿宁低头去捡滚落的桃核,后颈突然一凉。
她的眼泪砸在他脊椎上,烫得像熔化的铜。
“反正……他们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阿宁哑着嗓子学她当初的话,却被她一把揪住衣领。
“那也不行!”她眼眶通红,“我每天背那些祭文咒语,就是为了让你糟践自己吗?”
月光下,她脖子上有勒痕,桃女阁给桃女戴的禁言锁,防她们泄露祭典秘密。
后来玲珑和他达成协议,她默许他刻护身符,但只能用指血。
深秋的破旧老房冷得像冰窖。
玲珑裹着阿宁的破毯子,看他笨拙地在桃核上刻避劫咒。
刻歪了三次,她终于看不下去,夺过刻刀在自己食指一划。
“你干什么!”阿宁抓住她手腕。
“两个人血,效果更好吧?”她满不在乎地把血抹在桃核凹槽里,“他们都说我是千年难遇的先天灵体!圣族桃女的血……不是更灵验么?”
她根本不知道,禁术要求的是“痴心人之心血”。
只是,血珠顺着她指尖滑到他虎口,像一颗小小的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