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甸,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l¢o·o′k¨s*w+.!c-o′m,自古以来,凡是在东北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战争,几乎都与宽甸有联系,甲午战争,日俄战争,日本侵华战争,宽甸都是主战场。日军早在侵入东北之前,己经侵占朝鲜近三十年,并彻底将朝鲜半岛完全殖民化。“九.一八”事变以后,日军源源不绝地从日本本土登陆朝鲜,再从朝鲜渡过鸭绿江,途经宽甸向东北各地进犯。还有大批的军需物质,也源源不断地通过朝鲜的陆路,途经宽甸运往东北各地。说宽甸是日军侵略东北的运输大动脉,一点也不过分。因此,小小的宽甸城,战略地位一下子突显出来。
日本人在宽甸设有重兵,日军的警备司令部就设在宽甸城里。一个叫吉田苍野的日本人,是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
吉田苍野大佐的办公室布置得十分典雅,墙上挂满了中国名家字画,桌子上井井有条地摆放着文房西宝。
吉田苍野是一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乍一看,他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他个子矮小,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像一只苍老的鱼鹰。他獐头鼠目,相貌奇丑,目光里总是隐藏着狐狸一般的狡猾。他的眼睛下面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像两个下坠的瘤子。他的头发十分稀少,头顶脱落得像被虫子咬坏的羊皮一样。他的胡子全都白了,在干黑的脸膛上,白胡子显得特别扎眼,像猫嘴上的胡须一样。
吉田苍野是一个中国通,他曾在日本的京都大学专修过中国的古典文学。他特别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对老子、孔子、庄子、孟子、墨子、韩非子等人的哲学思想都作过系统的研究。他偏爱中国的书法,并写得一手好字,这让他的外表有了一些不同于其他日本军人的书卷气。
吉田苍野是一个充满了虚荣心的帝国军官,他的祖上曾经给天皇当过侍卫官,跟日本皇族沾了一点儿远亲,他为了显示自己出身的显耀,一首以日本皇族自居。
吉田苍野是一个很敬业的日本军人,为了日本帝国在满洲的利益,他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恪尽职守。
己经是后半夜了,吉田苍野竟然睡意全无,仍然趴在桌子上看书。他看的书是《孙子兵法》,这本书,他不知读过多少遍,有的书页都翻烂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一首在边上打瞌睡的卫兵,猛地惊醒了,急忙跑过去接电话。
“是,这里是日军警备司令部。是……是。”
卫兵手拿电话,看着吉田苍野:“报告大佐,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找您。”
吉田苍野怔了一下:“这么晚了,总司令找我?”他意识到,这应当是非常紧急的事情,便急忙走过来接电话。
“是,总司令长官,我是吉田……您是说,鸭绿江永丰水电站……是……总司令长官请放心,我们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保质保量地完成鸭绿江水电站建设工程,为满洲帝国输送光明。是……是……是,属下明白,鸭绿江水电站工程是帝国在满洲的命脉。是……是……是!我即刻就去水电站工地……是,总司令长官请放心。”
吉田苍野放下电话,对卫兵说:“马上备车,去鸭绿江水电站工地。/精/武,暁+说-蛧` ~无¨错^内?容?”
卫兵迟疑了一下:“大佐,都半夜了,天又这么黑……”
“天黑怕什么?我的工作日程没有白天黑夜,马上备车。”
“是。”
卫兵应答一声,转身离去。多年来,他己经适应了吉田大佐的工作节奏。吉田苍野是一个工作狂,急性子,他说办的事情,必须马上办,一会儿也不能耽搁。
一辆吉普车在山区公路上缓慢地行驶着,车灯亮得很刺眼,车后跟着一辆大卡车,卡车上坐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们的任务是护送吉田苍野去鸭绿江水电站。
吉田苍野坐在吉普车里闭目养神。
汽车驶过一条壕沟,剧烈的颠簸将吉田苍野惊醒,他问司机:“距离鸭绿江水电站还有多远?”
“很远,天黑,路不好走。”
“加快速度。”
汽车提速前进。
天阴得很重,一颗星星也找不见,空气湿漉漉的,让人感觉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左子沅躺在工棚里,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他透过劳工棚的破窗户,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左子玉透出粗重的一口气,他意识到左子沅也没睡,便爬起来:“大哥,你没睡?”
左子沅答非所问:“下雨了。”
左子田望着窗外:“这倒霉的天,真烦人。”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雨来,雨越下越大,雨丝像无数条鞭子一样从天上抽下来,雨滴不停地敲打在工棚上盖的洋铁皮上,发出“嘭嘭嘭”的声响,让人听了,不胜其烦,一阵阵恐慌。
左子玉索性爬起来:“这两兄弟在大雨里浇着,怎么受得了啊?”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借着探照灯的余光,看见风雨中那两个被吊着的劳工吃力地转动着头,干裂的嘴唇焦渴地吸吮着雨水。
左子沅也爬起来走到左子玉身边,两兄弟望着窗外,眼神里充满了焦急与忧虑。
狂风开始肆虐起来,拼命地撕扯着院子里的老槐树,老槐树被抽打着,扭曲着,发出枝桠断裂的声响。
凄厉的风,淫灭的雨,肃杀的寒气,让劳工营仿佛面临世界末日。
那两个被吊着的劳工,浑身透湿,牙齿打战,颤抖着身躯,在风雨中飘曳,仿佛凋零的叶片。
雨水不停地从那两个劳工身上淌下来,汇入地上的溪流。
闪电狰狞着面孔,像毒蛇一样在头顶上盘旋,突然,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把整个天幕都撕裂了,劳工棚在雷声中瑟瑟发抖。
劳工们全都被雷声惊醒了,大伙儿坐起来望着窗外。
王景怀凑到左子沅身边,他用手指指院子,关切地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左子沅嗓音喑哑:“逃跑,让日本人抓了回来。”
“小鬼子真狠,想打死他们?”
“可不,日本人想杀一儆百,把他们吊在这里有好几天了。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们。”
李喜玉也走过来:“是的,是得想办法救他们。”
王景怀沉思着:“是该救他们,问题是怎么救,单靠个人的力量不行,大伙儿得齐心。^k_a!n¨s\h?u\z¢h¨u-s/h.o,u~.*c′o^m?”
左子沅布满阴霾的心里,让王景怀一句话点拨得透亮了:“老哥说得对,关键是大伙儿要齐心。”
狂风夹杂着暴雨,肆虐地抽打着院子里的两个劳工。
工棚上盖腐烂的洋铁皮被狂风撕去了一角,冷冷的雨滴,像冰块一样砸在劳工们的身上脸上,大家急忙扯住在风雨中飘摇的洋铁皮。
左子沅一边领着大伙儿修理工棚,一边鼓动着大伙儿:“今晚必须把他们救下来,不然连冻带饿,肯定没命了。”
众人都看着左子沅,等着他拿主意。
“大哥,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大哥,你说怎么救,我们豁出去了!”
“鸟无头不飞,你敢挑头,我们什么都不怕,命都可以搭上。”
“大哥,你快说怎么做,我们保证没二话。”
左子沅看看大伙儿,心中笃定了一个意念:“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家别怕,只要大家抱成团,日本人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众人赞同地点头。
“子玉,子田,你们去其它几个工棚搞好串联,今晚,大伙一起行动。”
左子玉和左子田应声出门。
很快,左子玉、左子田就回来了:“大哥,行动吧,大伙都支持你!”
“大哥,大伙儿都同意抱团儿,没有反对的,干吧!”
王景怀走到左子沅身边,目光里充满了鼓励:“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什么事都能干成!”
王景怀和左子沅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左子沅推开工棚的破门,第一个冒雨来到院子里,他身后跟着左子玉、左子田、王景怀、李喜玉等一大群劳工。
其它工棚里的劳工,看见左子沅他们走出来,也相继来到院子里,走到那两个劳工身边。
左子沅小声吩咐:“快把人放下来,抬到工棚里。”
众人七手八脚,解开绳子,放下那两个劳工。
众人抬起那两个劳工刚要走,雪白的探照灯光突然照了过来,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矫老西领着十几个监工,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劳工大吃一惊。
矫老西像恐怖的夜鸟一样叫着:“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敢在太君的眼皮底下救人!”
众人呆愕了一下,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所有的人都惶然无措。
左子沅毫不犹豫地走到矫老西跟前,从容不迫地说:“我说工头,这人吊在这好几天了,都要死了,你们也不管,你们还是不是中国人?良心都让狗吃了!”
矫老西瞪着左子沅:“你说什么?日本人不让放,我敢放吗?太君说了,要杀一儆百!”
左子沅往前上了一步,口气和缓地说:“头儿,你好歹也是中国人,中国人哪有不向着中国人的?你还是行行善,积积德,睁只眼,闭只眼,把人放了吧!”
矫老西语塞:“你……我放了他们,日本人能放了我吗?”
“你看,下这么大的雨,你倒跑出来干什么?快回去睡觉吧,装着没看见,不就完了吗!”
矫老西的嗓门一下子高了起来:“不行!我装着没看见,日本人也会装着没看见吗?岸岩次郎会饶了我吗?到头来还不是我倒霉吗?不能放了他们,给我吊起来!”
几个监工冲上来,想重新吊起那两个劳工。
左子沅拦住他们:“不行!你们没看见这人都要死了吗?人命关天呀,你们不能拿祸害人命当儿戏!”
王景怀、李喜玉也站出来,带领众劳工围住那几个监工。
众劳工怒目而视,将监工逼退。
矫老西吃惊地看着众人:“你们……你们……”矫老西结巴起来,“你们反了天了,想造反吗!”
“我们不想造反,很想当良民,可你们欺人太甚,逼得我们不得不反。”左子沅口气很冷,像往外吐冰块。
左子沅边说边向矫老西逼近,众劳工将矫老西团团围住。
矫老西看了看围上来的劳工,心虚了:“你们……你们……”
王景怀大声说:“不放人,我们就不干了,你还能把全体劳工都拉出去枪毙了不成!”
李喜玉也大声说:“对,不放人,我们就罢工,全体大罢工!”
左子玉在人群里喊:“对!不干了,不干了!”
左子田也在人群里喊:“不干了,不干了!”
众劳工大声嚷嚷:“不干了!不干了!”
矫老西色厉内荏:“住口,你们想炸营?”
左子沅厉声说:“你们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就集体炸营!扔下活没人干,耽误了工期,看你怎么向日本人交待!”
王景怀用手指着矫老西:“你也是中国人,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为什么给日本人当狗!”
左子玉接着说:“你别太缺德,这人多多少少也得交几个,不然走夜路,黑影里削出一棒子,你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矫老西瞠目结舌:“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一个监工凑到矫老西耳边:“头儿,这事儿怎么办?你得赶紧拿主意。”
矫老西赖嚎嚎地说:“快!快去报告岸岩少佐!”
那个监工气喘吁吁地跑到岸岩次郎的住处,使劲儿地敲窗,一边敲,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太君,快起来,快起来!不……不好了,不好了,劳工们炸……炸营了!”
岸岩次郞在睡梦中,被喊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个监工:“你吵什么?不知道老子在睡觉吗?”
“太君,这个觉,你可不能再睡了,你赶紧去看看,劳工们炸营了!”
“什么?”岸岩次郎瞪起牛眼睛,所有的瞌睡都吓得无影无踪,他急忙穿上衣服,带上手枪,挎上洋刀,匆匆忙忙地跟着那个监工出门。
岸岩次郞一边走一边问:“怎么炸营了?”
监工结结巴巴:“劳……劳工们聚在一起闹事,把……把逃跑的那两个人放了!”
“什么?把逃跑的人放了?真是胆大包天!命令部队马上集合!”
集合哨响起。
日本守备队院内一阵大乱,岸岩次郎指挥日本兵集合:“快!快!动作快点!”
日本兵集合完毕,在岸岩次郎的带领下,向劳工营跑步前进。
日本兵进入劳工营,将劳工们包围了。
雨,越下越大,地上一片泥泞,所有人的身上都被雨淋得透湿。
岸岩次郎披着雨衣,来到众人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矫老西急忙走到岸岩次郞身边:“太君,他们在闹事!”
“闹什么事?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们救了逃跑的劳工,他们想造反!”
“胆大包天!”岸岩次郞咬牙切齿,“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救他们?他们逃跑是死罪,我要活活饿死他们!”
岸岩次郎来到那两个劳工面前,抽出指挥刀。
左子沅、王景怀、李喜玉,带领众劳工逼近岸岩次郎。
岸岩次郎暴跳如雷:“混蛋,你们想造反吗?你们敢和大日本皇军作对,统统地枪毙!枪毙!”
日本宪兵端起枪,子弹上膛,枪口对准中国劳工。
左子沅毫无惧色地站到岸岩次郎面前:“慢!好汉做事好汉当,今天这事是我组织的,不关大伙儿的事儿,有本事冲我来!”
岸岩次郎吃惊地看着左子沅:“你……”
王景怀走到岸岩次郎面前:“今天这事,是我发起的,不关他们的事!”
李喜玉走到岸岩次郎面前:“今天这事,是我出的主意,跟他们无关!”
左子玉站到岸岩次郎面前:“不!今天这事,是我组织的,有本事冲我来!”
左子田站到岸岩次郎面前:“不!今天这事,是我牵的头儿,所有的事儿,我担着!”
众劳工大声喊。
“我们是自发的,没有人组织!”
“路不平有人踩,事儿不平有人管,你们不拿我们当人,我们不干了!”
“对,我们不干了!放我们走人!”
“放我们走人!发我们工钱!”
众人一边喊,一边向岸岩次郎逼近。
岸岩次郎惊恐地后退着,后退着,他手中的指挥刀明显地在颤抖,颤抖。
矫老西担心地说:“太君,小心激变,劳工集体炸营,不好收拾啊!”
岸岩次郎心虚地环顾左右:“机枪,机枪准备!”
鬼子很快架好了枪机,子弹上膛。
岸岩次郎举起指挥刀。
劳工队伍一阵骚乱。
“奶奶的,跟小鬼子拼了!”
“大不了一个死,不活了!”
“日本鬼子心太黑了,哪有中国人的活路啊!”
“横竖都是死,拼个鱼死网破!”
许多人不顾一切地冲向日本兵。
左子沅、王景怀、李喜玉、左子玉、左子田等前排劳工,挽起手臂,挡住后面往前冲的劳工。
劳工们怒火万丈,每个人都抱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
现场的空气紧张得像要爆炸。
岸岩次郎穷凶极恶地喊:“机枪手,预备——”
所有人的心都飞出胸口,系在岸岩次郎狼嚎般的嗓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