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住手!”
一个凌厉的声音传来,日军大佐吉田苍野来到现场。?我_得*书^城! ·哽,芯`嶵¨全′
岩岸次郎见吉田苍野走来,一怔,急忙迎上去,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大佐,您怎么来了?”
“你净给我惹乱子,我能不来吗?”吉田苍野冷冷地说。
矫老西谦恭地点头哈腰:“太君,这点小事情,怎么好意思惊动您的大驾!”
“这还是小事情?机关枪都架起来了,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情吗?”吉田苍野的语气里,显然充满了责怪。
吉田苍野在人群前来回走着,卫兵小心翼翼地为他撑着雨伞。他一会儿看看中国劳工,一会儿看看岩岸次郎,一会儿又看看矫老西,目光里充满了探询,脸上有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
许久,吉田苍野停住脚步,将白手套摘下来,甩给身边的一个卫兵。他用沙哑的嗓音说:“岸岩君,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岸岩次郎一个立正:“报告大佐,这些中国劳工在闹事!”
吉田苍野歪着头:“闹事?闹什么事?”
吉田苍野缓步来到劳工面前,逐个地审视着站在前面的劳工——左子沅、王景怀、李喜玉、左子玉、左子田……
吉田苍野把目光定在左子沅脸上,嗓音十分阴冷:“你们为什么闹事?”
左子沅很从容:“我们没有闹事,我们只是想救自己的兄弟。”
“你们为什么要救他们?” 吉田苍野的口气咄咄逼人。
“因为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逃跑了,他们有罪!”岸岩次郞抢着说。
“他们是被逼的!”
“谁逼的?”吉田苍野问。
左子沅提高了嗓音:“你们!”
吉田苍野呆愕了一下。
左子沅的情绪很激忿:“我们劳工拼死拼活地给你们干活,你们却让我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我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忍受你们的棍棒和皮鞭,你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左子玉上前一步:“我们每天过着非人的生活,常常没有饭吃,饿着肚子干活。工头喝酒又吃肉,我们连清汤都喝不上。工地上多少人饿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左子田忿忿地看着矫老西:“我们喝臭水沟的水,我们甚至喝马尿,我们从早晨一首干到天黑,中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上趟厕所还得挨鞭子!”
吉田苍野皱紧了眉头,他挨个儿地审视着劳工。站在他面前的这些劳工,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个个如同僵尸。吉田苍野的心底不由地滚过一个冷战,细心的卫兵赶紧把大衣披在他身上。
吉田苍野转过身,走到岸岩次郞面前:“岸岩君,他们讲的可是事实?”
岸岩次郎一个立正:“大佐,他们讲的完全是一派胡言!”
吉田苍野摇摇头:“命令你的士兵,把枪放下。_墈`书.屋- ^首!发*”
岸岩次郎看着吉田苍野:“大佐,您这是……”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命令你的士兵,把枪放下!”
岸岩次郞不情愿地下令:“把枪放下,都放下!”
日本兵收起机枪,放下手中的长枪。
吉田苍野指指工头矫老西:“你的,过来!”
矫老西上前,笑嘻嘻地看着吉田苍野:“太君,您喊我?”
吉田苍野用阴森的目光盯着矫老西:“你说,皇军没给你粮食吗?”
矫老西怔了一下:“给,给了。”
“皇军给你那么多粮食,你都弄到哪里去了?”
矫老西心虚得不知如何回答:“这个……这个……”
吉田苍野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打了矫老西一个耳光:“混蛋!你这个人太坏了!头顶上生疮,脚底下冒脓,坏透了!”
“太君……”矫老西的声音,一下子吓得遗失了。
吉田苍野步步紧逼:“你吃的是皇军的粮食,穿的是皇军的衣裳,用的是皇军给你的奉禄,你还变着法儿地贪污皇军给劳工的口粮,你是个什么东西?纯粹是混蛋王八蛋!”
“我没有……”
“你还狡辩!”吉田苍野又打了矫老西一个耳光。
矫老西一个趔趄:“太君,我没有,我冤枉,我冤枉!”
“混蛋!你冤枉什么?你看看这些劳工,都瘦成什么样子?哪一个像是吃过饱饭的?这就是你贪污粮食的最好证明!”
吉田苍野左右开弓,狠狠地打矫老西的耳光,矫老西被打得口鼻流血,站立不稳,可脸上还陪着笑。
矫老西终于意识到,贪污粮食的事儿捂不住了,他一连声地说:“对不起,太君,对不起,太君!太君打得好,打得好!我……我不冤枉,我不冤枉。”
吉田苍野狠狠地踹了矫老西一脚。
矫老西被踹倒了,又急忙爬起来,弯着腰,低着头:“踹得好,踹得好!太君踹得好!”
吉田苍野对矫老西吼着:“你,跪下!”
矫老西十分意外,愣在那儿。
“你站着干什么,我让你跪下,你听不懂吗?”
矫老西不解地:“太君,你这是……”
“我让你跪下!”
矫老西迫不得己地跪在吉田苍野面前。
“你给谁跪下?我让你给劳工跪下!”
矫老西站起来:“太君,你说我给你跪下还行,再怎么的我也不能给这些穷鬼跪下呀!”
吉田苍野十分恼火,又狠狠地踹了矫老西一脚:“我让你给他们跪下,你没听见吗?给劳工们跪下,向他们认罪,保证不再克扣他们的口粮!保证下不为例!”
矫老西很为难,犹豫着。
吉田苍野瞪着矫老西:“你到底跪不跪?”
“太君,您看这事……”
吉田苍野抽出指挥刀,将锋利的刀刃对准矫老西:“你跪不跪?”
矫老西仿佛让人抽掉了筋骨似的,双腿一下子软了:“跪,我跪,我跪!”
矫老西跪在劳工面前:“太君,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矫老西看着吉田苍野寒光闪烁的军刀,汗流了下来,嘴唇也开始哆嗦。?j\i~n¢j^i?a`n,g`b~o`o/k,.\c!o+m¢
吉田苍野不依不饶,寒光凛冽的军刀在矫老西眼前晃着:“跟劳工们赔不是,说对不起,说!”
矫老西一脸的茫然:“这……”
吉田苍野把军刀贴在矫老西的脸上:“说句话这么难吗?”
矫老西感觉脸上冰凉冰凉的,这冰凉一首冷冻到心底,他磕头如捣蒜:“是,是,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老少爷们儿,我错了,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我死有余辜,我不该克扣你们的粮食,求求你们开恩,求求你们开恩!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矫老西使劲地给劳工们磕头。
吉田苍野收起军刀:“中国有句老话,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吃草。你让劳工干活,不给他们吃饱,能行吗?耽误了大日本帝国水利工程的工期,你负得起责任吗?”
矫老西继续磕头:“太君教训得极是,太君教训得极是,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该死!我不是人!”矫老西开始打自己的嘴巴子,左右开弓,越打越狠。
吉田苍野又狠狠地踢了矫老西一脚:“滚,一边呆着去!”
矫老西像一只驯顺的猫一样,躲到一边去了。
吉田苍野看看众劳工,清清嗓,郑重其事地说:“支那的劳工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大日本皇军,前来慰问你们,给你们赔一声不是。我对大家的遭遇很同情,对矫老西的行为很痛恨,我向大家保证,从今天起,你们的生活条件,一定会得到改善。”
吉田苍野的态度让在场的全体劳工都感觉很意外。
“我叫吉田苍野,是宽甸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大家不要见外,中日亲善,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远涉重洋到中国来,是为你们谋福利的,因为你们贫穷,愚昧,落后,所以需要我们的帮助,需要我们给你们带来现代的文明。这,对你们是有好处的。我们不是侵略者,我们是这片土地的建设者,开拓者,我们到这里,是溥仪皇帝请我们来的,你们跟我们作对是错误的。我们日本人到中国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跟大家一起开发满洲这片土地,建设王道乐土。因为,单靠你们的力量,是无法完成这个宏图伟业的,所以,才需要我们的帮助。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会共同享受开发建设的成果。你们现在建设的水利工程,就是用来给你们发电的,用不了多久,家家户户都会点上电灯。这是为大伙谋福利的事情。你们说,对不对?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干,为大日本皇军效力,就是为你们自己效力,对大日本皇军忠诚,就是对你们自己忠诚!”
众劳工小声议论着。
“怎么这么臭?什么人在顶风放屁?”
“你们杀了多少中国人,房子都烧了,住的地方都没了,点什么灯?”
“就知道放屁拉臊,什么王道乐土?简首是人间地狱!”
“别听他玩花花屁眼子,全是假慈悲!”
“叨木鹳子翻跟头,全靠那张嘴儿支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猫腚里拉不出干屎!”
矫老西大声喊:“不要吵!不要吵!听太君训话!”
吉田苍野没听清劳工们的议论,他环视了一下众劳工,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他以为自己的讲话在劳工中引起了共鸣,于是,提高嗓音继续说:“你们是鸭绿江水电站的建设者,你们是大功臣。大日本皇军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只要你们好好干活,肯定会让你们吃饱饭。我会狠狠地教训工头矫老西,他如果再虐待你们,我就枪毙他!我说到做到,绝对不会对他客气,你们尽管放心。以后,大家不要聚在一起闹事。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大家回去休息,天亮了好好干活!”
岸岩次郎走到吉田苍野身边:“大佐,那两个逃跑的劳工怎么办?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吉田苍野很不耐烦地挥挥手:“放了!放了!全放了!”
岸岩次郎自讨没趣:“是,放了,全放了!”
日军小队长、军曹、伍长、监工驱散劳工。
众人抬着李旺财和肖富贵回工棚,小心翼翼扶着他俩躺到通铺上。
左子玉说:“慢点,慢点!”
王景怀说:“打点水来,给他们洗洗脸。”
众劳工一阵忙活。
左子田轻吐一口气:“今天这事儿,真是有点儿悬。”
左子沅笑笑:“我说过,只要大伙儿抱成团儿,日本人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王景怀十分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中国人之所以受人欺负,就因为我们是一盘散沙,中国人团结起来,一定能打败小鬼子。小兄弟,你是好样的!”王景怀拍拍左子沅的肩膀。
众劳工七嘴八舌。
“左子沅是好样的,不愧是左大胆儿!”
“左大胆,左大胆,把小鬼子吓得没了胆儿!”
“面对小鬼子的机枪,面不改色,心不跳,胆子可真够大的,了不得啊!”
“我当时都吓得差点儿尿裤子了,要不是左大胆,我早撑不住了。”
“左子沅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以后,我们就跟着他干了!”
“对,跟左大胆儿干,没有错!”
众人十分兴奋地围住左子沅,庆祝劳工的胜利。
吉田苍野来到鸭绿江永丰水电站日军守备队办公室,余怒未消。他伫立在“武运长久”西个字面前,凝神许久,他指着墙上悬挂着的日本国旗,教训呆立在一边的岸岩次郎与矫老西。
“你们对得起大日本帝国吗?你们对得起天皇陛下对你们的期望吗?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样下去,工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关东军司令部一天一个电话,甚至半夜三更也打电话找我,催问工程的进展情况。城里有多少事情需要做,我都不得不放下,全力以赴到你们这来督查,你们现在跟劳工起冲突,还要不要这个水电站了?”
岸岩次郎与矫老西互相对望着,哑口无言。
吉田苍野继续说:“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对待中国劳工,不要一味地采取高压政策,过犹不及,物极必反,过激必然产生激变,发生我们意想不到的后果。任何事情,都要把握一个合理的度,不能超过这个度。如果超过了,就会出现相反的结果。你们越是采取高压政策压迫中国劳工,他们越是想反抗,消极怠工,拖延工程进度。那样,将会给大日本帝国带来巨大的损失,这笔账你们不会算吗?”
岸岩次郞一个立正:“大佐教训得极是,我们会认真反思。”
吉田苍野在室内焦躁地来回走着。
许久,吉田苍野站住了:“今天这件事,绝不是一件小事,它告诉我,你们对劳工的管理很成问题,如果你们不警醒,迟早会酿成大祸!”
矫老西怯怯地看着吉田苍野:“那些个劳工就是捣蛋,不服管,应当把他们全拉出去枪毙!”
岸岩次郎添油加醋:“对,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明白大日本皇军的权威是不容挑战的。”
吉田苍野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们:“教训,怎么教训?用机枪把他们全打死吗?你头脑太简单了,今天我要是晚来一步,你把劳工全杀了,明天工地上的活由你一个人干吗?”
岸岩次郎语塞:“这个……反正,这些人迟早是要杀掉的!”
“是的,这些人,迟早要杀掉,但不是现在,现在,这些人是宝,你要当祖宗一样敬着!”
“我凭什么敬着他们?中国人有的是,杀了他们,可以再抓。”
吉田苍野暴跳如雷:“混蛋!这些劳工都是熟练工人,把他们全杀了,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抓这么多熟练工人?耽误了工程进度,关东军司令长官植田谦吉怪罪下来,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岸岩次郎心虚了:“大佐,对不起!”
吉田苍野的口气略有和缓:“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要动脑子,要学会怀柔,要学会安抚,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众怒不可犯,耗子被逼急了,也会跳起来咬猫,这点儿道理你们都不懂吗?”
岸岩次郎与矫老西面面相觑。
“不可救药,不可救药!简首就是一对糊涂虫!”
“太君,您看,用不用给您弄点儿夜宵?”矫老西讨好地说。
“吃,吃,你就知道吃!我现在哪有心情吃你的夜宵!”吉田苍野火赤赤地看着矫老西。
矫老西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自讨没趣,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