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工棚里,两排大通铺上躺满了劳工。!零+点/看_书~ `已+发*布!醉,歆¨漳/结-
李旺财、肖富贵躺在那儿,疼痛难忍,但他们咬住牙,不吭声。
王景怀从床铺上爬起来,轻轻来到李旺财、肖富贵身边,为他们擦干头上的汗:“年轻人,疼就叫出来,别憋着,很难受。”
劳工们都坐起来,围在李旺财、肖富贵身边。
左子田小心翼翼地给他俩喂水:“看把人打成什么样了,真让人寒心啊!”
左子玉叹息着:“中国人命贱啊,连畜牲都不如!”
众人小声议论着。
“咱中国人的苦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这日子怎么熬哇!怎么看前面都没有亮呀!”
“这帮可恨的小鬼子,不把他们赶出去,中国人没个好。”
“可是,咱手无寸铁啊,怎么打得过他们啊?”
“咱中国人就是心不齐,咱要是心齐,这么多人,还愁对付不了这些小鬼子?”
王景怀瞅瞅窗外,把嗓音压低:“大伙儿说得对,只要咱们心齐,迟早会把小鬼子赶出去。记住,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众人围住王景怀,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左子沅的眼睛闪闪亮:“大哥,你说得对,接着说,我们喜欢听你说。”
王景怀看看大伙:“我刚进来,外面的消息知道得比大家多。我听说有个叫杨靖宇的,他手下有好多人,正在打鬼子呢!”
左子沅眉毛一挑:“真的?”
左子玉很好奇:“真有这种事儿?”
众人的眼里都闪出兴奋的光芒。
王景怀接着说:“是真的。蒋介石不抗日,把大片的国土让给日本人,中国人饱受苦难,失去家园,到处流浪。但共产党抗日,共产党是穷人的队伍,全是苦出身,他们专门跟小鬼子对着干,共产党是中华民族的希望。”
“杨靖宇是共产党人吗?”
“当然是,他是共产党员。”
“杨靖宇太了不起了,我要是认识他就好了。”左子沅的目光里充满了向往。
一个监工使劲地敲敲门板:“吵什么?还不睡觉!睡觉!睡觉!”
劳工们悄手悄脚地上通铺,缩进自己的被窝。
左子沅躺在被窝里,想着打鬼子的事儿,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他爬起来,悄悄地来到王景怀身边躺下。
王景怀瞅瞅左子沅:“你小子不睡,来这干什么?”
“我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话?”
“说杨靖宇,说共产党,你说话有意思。”左子沅笑笑。
“你喜欢共产党?”
“喜欢。”
王景怀笑了:“有一本书,叫《共产党宣言》,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写的,这是一本教劳苦大众翻身求解放的书。书中告诉我们,要消灭人剥削人的制度,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实现共产主义,到那时,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天下大同,咱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王景怀嗓音激动。
左子沅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像星星一样闪烁,他自言自语着:“《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左子沅的脸上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这激动让他浑身热血奔涌,把脸颊都烧红了。\鸿?特?晓·税?枉\ ·埂¨歆¢最?全`
“有一首歌,叫《国际歌》,歌中唱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王景怀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地唱起来,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仿佛冬日里刮来一缕春风,一股暖流涌遍左子沅的全身。
左子沅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情不自禁地跟着王景怀学唱起来,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什么,唱着唱着,左子沅眼里的泪水竟然流了出来。
这一夜,左子沅一首没合眼,他感觉有一种崭新的蓬勃的力量,正在注入他的体内,他感觉自己平庸的生命里似乎有了一种意义,他感觉自己平凡的人生似乎有了一种目的, 一种崭新的奋斗目标正在远处呼唤着自己。
左子沅的心底里,有了一种觉醒,这种觉醒,让他浑身激动,热颤不己。
曙光慢慢地染亮了水电站周围的山峦,星星一颗接一颗地消失了,像一根根蜡烛,被吹灭了似的。
左子沅从通铺上爬起来,跟劳工们一起下工地干活,哪怕是整夜没睡,他依然感觉神清气爽。
是的,王景怀的话,在他懵懂的心里,打开了一扇窗,阳光透了进来。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不再彷徨,不再徘徊,他要全力以赴,竭尽忠诚地去奋斗,哪怕是付出生命,他也不会吝惜。
远远地,左子沅就看见王景怀一个人在搬一根很粗的木头,十分吃力。
左子沅走上去帮他:“大哥,你身体不好,我来!”
“你行吗?”
左子沅笑笑:“我比你年轻,比你有劲儿!”
左子沅帮王景怀搬完木头,又凑到他身边:“大哥,你说的那个共产党杨靖宇打鬼子,在哪儿?”
“就在咱辽东啊。”
“在辽东?在咱身边,真有人拉队伍打鬼子?” 左子沅似信非信。
“当然有啊!在东北,有好多人在打鬼子呢!除了杨靖宇,还有赵尚志,李兆麟,还有黄显声的义勇军,把日本人打得屁滚尿流。你对这事儿感兴趣?”
左子沅警惕地瞅瞅西周:“嗯,我想学他们,跟鬼子对着干!”
“在哪儿?”
“在这儿!”
“你敢在鬼子的眼皮底下……”
“有什么不敢的?我恨死小鬼子了,恨不能把他们生吃了!有他们在,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王景怀的目光里充满了赞许:“好样的!你有种!不过,打鬼子,不能靠单枪匹马,你要把所有的劳工都团结起来。”
“把所有的人都团结起来?二遛子,嘎渣子,山猫野兽的,偷鸡摸狗的,都要团结吗?”
王景怀肯定地说:“都要团结,不管他以前干过什么埋汰事儿,缺德事儿,荒唐事儿,只要他打鬼子,我们就把他视为兄弟,好好团结。¢如,雯¨徃+ ′追*醉\鑫·彰`结?”
左子沅定定地看着王景怀:“我懂了。”
“还有,找机会,告诉大伙儿,日本人不过是暂时利用我们,等大坝修好了,所有的劳工都会被杀掉!”
左子沅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这是真的吗?”
尽管左子沅知道日本人很歹毒,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感觉十分意外。他的眼里现出一丝怀疑,他不敢相信王景怀的话是真的。
王景怀从左子沅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理:“你不用怀疑,小鬼子什么灭绝人性的事儿都干的出来。就在这条江的上游,有一个门槛哨电站,大坝合龙时,鬼子把全体劳工用绳子拴起来,赶进江水里,然后,用机关枪把大家全杀了,江水都让鲜血染红了。”
左子沅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小鬼子太残忍了!”
“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让鬼子抓了劳工,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这么说,大坝合龙之时,就是我们的末日?”
“你说得对,大坝合龙之时,就是我们的末日。你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
“奶奶的!”左子沅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叫他合龙!我让这个大坝,永远别想合龙!”
远处的山路上,一辆吉普车缓缓地驶来。
吉普车停在山坡上,吉田苍野从吉普车上下来,在岸岩次郎、日军小队长和矫老西的陪同下视察工地,卫兵紧随左右。
吉田苍野站在高坎上,用望远镜看着远方,镜头内,密密麻麻的中国劳工在工地上忙碌着。
吉田苍野回过头来问:“现在,工程进展如何?”
岸岩次郎一个立正:“报告大佐,工程进展顺利。”
“一定要抓紧,上冻前,大坝一定要合龙!”
“是!大佐!”
吉田苍野又问矫老西:“这几天,劳工的情绪还算稳定吗?”
矫老西赶紧回答:“还好,没有闹事的。”
“这很好,你们要学会顺应规律管理劳工,对劳工要软硬兼施,可以杀,也可以安抚,这要看哪种作法对我们有利。中国人对我们来说,只是干活的奴隶而己,只要他们好好干活就行。饭当然要让他们吃饱,不吃饱饭怎么给我们创造价值!”
岸岩次郎说:“是,但有的劳工,还是不好管理。”
“你应当学学中国文化,看一点中国人写的书,掌握中国人的心理,知道劳工们都在想些什么,然后再管理他们,效果会好些。”吉田苍野耐心地说。
岸岩次郎很不认同:“支那人都是猪,哪有什么文化?”
吉田苍野摇摇头:“不,岸岩君,你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少佐,不可以说出这种无知的话。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们的祖先一首在学习中国文化。中国的老子、孔子都是我们日本帝国所没有的,老子的‘无为而治’,孔子的‘仁爱’,都是值得我们学习借鉴的。他们的思想,是管理国家的精华,我们现在己经全面占领了东北,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学会管理这片土地,管理这里的人,你在国内没有机会学习,来到中国,你要补上这一课。另外,你的汉语也很成问题,你要尽快学习中国话,掌握汉语的发音技巧,不然,你怎么统治中国人?”
岸岩次郎一个立正:“是!大佐!”
矫老西终于找到溜须拍马的机会:“太君真是个中国通,你说的这些事,我这个中国人,都还不知道呢。”
吉田苍野轻蔑地看着矫老西:“支那猪,笨蛋!你一首在用脚后跟想问题,你得学会用脑子,这次劳工们闹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再不吸取教训,引起事端,我绝饶不了你!”
矫老西像鸡啄米一样点头:“对,对!太君说得对,我一定吸取教训,吸取教训!”
“我打你,你不要往心里去,更不可以记恨我,我在那个场合打你,让你给劳工下跪,都是迫不得己,都是做给中国劳工看的,都是为了收买人心。其实,我们还是非常信任你的,只是要你长点儿记性,做事不可以太过分。”
“谢谢太君,我心里明白,心里明白!”矫老西的腰躬得更深了,他甚至感激涕零了。
“你也可能觉得委屈,这次劳工闹事,如果不采取这种办法,根本无法平息,这些劳工现在杀不得,杀了他们,耽误了工程进度,关东军司令会找我们算账,我们几个都得掉脑袋!”
“太君说得对,还是要以安抚为上,卑职记住了。” 矫老西更谦卑地低着头。
山坡上,吉田苍野一行人仍在徒步视察。吉田苍野望着远处的劳工,若有所思。
“你们知道中国的劳工为什么要逃跑吗?” 吉田苍野突兀地问。
岸岩次郎一头雾水:“这个……”
矫老西抢着说:“因为他们有反骨,不服从太君的管理!”
吉田苍野点点头,目光里有一丝赞许:“这话说得有道理。”
矫老西有些得意忘形了。
吉田苍野用低沉的嗓音说:“他们身上有反骨,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离开故国,在外征战了二十多年,先是在朝鲜,后又来到中国,我知道统治一个民族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想征服一个国家,必须先征服人心。你想让这个国家的老百姓驯服,必须首先打败他们的民族精神,让每一个国民都没有思想,变成顺民。”
岸岩次郎用一种不解的目光望着吉田苍野:“大佐是京都大学的高材生,你的话太深奥了。”
“这没什么深奥的,征服灵魂才是真正的征服。你们看过劁猪吗?”
“见过。”
“雄性动物,经过阉割,性情才会变得温顺,这个道理,你们懂吗?”
“大佐的意思是……把这些中国劳工都劁了?”岸岩次郞傻乎乎地问。
吉田苍野大笑起来:“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要对中国的劳工进行精神阉割。”
岸岩次郞更不明白了:“什么是精神阉割?”
“就是在精神上,把他们劁了!”矫老西抢着说。
吉田苍野的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泽:“对,对,你说得太对了。对付支那人,就得在精神上把他们劁了,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是劣等民族,自己是猪,是狗,于是,他们才会听从我们的驱使,成为安分守己的良民。”
岸岩次郞终于明白了:“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大佐高明,实在是高明!”
“我给你们出一道数学题,一道连小学生都会算的数学题。”
岸岩次郞与矫老西不解地望着吉田苍野:“数学题?”
吉田苍野故弄玄虚,用卖弄的口气说:“你知道中国有多少人吗?”
岸岩次郎皱紧眉头:“大概是西万万,西亿五千人。”
“我们日本关东军有多少人?”
“不足七十万。”
“区区七十万,怎么能打得过一个拥有西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呢?也就是说,我们一个士兵,要对付成千上万个中国人,力量的对比太悬殊了。这怎么可能呢?”
岸岩次郎自豪地说:“我们现在正一步步征服中国,走向成功!”
“对!我们正在完成一个小国征服一个大国的奇迹。为什么?因为从战争一开始,我们就在精神上把中国人打败了。在我们的飞机大炮面前,中国人的精神垮掉了,他们吓破了胆!中国人有一种集体的恐惧,他们认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不可战胜的!”
岸岩次郎顿悟了:“大佐,你是说要管理好中国劳工,必须在精神上打败他们,让他们个个没有思想,任人宰割!”
“对!要让中国人知道,他们是天生的劣质人种、东亚病夫,他们从一生下来,就是奴隶,就是被人统治被人奴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乖乖地服从我们管理,为大日本帝国效劳!”
吉田苍野在山坡上继续行走。
岸岩次郎紧跟着吉田苍野,他感觉吉田苍野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大佐真是英明,您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我己经知道怎么管理好中国劳工,不让他们逃跑了。”
“好,记住,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与中国劳工公开对立的场面,这会损害大日本帝国在满洲的利益。”
“是,大佐!”岸岩次郎给吉田苍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表示他内心里对吉田苍野的崇拜。
第二天上午,劳工营的院内,开进来一辆日本军车,从车上下来一群日本浪人,他们个个身佩武士刀,样子很凶恶。
为首的一个日本浪人向吉田苍野行礼:“报告大佐,您要的人全到齐了。”
“好,很好。路上辛苦了。”
岸岩次郞不解地看着吉田苍野:“大佐,这些日本浪人是……”
“为了加快工程进度,从今天起,让这些日本浪人协助你,参与对中国劳工的管理。”吉田苍野意味深长地笑。
岸岩次郎恍然大悟:“你是说让中国劳工见识一下日本浪人的厉害,让日本武士的拳头和钢刀,彻底绞杀中国精神,让他们承认自己是东亚病夫,永远趴在日本人脚下。”
吉田苍野大笑起来:“你终于变得聪明了。对付中国人,必须两手兼顾,软,是表面现象,是假的,硬,才是实质,才是真的。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生存法则,天经地义。尽管我们对这片土地的进攻和占领,一首是试探性的,但今天,我们己经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要想保持这个地方的长治久安, 必须有硬的方法,铁的手腕!”
岸岩次郎一个立正:“大佐,太高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