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三炮在高桥赤彦的威逼下,指挥着皇协军逐步缩小着包围圈,仿佛用一根绳子将宫希彬的部队一点点勒紧。!w.6¨1+p`.¢c.o′m¨
左子沅看一眼山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伪军。
左子沅带领众战士占领一个山头,对战士们说:“瞄准了,给我狠狠打!”
众战士开枪,伪军纷纷倒下。
邓三炮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不敢露头,他使劲踹趴在身边的伪军:“起来,起来,装什么死!冲,往上冲!”
伪军哭咧咧地看看邓三炮,爬起来,不情愿地往上冲。
伪军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走,邓三炮紧跟在伪军的后面,一只手扯着一个伪军的裤带。
伪军还没到左子沅阵地前,又被左子沅带领的战士打退。
邓三炮不敢恋战,撒腿就跑,他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帽子都跑掉了。
左子田扬手一枪,打中了邓三炮的胳膊,邓三炮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皇协军一看邓三炮中弹了,都像死蝲蛄一样趴在地上,不敢进攻了。
左子玉抓抓头:“妈的,我怎么左看右看,包围咱们的都是中国人,这不是中国打中国人吗?”
“是呀,小鬼子哪去了?这怎么山底下全是伪军?中国人打中国人,这太残酷了!”左子田说。
“这帮皇协军哪是中国人?他们没有骨气,良心都让狗吃了。日本人能在咱们国家横行,全靠这帮吃里扒外的中国人!”
“这仗打得真憋气,打了半天,见不到鬼子!”
左子沅冲山下喊:“弟兄们,别打了,咱们都是中国人,一家人不打一家人。我知道你们替鬼子卖命是迫不得己,赶紧回家吧,老婆孩子,你爹你娘等着你们哪,别在这为鬼子卖命,伤了中国人的和气!”
左子玉也喊:“是呀!打起仗来,子弹不长眼,你说你们要是死了,爹妈、老婆孩子该有多心疼,快回去吧!”
众士兵一起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是一家人!”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是一家人!”
口号声在山谷中回荡,经久不息。
山下的枪声真的就停了。
伪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枪放下了。
邓三炮看看众人,很是无可奈何。
一个卫生员爬到邓三炮身边,给他包扎伤口,邓三炮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骂道:“奶奶的,你不能轻点儿啊,疼死我了!”
一个伪军牢骚满腹地说:“奶奶的,日本人真不是东西,打起仗来,总让我们往前冲,这不明明拿我们当炮灰吗?”
“是啊,他们是娘养的,我们是石头缝里蹦的啊?”
“这帮小鬼子,心比炭都黑,给他们卖命,不值啊!”
“干脆回家吧!”
“你走得出去吗?外面多少鬼子看着你呢!”
“是呀,退下去还不是枪毙!”
“这帮小鬼子丧尽天良,中国人的命不值钱。”
“这不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吗?”
“不冲了,让小鬼子往上冲!”
伪军全趴在雪地上,议论纷纷,一动不动。
一辆日本军车在逶迤的山路上前行。
军车来到灌水二道河子村,这里是宫希彬的家乡。
车子停在宫希彬的家门口,高桥赤彦、吕大包与日本兵从车上下来。
高桥赤彦、吕大包带领一队鬼子,冲进宫希彬家的院子,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宫希彬的父亲从屋子里走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私闯民宅啊!”
吕大包走到近前:“你是宫希彬的父亲吗?”
“是,你想怎么样?”
“皇军有事,想请你去一趟。”
宫希彬的父亲一脸的不屑:“我不跟日本人交往。”
高桥赤彦走上前:“你的,老人家,大大的好!皇军有要事找你,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说了,我不跟日本人交往。”
吕大包没耐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宫希彬的父亲踢了一脚一首跟在他身边的狗,指桑骂槐地说:“滚蛋去,小心我削死你!我看你就是一只日本人的狗!”
宫希彬的父亲捡起扫帚,狠狠地抽那条狗,狗惨叫着,夹着尾巴溜了。
吕大包明知道老人是在骂他,可拿老人没办法,只能尴尬地嘿嘿冷笑。
吕大包进屋查看,找遍了屋子,也没看见宫希彬的儿子和女儿。
吕大包从屋子里走出来,走到高桥赤彦身边:“宫希彬的儿子和女儿不在家。”
两个日军,把宫希彬的妻子从磨房里押过来。
高桥赤彦抽出军刀,搁在宫希彬妻子的肩膀上:“说,你的孩子哪里去了?”
宫希彬的妻子拍拍身上的面粉,没好气地说:“我的孩子哪去了,关你什么事?”
“你的,态度很不友好嘛,孩子,学校的干活?”
宫希彬的妻子怒目而视:“我不知道!”
吕大包阴险地看着宫希彬的妻子:“这个时间,孩子会在哪?一定是在学校里,你说是不是?”
宫希彬的妻子拔高了嗓音:“我说了,我不知道!”
“快,去学校,抓孩子!”高桥赤彦命令着。?零,点′看*书` ·哽*鑫~最*全`
吕大包带几个日军冲出院子。
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后山的小学校。
宫希彬的女儿宫楠楠,己经十三岁了,她出落得像含苞欲放的鲜花一样漂亮,她正领着弟弟放学回家,姐弟俩走在羊肠小路上。
弟弟调皮地抓起路边的雪,团成团儿打姐姐,姐姐也抓起雪打弟弟,姐弟俩高兴地在雪地上玩耍着,山野里飘荡着姐弟俩天真无邪的笑声。
远处吕大包带着一队鬼子正向他们走来。
宫希彬的妻子趁鬼子不注意,从院子里冲出来,冲着山上喊:“楠楠,快跑,快带你弟弟跑!”
吕大包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他冲鬼子喊:“快抓住他们!”
吕大包带鬼子向姐弟俩冲去。
宫楠楠听见母亲的喊声,不明所以,站在那儿。
宫希彬的妻子一边飞跑,一边拼命地叫喊:“楠楠,快带你弟弟跑呵!跑啊!让鬼子抓住就没命了!”
楠楠看见吕大包带鬼子向他们奔来,楠楠才意识到有危险,急忙拉起弟弟就跑。
吕大包跟鬼子冲天上开枪,震慑孩子。
楠楠带弟弟在山坡上拼命地奔跑,鬼子在后面死命地追击,毕竟孩子太小,跑不过大人,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楠楠与弟弟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跑着,鬼子冲他们开枪,子弹打在雪地上,溅起一团团飞雪。
楠楠吓傻了,弟弟也吓傻了,姐弟俩停住了脚步,傻傻地站在雪地上。
吕大包带领鬼子迅速围住了姐弟俩:“小兔崽子,蹽得倒快!你往哪跑?你找死啊!”
楠楠吓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弟弟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鬼子将姐弟俩抓住,送到高桥赤彦面前。
姐弟俩看见日本人,浑身颤抖。
宫希彬的母亲一把搂住孩子,宫希彬的儿子可怜地叫着:“奶奶,我怕。”
“不怕,有奶奶在,谁都不敢欺负你们!”
楠楠扑在爷爷的怀里:“爷爷,我怕!”
宫希彬的父亲抱住孙女,看着日本人,怒火中烧:“你们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吕大包将宫希彬的妻子推回院子里,宫希彬的妻子怒视着吕大包。
高桥赤彦问吕大包:“全抓住了吗?有没有逃跑的?”
“报告太君,全部抓住了,这是宫希彬的父亲和母亲,这是宫希彬的妻子,这是宫希彬的两个孩子。”
高桥赤彦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影:“带走,把他们统统带走!”
孩子哭叫着:“爷爷,爷爷!”
宫希彬的父亲用身体护住孩子:“孩子,别怕,有爷爷在,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日本人把宫希彬一家老小往车上拽。
宫希彬的父亲死挺着不上车。
吕大包阴毒地喊:“老不死的,你不想活了!”他指挥伪军,用枪托砸宫希彬父亲的头,宫希彬的父亲倒在地上。
宫希彬的母亲一声惨叫:“老头子!”
宫希彬的妻子也一声惨叫:“爸爸!”
孙子孙女也叫着:“爷爷!爷爷!”
吕大包冲皇协军挥挥手:“快!把他们拖上车!”
日伪军一齐动手,将宫希彬一家老小拖上汽车,汽车绝尘而去。
车后,宫家养的那条狗拼命地追,不停地叫。
一个日军嫌烦,端起枪,扣动扳机,打死了跟在车后面的狗。
日伪军将宫希彬一家押到山上。
吉田苍野站在雪地上,看着宫希彬一家老小。
孩子很害怕,一个劲儿地往母亲身后躲。
吉田苍野满脸堆笑地走到宫希彬家人身边:“你是宫希彬的父亲,你是宫希彬的母亲,你是宫希彬的妻子,这两个是宫希彬的孩子!好!太好了!”吉田苍野很得意的样子。
吉田苍野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中国的小孩,大大的漂亮,大大的漂亮!日本的小孩不如中国的小孩,不如中国的小孩。”
孩子吓得躲在母亲身后。
吉田苍野淫邪的目光停驻在宫希彬妻子的脸上:“你的,也很漂亮,中国的女人,高大丰满,比日本女人有魅力,耐看,大大的好,大大的漂亮!漂亮!”
高桥赤彦的眼里,闪着猥亵的寒光,恨不能把宫希彬的妻子一口吞进肚子里。
宫希彬的妻子很害怕,低着头,不敢看吉田苍野和高桥赤彦。
宫希彬的父母怒视着吉田苍野。
吉田苍野假惺惺地说:“你们不要怕,大日本皇军,绝对没有加害你们的意思,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们做一件事情,不,不是帮我们,而是帮你们自己。你们大概己经很久没有见到宫希彬了,我今天就是想让你们见一见宫希彬。”
吕大包赶紧说:“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谢谢太君!”
宫家人一动不动。′卡/卡¨暁¨税¨罔? +追¢罪^薪*蟑-劫-
吕大包瞪着宫希彬的父亲:“你不会说话呀,一家人全他妈哑巴!”
宫希彬的父亲说:“我不会说狗话,不会跟狗说话!”
吕大包举手欲打:“你奶奶的!”
吉田苍野拦住吕大包:“对老人要尊敬,连这点孝道都不懂吗?”吉田苍野转过身,对宫希彬的父亲说,“我们叫你来,是救你儿子的。这大雪天,你儿子被我们包围了,困在山上十多天了,你不去救他,就是饿也把他们饿死了。叫你来,是想让你劝劝你儿子,人生苦短,生命只有一次,你儿子上有老下老小,总不能扔下一大家子不管吧?大日本皇军请你上山,劝宫希彬下山投降!”
宫希彬的父亲轻蔑地吐了吉田苍野一口:“呸!你妄想!”
高桥赤彦立马抽出军刀,架在宫希彬父亲的脖子上。
宫希彬的父亲无所畏惧地瞪着高桥赤彦。
吉田苍野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但并未发火,他笑笑,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痰渍。
吉田苍野冲高桥赤彦摆摆手,高桥赤彦放下军刀。
吉田苍野极力地耐住性子说:“老人家,你的态度很不友好嘛,你们中国的孔子有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们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好客的民族,我们大日本皇军远涉重洋,到你们这儿来,帮你们搞建设,你们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呢?这有失礼仪之邦的风度啊!”
“谁欢迎你们来?谁敲锣打鼓请你们来的吗?癞蛤蟆上饭桌——真拿自己当盘菜啊!”
吉田苍野一脸的不解:“你说什么?癞蛤蟆……什么癞蛤蟆?”他虽然是一个中国通,但对中国的歇后语,还是弄不明白。
“我说你是癞蛤蟆上饭桌——真拿自己当盘菜呀!我说你不知廉耻,中国人不欢迎你们来!”
吉田苍野终于听懂了中国的歇后语,他摇摇头:“不,你说错了,中国人欢迎我们来,我们给你们带来了文明,带来了现代化,带来了幸福生活。”
“你闭嘴!我看够了你们的现代化,我看够了你们的文明,我看够了你们带给我们的幸福生活!你们日本人在中国到处烧杀抢掠,强奸妇女,无恶不作,你们天打五雷轰,迟早要遭报应的!”
“老人家,你不要激动,你看到的,是极个别的现象,不能以偏概全嘛。战争嘛,总是残酷的,打仗能不死人吗?个别士兵强奸中国妇女,那是性饥渴嘛,你们中国士兵就不强奸女人了吗?我们的军队有纪律,不允许强奸女人,强奸女人的士兵,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我们看问题要从大局着眼,比如说,没有我们日本人,中国哪来的铁路?哪来的火车?没有我们日本人,你们多少宝藏都得埋在地底下,谁为你们开采?没有我们日本人,中国人知道电是怎么回事吗?你们不得永远点煤油灯吗?”
“住口!你别在这儿满口的胡言!你的文明你带走,从中国的土地上滚出去,还我河山,还我父老乡亲的性命,还我中华大地的一片太平!”
“老人家,意气用事是不管用的,不承认落后是不对的,你们愚昧,你们贫穷,这是现实。因为你们愚昧,你们落后,所以才需要我们的帮助。战争不过是一种手段,打开国门,督促你们接受现代文明嘛!最后受益的,还是你们中国人嘛。我们搞的建设,全是造福子孙万代的事,你不感谢我们也就罢了,怎么可以用不友好的态度骂我们呢?”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虚伪,阴险,满嘴的胡言乱语,歪理邪说,明明是强盗,却把自己假扮成大善人、救世主,你知不知道廉耻?”
吉田苍野无奈地摇摇头:“看样子,你是一个知识分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有条理。”
“用你的话说,中国人,哪有知识?不是愚昧就是落后,只能等待着你们来救助,日本人可真是救世主啊,把中国的大地变成一片火海,中国人还得烧香磕头敬着你们,感谢你们的八辈祖宗啊!”
吉田苍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吕大包站出来:“这老东西,榆木疙瘩脑袋,油盐不进哪!”
高桥赤彦抽出军刀:“跟他啰嗦什么?杀了他!”
吉田苍野急忙摆手阻止:“将他们带下去!”
高桥赤彦说:“这老东西留着是祸害呵,他只会给劝降添乱哪!”
吕大包也说:“是呀,这老鬼留着一点儿好处没有。”
吉田苍野摇摇头:“他的死硬,没有任何用处,他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们手里。只要是他在我们手里,宫希彬念及父子之情,就不得不投降。”
吉田苍野冲卫兵挥挥手,日本兵将宫希彬一家老小带走了。
宫希彬一家老小被日伪军推搡着,来到阵地的前沿。
吕大包对宫希彬的父亲说:“你们别干傻事,好好配合皇军,保你们活命。”
伪军参谋长邓三炮忍着伤痛,龇牙咧嘴地走到阵地前,冲山上喊话:“宫希彬,你听着,你爹你妈,还有你的老婆孩子,全在皇军的手里,你是聪明人,赶快下山投降,晚一步,你全家老小就没命了!”
邓三炮瞅瞅山上没动静,又扯起嗓子喊:“宫希彬,你听着,你爹你妈,还有你的老婆孩子,全在皇军的手里,你是聪明人,赶快下山投降,晚一步,你全家老小就没命了!”
宫希彬从窝棚里走出来:“山下喊什么?”
邹子良一脸的难言:“团长……”邹子良欲言又止。
宫希彬很着急的样子:“他们喊什么?快说话!”
“山下喊,鬼子把团长的爹娘还有老婆孩子全抓来了,作为人质,逼团长投降!”
宫希彬一愣:“什么?这帮狗娘养的,他们怎么能狠心抓我的父母妻儿!”
邹子良惶然无措:“团长,这可怎么办?”
宫希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爹娘二老为孩儿受苦了,孩儿不孝哇!”宫希彬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
山下,邓三炮继续喊话:“宫团长,皇军说了,如果你投降,宽甸地区皇协军的总司令就由你来当,保证你全家人的安全,保证你手下弟兄们的安全,愿干的留下,不愿干的发路费回家!你现在己经弹尽粮绝,你还能挺几天?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下山投降吧!”
宫希彬听见喊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着。
宫希彬的父亲也在山下喊:“孩子,不能听他们的,你不能投降!老父死不足惜!你打鬼子,是老父亲的荣耀,是咱老宫家祖祖辈辈的荣耀,是二道河子全村老百姓的荣耀!当爹的为你自豪,全家人都为你自豪,你千万不能投降!”
一个鬼子将宫希彬的父亲打倒。
宫希彬的妻子叫着:“爸爸!”
宫希彬的母亲叫着:“老头子!”
宫希彬的孩子叫着:“爷爷!爷爷!”
宫家人哭成一团。
宫楠楠拼命地叫喊着:“爸爸——爸爸——爸爸——你在山上吗?爷爷让日本人打了!你快下山救爷爷啊!我们打不过日本人,你手里有枪,快下山救爷爷啊!”
宫希彬的儿子也哭喊着:“爸爸——爸爸——爷爷的头上流血了,爷爷被日本人打倒在地上,你快来救我们啊!快来啊!求求你,爸爸,快来啊!”
家人的哭喊声清晰地传到山上,宫希彬听着家人的呼喊,如万箭穿心。
邹子良满面愁苦:“团长,不行,就降了吧。为了身边的弟兄,为了山下的家人,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呀!”
战士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团长,降了吧,总不能让大伙活活饿死啊!”
“团长,降了吧,又不是咱一家,当初打鬼子的东北军不都投降了吗?”
“是啊,现在跟鬼子干的只剩咱们一家了,咱是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呀!”
“是呀,团长,人命关天,弟兄们的生命要紧哪!”
“咱们现在命都顾不了了,还求什么?赶紧下山吧。”
左子沅走到宫希彬面前,激愤地说:“团长,不能投降,这是敌人的苦肉计,就算是投降了,你父母及家人的性命也难保,全团的兄弟也会死在敌人的刀下。日本人的残忍,咱不是没有领教过,咱是正规军,跟土匪不一样,日本人抓住了正规军,非杀即剐,一个活口也不留,千万不能上当呵!”
左子玉说:“团长,不能投降,只要有一口气,就跟鬼子拼到底!”
左子田说:“团长,咱是中国人,堂堂国军,怎么能向日本人投降呀!”
二狗子说:“团长,不能降呵!我们跟着你,是因为你打日本,你投降了,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呵!”
二明公说:“团长,投降的事使不得呀!从古到今,投降的人哪有一个有好下场啊?”
李大玄说:“团长,千万不能投降!不能背这个千古骂名啊!”
王大埋汰说:“团长,小鬼子居心叵测,不能上小鬼子的当呵!”
宫希彬看着大伙儿,一脸的哭相,一脸的无奈。
左子沅坚决地说:“团长,宁死不当亡国奴,身为中国人,宁死不能投降,就算剩下一个人,也要血战到底!”
二明公说:“对!血战到底!”
李大玄说:“血战到底,坚决不投降!”
众战士同仇敌忾。
宫希彬欲言又止。此刻,他的内心,仿佛浸泡在黄莲水里,一腔苦水吐不出。
日本人侵略中国,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侵略,这本来是国家之间的行为,中国人的抗日,也应当是国家行为,应当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抗击。可是,中国政治,严重错位,应当抗日的国民政府不抗日,这样,抗日的重任,就落到了普通民众和普通官兵的身上,而普通民众和普通官兵又怎能扛得起这个重任?个人的力量,小团体的力量,又怎么能对付得了一个强大的现代化的国家?
所以,这些人的人生,注定了就是一场悲剧,宫希彬的人生,就是这样。
此时此刻,宫希彬的内心里,绞拧着一阵阵痛苦,倍受煎熬。一会儿,一个声音说,降了吧,为了父母,为了家人,也为了弟兄们有一条活路,就让自己背上骂名吧。一会儿,另一个声音又说,你不能投降啊,堂堂的东北军团长,你不要名节,不要名声了吗?你投降鬼子当叛徒,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啊!你不是最痛恨叛徒吗?当初,你是怎么枪毙刘三的?当初,你是怎么当着全团战士的面,义正辞严地处决叛徒的?难道今天,你还要重蹈刘三的覆辙吗?难道今天,你也要成为可耻的叛徒吗?你如果投降了鬼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宫希彬迟疑着,宫希彬犹豫着,迟迟拿不定主意。
许久,宫希彬终于鼓起了勇气:“弟兄们,你们忠勇无畏,勇气可嘉,我宫希彬佩服大伙儿,五体投地呵!我宫希彬又何尝不想保全英名呵!可眼下,太难了,粮食没有了,药品没有了,弟兄们天天都有冻死的,饿死的。面对众弟兄,我心中有愧呀!如今,不投降怎么办哪?老天爷,你真要绝了我宫希彬的后路呀!”
邹子良说:“弟兄们,理解团长吧,团长的选择是实逼无奈呵!”
左子沅忧愤地看着宫希彬:“团长,就算是活活饿死,冻死,也不能投降日本人。这样做,愧对先人,愧对祖宗,愧对我们的国家呀!”
宫希彬流泪了:“国家?国家是谁?国家管我们吗?蒋委员长在哪儿?少帅张学良在哪儿?还不是鬼子来了,自己先跑了吗?国家是谁的?军队是谁的?谁来管我们?谁给我们一粒粮食?谁给我们一颗子弹?去他妈的国家,去他妈的蒋委员长,去他妈的张学良总司令!我宫希彬不干了,我要回家!”
左子沅忧急地说:“团长,你不能这么做,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东北军的弟兄们哪!”
宫希彬目光茫然:“在哪儿,在哪儿?东北军的弟兄在哪儿?堂堂东北军,三十万人哪!如今在哪儿?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啦!”
宫希彬突然捶胸大哭起来:“我可怜的东北军弟兄啊!你们谁能来救救我宫希彬啊?你们谁能让我脱离苦海啊?你们谁能给我指一条求生的路啊?”
山下,鬼子狠狠地抽打宫希彬儿子的嘴巴子,宫希彬的女儿护着弟弟,宫希彬的儿子咬住鬼子的手腕,鬼子疼得嗷嗷首叫。
鬼子将宫希彬的儿子打倒了,宫楠楠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保护弟弟,宫希彬的妻子拼命地冲上去保护儿女。
众人撕扯在一起。
鬼子将宫希彬的妻子推倒,将宫希彬的儿子和女儿绑起来,吊在树上。
孩子拼命地挣扎着,哭叫着。
“爸爸,爸爸!快下来救我们呀!爸爸,爸爸,快下来救我们呀!”
“爸爸,我们要吊死了!我们要吊死了!快来救我们啊!快来救我们呀!”
宫希彬听着孩子的哭叫声,心如刀绞。
宫希彬从战士手中夺过望远镜,向山下看着,他清晰地看见两个孩子被吊在树上,宫希彬的脸上泪水纵横:“孩子呀,父亲对不起你们哪!”
宫希彬的妻子突然间挣脱了日本人,碰头撒野地叫喊:“宫希彬,你赶快下山,咱不干了!你这个团长再干下去,咱全家人的性命都没了!你快下山,快下山哪!你不下山,我就死在你面前!”
宫希彬看见了妻子的身影,听见了妻子的喊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宫希彬号哭起来:“弟兄们,我不干了,我要下山!”
宫希彬扯掉肩牌,扯掉徽章,扔掉帽子。
邹子良高喊着:“下山!我也不干了!”
左子沅手下的一排长刘明喜,二排长王志刚,三排长于铁柱,也跟着叫:“下山,下山,我们不干了!”
许多战士也跟着喊。
“下山,我们不干了!”
“我也不干了,我也下山!”
“下山!”
“下山!”
人心浮动,人心惶惶,众人无主见地看着左子沅。
左子沅猛地跳到一块大石头上,撼天动地地一声喊:“弟兄们,不能下山,不能投降!”
众人乱成了一锅粥。
“下山!”
“不能下山!”
“下山才能活命!”
“下山当叛徒可耻!”
“先下山再说!”
“下山就是汉奸!”
众人吵吵嚷嚷,莫衷一是。
一些拥护宫希彬下山的战士,开始指责左子沅。
“你算干什么的?我们不能听你的!”
“你就是个小小的营长,有什么权利指挥我们?”
“我们要吃的,我们要喝的,你有吗?”
“对,我们要保命,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别听他的!听团长的。下山,下山!”
“对,下山!赶紧下山!”
众人蜂拥着,要下山。
左子沅拔出手枪:“这个关口上,别怪我左子沅翻脸无情。谁想下山,先过我这一关!”
左子玉站在左子沅身边,也拔出了手枪:“对,想投降日本人,先问问我这支枪答不答应!”
左子田也站到两个哥哥身边:“谁敢投降小鬼子,这,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左氏三兄弟把枪对准想投降的士兵。
众人一愣,想投降的士兵立刻本能地端起了步枪。
左子沅一侧的士兵也本能地端起了步枪。
敌对的双方枪口对着枪口,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