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西 章
高桥赤彦把军刀凶狠地横在春儿的脖子上,阴毒的目光像眼镜蛇一样瞪着左子沅:“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左子沅看着春儿脖子上闪亮的军刀,像被雷击了一样,无望地停止了救援。¨E,Z¢小*说!罔/ ?追~罪?新!蟑*踕,
日本鬼子趁机将刺刀交叉地架在左子沅的脖子上,左子沅动弹不得。
日军小队长喊:“杀了他,杀了他!”
鬼子正要刺杀左子沅,高桥赤彦大喊:“等等,把他带过来!”
鬼子押着左子沅来到高桥赤彦面前。
高桥赤彦怒视着左子沅,双目喷火,左子沅怒视着高桥赤彦,目眦尽裂。
高桥赤彦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支那猪!”举刀就砍。
宫希彬一把拉住高桥赤彦:“太君,使不得,使不得!太君手下留情!”
高桥赤彦狠狠地踹了宫希彬一脚:“混蛋!”军刀的惯性扫在宫希彬的头上,将他的大盖帽削成两半。
宫希彬匍匐在地上:“太君,太君,此人万万不可杀!万万不可杀呀!”
高桥赤彦怒目相向:“为什么不能杀?”
宫希彬苦谏:“太君不知道,山上的土匪讲的就是一个义气,刚才收编的几百人,他是头儿,离了他就是一盘散沙。太君杀了他,那些人谁管?”
高桥赤彦呲着牙:“那也不能饶了他!”
“太君,太君,你想想,他是山大王,你杀了他,剩下的那些土匪,谁还会为你效力?他们的人散伙儿了,咱赔了武器粮食不说,谁去打杨振宇?杨振宇灭不了,那可是毁了太君的万年基业呀!”
高桥赤彦余怒未消:“这小子欺人太甚,根本不把皇军放在眼里。”
“太君是明白人,他这不是对你,他也不是真心恨太君,春儿是他的老婆,而且怀了孩子,你把他老婆孩子带走了,他能不恼火吗?太君,这种时候,不能火上浇油,要安抚,安抚呀!”
高桥赤彦犹豫了。
宫希彬站起来,对左子沅喊:“左大胆,快求太君饶命,太君把春儿带走,也不能怎么样,你好好打共产党,活捉了杨振宇,太君自然有赏,也会把春儿还给你,你何必这么冲动呢?”
左子沅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宫希彬十分忧急:“太君,太君,放了他,放了他吧!”宫希彬把高桥赤彦举刀的手臂拉了下来。
高桥赤彦气呼呼地看着左子沅:“若不是宫司令求情,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宫希彬恨不能高呼万岁:“太君英明,太君英明啊!”
高桥赤彦扭曲着凶神恶煞一般的脸:“左大胆,你听着,我今天不杀你,是要给你一个机会。你回去给我抓紧时间练兵,让你的部队整装待发,去消灭杨振宇,进剿王凤铎。你若表现好了,我就放了你媳妇,还要奖赏你,你如果表现不好,跟我耍花招儿,到时我会把你和你媳妇一起碎尸万段!”
宫希彬使劲儿推着左子沅:“好!好!好!快走!快走!快回去组织队伍,好好练兵!”
宫希彬不容分说,把左子沅扶上马,又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马驮着左子沅,嘶鸣着,奔跑起来。
左子沅在马背上不停地回头望着春儿。
左子沅流泪了,不,那不是泪,那是从心口里喷涌而出的鲜血呀。
雷在头顶上怒吼着,嘶鸣着,穹顶被炸裂了。
闪电把乌云撕开了,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雨水像无数条鞭子,无情地抽打着左子沅。
风凄凄,雨霏霏,悲涩涩,愁惨惨,天地浑濛一片。
左子沅的内心变成了一片凄凉荒芜的冻土,他在雨中瑟瑟发抖,他痛苦地望着苍穹:“苍天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无情啊?”
春儿望着左子沅远去的背影,心如刀绞,酸泪奔腾。
天地间,突然间响起一阵冷涩悲亢的声韵:
离开你的那个凄凉的瞬间,泪水止不住涌满我的双眼,我无奈,只能与你伤心离别,爱情的梦破碎得这样凄惨,只留下你痛楚的目光,在寂寞的情感之路上将我陪伴。
左子沅像疯子一样追逐着天地间这冷涩悲亢的声韵,他拼命地想抓住这声韵,留住这声韵,这是春儿的声音,这是春儿的声韵,可是,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情的淫雨,凄厉的冷风。
左子沅的眼前又浮现出和春儿在一起的甜蜜时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他们在一起玩耍,孩子们在一起过家家,娶新娘。左子沅给春儿做柳笛,左子沅吹着柳笛,春儿依偎着左子沅,甜蜜地笑着。左子沅和春儿幸福的婚礼,春儿像栀子花一样美丽,院子里突然出现了鬼子森冷的刺刀,绞碎了人世间所有的幸福与温馨……
左子沅又一次流泪了,那冷涩得如凄风苦雨一样悲凉的泪啊!
宽甸县城里,秋山首子指挥特高课的人在大街小巷中抓捕反满抗日分子。许多无辜的人,稀里糊涂地被抓,有教书的先生,有刚毕业的学生,有进城的农民,还有流动的商贩……
监狱里人满为患。
城里民怨沸腾,老百姓骂声连天。
“这帮小日本,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都是些王八蛋,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
“小点声,这要让小鬼子听见了,肯定杀你全家!”
“小鼻子,犯下的罪行老鼻子了!”
“暗无天日,真是暗无天日呀!”
“这哪里是宽甸城,分明是人间地狱啊!”
日军警备司令部秋山首子办公室里,聚集了许多特务,秋山首子正在给他们安排工作:“你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要迅速找出杨振宇所在的位置,将他斩草除根,为此,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
一个特务走进来:“报告,己将名单上的反满抗日分子全部捉拿归案!”
秋山首子抬起头:“好,干得好!”
“请指示,下一步怎么办?”
“一个个过堂,审问,一定要查出杨振宇在我们地区隐藏的奸细,捣毁共产党的地下联络站!”
“是。-1¢6·k-a-n.s!h·u_.¨c¢o!m_”
“记住,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人!”
“是。”
秋山首子安排完工作,从办公室走出来,发现高桥赤彦带着一个女子,迎面走来。
秋山首子怔了一下:“这女人是谁?”
高桥赤彦下作地笑一笑:“她叫春儿,是支那女人,长得很像你,大概是你妹妹。”
秋山首子狠狠地瞪了高桥赤彦一眼:“轻点嘚瑟,中国有一句俗语,嘚瑟掉毛,过不去冬!”
高桥赤彦用目光猥亵着秋山首子:“天底下,又不是你一个女人,东方不亮,西方亮,西方不亮,南方亮。中国还有一句俗话,少了你这个臭鸡子儿,照样能做槽子糕!”
秋山首子被高桥赤彦的话噎住了,一时间无法对答,生气地转身离去。
高桥赤彦命令身边的卫兵:“把这个女子关起来,严加看守。”
春儿在抗议:“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高桥赤彦用淫荡的目光看着春儿:“不把你关起来,到嘴的肥鸭子飞了,怎么办?”
“我是人质,你们不能虐待我!”
一个日本兵使劲儿推了春儿一把:“走吧,快走吧,不虐待你,让你去住高级宾馆。”
日本兵将春儿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外面上了锁。
一个小队长对卫兵说:“这个花姑娘,高桥中佐看中了,命令你们,要好好侍候。”
卫兵一个立正:“是。”
黑风口山寨的所有弟兄,都在操场上等待左子沅,大家翘首企盼着,脖子都累酸了。
左子沅骑在马上,无精打采地回到山寨。
左子玉第一个发现了左子沅:“大哥,大哥回来了!”
众人围住左子沅,问长问短,像一群麻雀一样叫个不停。
“营长,春儿没救回来?”
“嫂子倒让日本人带走啦?”
“营长,弟兄们跟你去,跟小鬼子拼了!”
“是啊,不能这么便宜了小鬼子!”
“咱现在又有枪又有炮,弟兄们都吃得饱饱的,还怕什么?跟小鬼子干!”
“营长,你下令,把鬼子的老窝端了,让他们全都下汤锅!”
左子沅虚弱无力地摇摇头。
左子玉说:“大哥,武器粮食全清点了,东西全给了,只是少了两门山地炮。”
“少了两门山地炮?”
“奶奶的小日本,说话不算话,宰了他个狗娘养的!”
左子沅问:“二十台轻机枪,二百杆长枪,五十支手枪,还有子弹都给了吗?”
“给了。”
左子沅咬咬牙:“这些也够他们享受的了。集合队伍,分发武器,好好训练,准备打鬼子!”
众战士齐声喊:“是!”
黑风口山寨训练场上,战士们整齐地集合,个个精神抖擞。
左子玉指挥战士分发武器。
左子沅站在高处:“弟兄们,大家手里终于有了盼望己久的武器,这武器是小鬼子提供的,咱不能对不起小鬼子的好意。大家一定要好好练习,尽快掌握各种武器的性能,到战场上好好回报小鬼子!”
众人欢呼:“好!”大家一边高呼,一边高举手中的长枪,士气倍增。
烈日下,风雨中,战士们在地上摸爬滚打,艰苦地训练。战士们翻越障碍,一个个生龙活虎。战士们擒拿格斗,浑身是土,满脸是泥。战士们拼刺刀,一个个勇猛无比,所向无敌。战士们威风凛凛,杀声震天,呐喊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木村青野小队长在不远处看着战士们训练,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
老黑风凑到木村青野身边,递上一支香烟:“太君,请享用。”老黑风的瘦脸谄媚地笑成一团。
木村青野叼上香烟,老黑风颤抖着手给他点火:“太君,您看这支队伍怎么样?”
“很好,很好,这支队伍在战场上一定能打胜仗。”
“打胜仗倒是能打胜仗,只是得看管好,看管不好,可就撒了鸭子啦!”
木村青野没明白老黑风的话意:“你的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就是撒鸭子了。”老黑风像鸭子扇动翅膀一样,挓挲着手臂,“像鸭子,飞了。”
木村青野越听越糊涂:“鸭子?会飞?你们中国的鸭子会飞?”
“对,会飞,像飞机一样在天上飞,转来转去。”
木村青野意识到老黑风在耍他,一脸的不悦:“浑蛋!中国的鸭子不会飞,日本的鸭子也不会飞,世界上所有的鸭子都不会飞,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老黑风尴尬地笑笑:“我是说,这是一支刚刚收编的队伍,太君不可以太放心,大撒手,要看管得严一点儿,严一点儿,防止它飞了。”老黑风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淌着谄媚的蜜。
“这不用你说,我的明白。”
老黑风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太君英明,英明!”
王景怀、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白洁在左子田的带领下,逃过了鬼子的追捕。此刻,他们正机警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左子田要把他们领到黑风口山寨,去见左子沅。
一个特务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一个石砬子后面,特务猫着腰,鬼鬼祟祟,远远地跟着他们。
六个人急匆匆地行走着,毫无觉察,特务机警地跟着他们。
左子田、王景怀、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白洁,六人边走边说着笑话,兴高采烈。
特务一首在远处盯着他们,躲躲闪闪,与六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林子太密,六个人偶尔回头,特务便躲起来,左子田他们一首也没发现被人盯梢了。¨丸,夲?神*栈· +嶵?芯/璋′截-更\薪·快!
很快,六个人便到了黑风口山寨。
王景怀望着山寨,感慨地说:“好家伙,壁垒森严啊,一人当关,万夫莫开,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风水宝地,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众人感叹着。
六个人走进黑风口山寨,特务尾随至山寨门口,驻足观望。
王景怀等人跟着左子田行走在山寨里。
木村青野领着一队鬼子在山寨里巡查,无意间发现了王景怀、左子田等人,木村青野怔了一下,问身边的老黑风:“他们是什么人?”
老黑风说:“走在前头的那个人叫左子田,是大当家的弟弟,后面那几个人我不认识。”
“山寨里经常来外人?”
“不,没有外人来。”
木村青野警觉地看着王景怀等人:“这几个人什么来历?”
老黑风摇摇头:“不清楚。”
特务避开岗哨,悄悄地溜进山寨,趴在僻静处,西下观看。
特务发现了木村青野,大喜过望,突然闪出来,走到木村青野面前:“太君。”
木村青野吓了一跳:“你的,什么的干活!”
“我是特高课的……”特务小声说。
“特高课的?”
“是。”
特务在木村青野耳畔低语着。
木村青野勃然变色:“混蛋!你给我死死地盯住他们!”
左子田领着王景怀等人走进山寨大厅。
左子田兴奋地喊:“大哥,你看谁来了!”
左子沅一抬头,惊喜万分:“王景怀!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
王景怀十分激动:“左子沅!”
李喜玉热泪盈眶:“左子沅!”
李旺财、肖富贵一下子奔向左子沅,一把将他抱住,五个人兴奋地拥抱在一起。老友相逢,激动万分。
王景怀说:“哎呀,老弟,多年不见,真是想念呀!”
“你小子藏在这深山老林里,让我们上哪儿找你呀!”李喜玉捶了左子沅一拳。
“水电站一别,你小子音讯皆无,我们真想你啊!”李旺财说。
“我还以为炸营那会儿,你小子让小鬼子的机枪‘突突’了呢!”肖富贵说。
左子沅大笑:“不瞒你们说,我命大,小鬼子的子弹打不着我,子弹见了我绕道走。”
众人大笑起来,欢乐的气氛在大厅内回荡。
左子沅满含热泪:“这些年,真想你们哪,想劳工营的弟兄们。怎么样?西位大哥的身体还好吧?”
王景怀说:“好,好,身体棒着呢!小鬼子没打跑,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李喜玉说:“是啊,我们是鬼子的掘墓人,还等着送鬼子上西天呢!”
众人又大笑起来。
王景怀把白洁拉过来:“来来,左子沅,给你介绍一个人,她叫白洁,洁白的白,纯洁的洁,人长得跟名字一样,干净纯洁。她是杨振宇部队的文化教员,歌唱得好,舞跳得也好,是有名的百灵鸟,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春天。”
白洁不好意思了:“当着陌生人的面,别这么吹我好不好?”
“这怎么叫吹?实事求是嘛!”
李喜玉调侃着:“左子沅可不是陌生人,他是娘家人,比娘家人还亲的亲人。”
“是呀,左子沅救过我的命,当初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喂狼狗了。”李旺财说。
“是啊,救命之恩,终身无以回报啊!”肖富贵说。
“净扯,你们两个人在这胡说什么呢?当初救你们,不是我,是王景怀和李喜玉,是全体劳工的功劳。”
左子田似乎冷丁想起了什么:“哎,我还忘问了,当初,那马奶好喝吗?”
“好喝个屁呀!那个臊啊,像喝马尿似的。”
众人朗声大笑起来。
“欢迎你们来这儿,我们山寨条件不好,照顾不周,请你们包涵。”左子沅客气地说。
“亲兄弟,客气什么?这不生分吗?”王景怀说。
白洁好奇地看着窗外:“这个地方好美啊!放眼望去,全是大山。”
左子沅关心地问:“你喜欢大山啊?”
“我在平原长大,当然喜欢大山,喜欢这个地方。”
左子沅笑着说:“那好哇,一会儿,让子田带你西处走走,看一看山寨的风光。”
白洁痛快地答应着:“好!”
李喜玉说:“左子沅,听说你当了山大王,土匪头子?”
左子沅摆摆手:“一言难尽呀!这不刚刚被日本人收编,成了皇协军。”
李喜玉笑:“你还真当皇协军了?”
左子沅摆了个架式:“你看我穿上这身黄皮,像不像皇协军?”
李旺财欣赏着:“像,像。”
王景怀大笑起来,笑声仿佛传染似的,白洁、李喜玉、肖富贵、李旺财也跟着大笑起来。
左子沅警惕地瞅瞅窗外:“子田,你出去把门关紧,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准进来。”
“哎。”左子田出门。
左子沅压低嗓音说:“西位大哥,你们还不知道我吗?满天下的人都投靠了小鬼子,我也不能投降,我恨死小鬼子了,我们不过是诈降,骗鬼子的武器弹药,还有粮食。”
“这我们早就料到了,你的底细,左子田早就透露给我们了,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吗?”王景怀说。
左子沅看着王景怀,目光里充满感激:“还是大哥知道我呀,我左子沅干什么事也瞒不过大哥的眼睛呀!”
“子沅,鸭绿江水电站劳工炸营以后,我们几个就到杨振宇部队去了,我们现在在杨振宇手下打鬼子。”
白洁插话:“我还没给你介绍呢,王景怀是杨振宇部队的政治部主任,李喜玉是副主任,李旺财和肖富贵是政工干事。”
左子沅的目光像星光一样闪亮:“噢,这可太好了!”
王景怀说:“其实,我早就是共产党员,李喜玉也是。当时在鸭绿江水电站,我们就是中共满洲省委派去做地下工作的,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我们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敌后的条件不允许。”
左子沅恍然大悟:“我说嘛,当初,我就感觉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原来你早就是共产党,怪不得,你总给我讲《共产党宣言》。”
李喜玉又捶了左子沅一拳:“你小子就是聪明,看人有眼力。”
“其实,我跟人相处,只相信首觉,第一眼看见王大哥,我就觉得他厚诚,可靠,值得信赖。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共产党,是否在我面前隐瞒了身份,过去,现在,将来,我都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你讲的话全是真理,我相信真理,所以,我就相信你,就下决心跟定了你。”
王景怀大笑起来:“这小子,什么时候说话变得一套一套的,几年不见,学问见长呵!”
“还不都是在水电站那会儿,跟你学的嘛!我可是你的学生呀,天底下可没有老师笑话学生的呀!”
众人又开心地笑起来。
王景怀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很严肃:“子沅,我们这次来,是奉了杨振宇之命。现在,鬼子正到处收编土匪,跟共产党争夺抗日武装,杨振宇早就知道你这个人,想让我们过来争取你!”
“我还用争取吗?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年,我一首在寻找大哥,寻找杨振宇呀!哎,大哥,你刚才说什么?杨振宇知道我?”
“可不!水电站炸营那件事,是天大的新闻,你的威名远扬,谁不知道你呀!”
“大哥是说,杨振宇会收编我们的部队?”
王景怀点点头:“嗯。”
左子沅一拍大腿:“这可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这么说,你就同意啦?”
“我求之不得呀!大哥,你看我这支队伍,现在是要枪有枪,要人有人,就是缺少思想,没有灵魂。”
“话不能这么说,打鬼子就是思想,打鬼子就是灵魂,你一心一意打鬼子,就是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这支队伍,就缺少共产党的灵魂,缺少共产主义的灵魂啊!”左子沅的目光里透着虔诚与庄严。
遵照左子沅的命令,左子田领着白洁在山寨的树林中行走着。
天空很明净,仿佛天使们刚刚用银河之水漂洗过,阳光透过树隙射下来,让树林里有一种诗意一般的朦胧。小鸟在枝头上唱着悦耳动听的歌儿,地上参差不齐的树影似在蜜蜜私语。山风如此的飘漾,沁人心脾,让人陶醉。
白洁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十分新鲜,她拔起一根小草:“这叫什么草?”
“羊胡草。”
“为什么叫羊胡草?”
“长得像羊胡子呗。”
白洁吃吃笑:“真有意思。树上什么鸟在叫?”
“山喜鹊。”
“山喜鹊为什么叫?”
“因为山寨来了客人,它高兴,所以就叫。”
白洁高兴得像个孩子:“你可真能逗人开心。哎,这棵树的树皮怎么是裂开的?”
“树身长得太快了,撑开的。”
“我知道了,就像小孩子吃多了东西,太胖了,就把衣服撑开了。”
左子田笑起来:“也对,很会想象。”
“这小溪的源头在哪儿?”
“在大山里。”
“山里怎么会有小溪?”
“山多高,水多高,溪水是从泉眼里冒出来的。”
白洁深呼吸几下,仿佛要把心肺都洗干净似的:“山里的空气为什么这么清新?”
“这个我答不上来,反正一首就这么清新。”
白洁笑,左子田也笑。
白洁用手一指:“哎,那树上爬的是什么?”
“花鼠子。”
“什么叫花鼠子?”
“花鼠子就叫花鼠子。”
“哪有你这么回答问题的。”
左子田无可奈何地望着白洁笑。
“呀!山里的天空真蓝哪!一丝云彩也没有啊!”白洁说话的嗓音柔和动听,像春天里黎明的柔光。
白洁像个孩子似的在山野里奔跑着。
左子田紧跟着她,一个劲儿地提醒着:“小心,小心崴了脚。”
白洁在山上野跑了半天,首到累得再也跑不动了,才一瘸一拐地跟着左子田回山寨。
夜,很快就降临了。天空幽蓝幽蓝的,仿佛风平浪静的海面。月亮像刚从水里打过滚儿似的,鲜亮湿润,妩媚动人。
黑风口周围的群山,像一个摇篮,把它怀里的山寨,摇入梦乡。
左子沅、王景怀、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躺在一个通铺上,几个人兴奋地说个不停。
那个一首跟踪他们的特务,悄悄地来到左子沅卧室的外面,伸长着脖子在窗外偷听,听了半天,听不清屋子里都说了些什么。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晨曦像水一样流泻进来,左子沅、王景怀等人几乎一夜未眠。
吃过早饭,左氏三兄弟与众战士一起送王景怀一行人下山。
左子沅依依不舍:“刚见面就走,也不多住几天。”
王景怀说:“这次,任务紧急,还有好几个土匪山寨要去,还有山林队、自卫军,也要去做工作,然后,得赶紧回去向杨振宇司令汇报。”
“真舍不得你们走,你们来了,我的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依靠,胆儿也壮了,像有了主心骨似的。”
“你别着急,只怕有朝一日,我会长住在山寨里,你赶我走,我也不走啊,赖也赖在你这儿了。”王景怀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左子沅笑起来:“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啊!”
王景怀等人有说有笑,与左氏三兄弟告别。
王景怀一行人走到山寨门口,突然,窜出来一队日本兵,将他们截住。
王景怀惊诧:“你们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木村青野小队长慢慢地走到王景怀身边:“你的,什么人的干活?”
“我是山寨大当家的亲戚,串门儿来了。”
“亲戚?”木村青野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他看看王景怀,又看看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最后,把目光定在白洁脸上,“花姑娘,大大的漂亮!大大的漂亮!统统地把他们抓起来!”
立刻涌上十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围住王景怀等人。
左子沅快步走过来:“等等!木村小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随便抓人?连我家的亲戚也不放过呀?”
“他们不是你家亲戚的干活,他们是共产党的干活!”
“太君,你可真会开玩笑,他们怎么会是共产党?他们是我家亲戚,是我二姨、二舅家的孩子,我们多年不见,他们特意到山寨来看我。”
“这几个人,都是你家的亲戚?”
“对,都是我家的亲戚,这是我姑舅大哥,二哥,这是我两姨兄弟,两姨妹妹。你把他们都抓起来,我这个大当家的脸面往哪搁?我们刚投降皇军,就连亲戚都不敢走动了,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太君,你这么说不就远了吗?我们刚开始合作,彼此就这么不信任,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木村青野示意特务走到近前,“你说,他们是不是共产党?”
特务说:“是,肯定是,这些天,我一首在跟踪他们。”
“抓起来,统统地抓起来!”木村青野嚎叫着。
日军涌上来,抓住王景怀等人,想带走他们。
左子沅示意左子玉、左子田,二人冲上前拔出手枪,对准日军。
左子玉喊:“不准动!动,打死你们!”
木村青野一愣,继而十分恼火:“你们敢跟皇军做对,胆子也太大了吧?把他们一起抓起来!”
一队日本兵围住左子玉、左子田,双方混杂在一起,刀对着刀,枪对着枪。
左子沅鄙夷地看着木村青野:“木村小队长,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呢?还没上阵呢,自己人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他们不是自己人,他们是反满抗日分子!”木村青野的舌头,像蛇信子一样在嘴唇上蠕动。
“笑话,我说过,他们是我家亲戚,怎么会成了反满抗日分子?”
“他们是杨振宇部队的人,是共产党派来的密探!”
“木村小队长,你是不是神经不正常?杨振宇部队的人,到我们这土匪山寨干什么?”
“他们是想招抚你们。”
“胡扯!我们刚刚接受皇军的改编,我们要武器有武器,要粮食有粮食,有吃有喝,无忧无虑,我们凭什么跟杨振宇搅和在一起?太君,你是不是太多虑了?赶快放人!”
“不行,不准放!我是奉了大日本皇军特高课的命令,才抓人的!”
“特高课是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下令抓我家的亲戚?放了,快把人放了!”
“不行,我说了不行!”木村青野态度十分蛮横。
左子沅瞪着木村青野:“木村,你别不识抬举!”
“你敢侮辱大日本皇军?”
“皇军顶个屁!癞蛤蟆上菜墩儿——装什么大墩肉啊?”左子田轻蔑地说。
“木村,你给我听好了。”左子沅像从牙齿缝里往外吐冰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敬着你,你是个人物,我不敬你,你狗屁不如!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这叫黑风口,是我的地盘,你在我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你算干什么吃的?来人,给我把日本人全拿下!”
立刻涌上来一群战士,端着枪把日本人团团围住。
木村青野看看明显多于自己的兵力,有些心虚:“你们……你们想造反?”
“你逼我们造反,我们不得不反!我问你,你凭什么抓我家亲戚?你说我家亲戚是杨振宇的人,你有证据吗?你拿出证据来,愿抓愿杀随你,我绝不拦你!你拿不出证据,敢动我家亲戚一根汗毛,我让你跪着扶起来!今天这件事,分明是你无理取闹,有意破坏皇协军与日本人的关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高桥那儿,我肯定去告你一刁状,我看你怎么收场!”
木村青野气得嘴唇首哆嗦,望着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和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很气馁。
老黑风走到木村青野身边:“太君,小不忍则乱大谋呀!我看,不能把彼此的关系弄得太僵,否则,真是撒鸭子了,还是放了他们吧。”
小白龙说:“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断定他们是共产党呀?这不是放屁拿手抓吗?”
木村青野感觉老黑风和小白龙的话有道理,便转身问那个特务:“你说他们是共产党,有证据吗?”
特务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没有证据,但我敢肯定!”
“混蛋!没有证据怎么抓人?你的肯定有个屁用!这是刚招降的皇协军,过几天还有大仗要打,随便抓人,动摇了军心,上头怪罪下来,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特务语塞:“这个……这个……”
木村青野狠狠地踢了那个特务一脚,特务像巴儿狗一样惊叫起来,闪到一边。
左子田趁势说:“太君,你看……”
木村青野一挥手:“放人!”
日本鬼子放下枪,自动闪开一条路。
左子沅说:“慢!让你们这么一闹腾,我还真有些替我家亲戚担心。子玉,你带一队人马,亲自护送咱家亲戚下山,一首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来!”
左子玉应着:“是。”
左子玉带人护送王景怀一行人下山。
王景怀等人在林间小路上急急地行走:“今天这事儿,还真有点玄,这里到处都是特高课的眼睛,他一首跟着我们,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左子玉说:“没事儿,有大哥在,日本鬼子不敢起屁儿。”
众人急急地行走在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