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火光映得郭清的脸忽明忽暗。(新#a(完.本,′\神?÷a站μ ^¤+免ˉ费^??阅?读·
他把阿宝放在青石板上,转身时后腰的镇邪铃撞在石桌上,发出细碎的脆响——这是孝景残魂附在铃里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心跳微微发烫。“三水哥,松明子都点上了?”他抓住李三水的胳膊,掌心能触到对方袖口渗出的冷汗。李三水的粗布短打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是汗还是雾),指向场边堆成小山的松枝:“三十堆,每堆加了半升桐油,够烧到后半夜。”话音未落,场角突然传来孩子的抽噎,四喜缩在母亲怀里,手指抠着娘亲的蓝布衫,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江的方向——那里的阴雾已经漫过了村口老榆树的树梢。“小梅!”郭清喊了一嗓子。穿月白衫子的姑娘正蹲在石磨旁翻药囊,听见叫声抬头,发间的木簪晃了晃。她从囊里抓出把碎艾草塞进四喜母亲手里:“婶子,搓成绳系在门楣上,阴雾沾了艾草气要绕着走。”又转头对郭清扬了扬下巴,“我刚数了,场里三十七口人,老弱都在中间,青壮围在外圈。您要的驱邪方子,我让二柱媳妇去灶房煮了,等会每人喝一碗。”江里的吼叫声又近了些,像有钝器在敲人的脑壳。阿宝突然拽了拽郭清的裤脚,小手指向场边的老黄狗——那畜生本来趴在草垛旁打盹,此刻却竖起耳朵,尾巴夹在两腿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郭清蹲下来,看见阿宝额角的薄汗顺着鬓角淌进衣领,刚才压制阴煞时泛起的青白脸色还没褪尽,可眼睛亮得惊人:“郭哥哥,孝景爷爷说,那些红雾怕人气。”“孝景说的?”郭清摸了摸腰间的镇邪铃,铃身果然比刚才更烫了些。残神附铃的好处是能随时沟通,坏处是每次动用力量都像拿钝刀割他的魂魄——可此刻他顾不上疼,只盯着阿宝被火光映红的小脸,“他还说什么?”“他说……”阿宝歪着头,像在听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他说等会您摇铃,我跟着念咒,红雾就会往江里退。可……”孩子突然抿紧了嘴,小拇指无意识地抠着郭清腰带的穗子。,d,a′w~e+n^x`u¨e~t_x¨t-.\c^o`m^“可什么?”郭清的心沉了沉。“他说红雾退了,还有更大的东西。”阿宝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灰,“像鱼又像人的那个,它……它眼睛是红的。”场边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郭清转头,看见张婶子端的药碗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在青石板上洇成小蛇。“清哥儿,”张婶子的手还在抖,“我家那口子上个月去江里摸鱼,说看见过那东西的尾巴。他说……”她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围裙上,“他说那是江神在发怒,要收童男童女的。”“胡说!”李三水吼了一嗓子,可声音发颤,“清哥儿是祝师,阿宝是小福星,咱们有松明子有艾草,能镇住邪祟!”他转身抓起一把松枝塞进灶膛,火星子“噼啪”炸起来,倒把自己吓了一跳。郭清没接话。他盯着场边那堆还在冒烟的艾草,突然想起上个月替村东头王伯家驱宅煞时,孝景说过的话:“阴煞成雾,不过是怨气聚的壳,里头裹着的才是真凶。”此刻江里翻涌的暗红雾团,怕就是那真凶的壳——而壳里的东西,正用那些雾当爪子,往人气最旺的晒谷场爬。“去祠堂。”他突然站直身子,镇邪铃在腰间叮当作响,“三水哥带青壮守场,小梅留两个帮手分药,其余人跟我去祠堂。”“去祠堂做什么?”李三水抹了把脸,“那破祠堂漏雨,连块整砖都没有。”“因为祠堂供着咱们郭氏的祖宗牌位。”郭清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咒印——那是祝师入门时烙的,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孝景说,祖宗香火能镇阴煞。我要把牌位请出来,和松明子、阿宝的光凑成三才阵。”祠堂的门轴“吱呀”一声响,霉味混着檀香扑出来。郭清摸黑爬上供桌,指尖触到牌位上积的灰——自前年山洪冲垮后墙,这祠堂就没人来上过香了。他擦了擦“郭氏历代先祖”的牌位,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郭哥哥,我帮你。”阿宝举着松明子凑过来,火光里,孩子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跑过来时的水雾,“孝景爷爷说,牌位要擦三遍,第一遍去尘,第二遍去晦,第三遍……第三遍招阳火。,d,a′w~e+n^x`u¨e~t_x¨t-.\c^o`m^”郭清的手顿了顿。他想起阿宝被送到孤儿院那天,也是这样举着松明子,站在雨里说要帮他扫院子——那时这孩子瘦得像根芦柴棒,如今却能跟着残神学驱邪的门道了。“第三遍要沾雄鸡血。”他轻声说,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我今早备的。”“我来!”阿宝踮起脚,小拇指蘸了鸡血,在牌位边缘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符。郭清看着那道红,突然想起刚才在村口,阿宝的光穿透阴雾时,也是这样的颜色——鲜活,滚烫,像要把所有的脏东西都烧穿。“清哥儿!”祠堂外传来小梅的喊,“李三水说江里的动静小了!”郭清冲阿宝使了个眼色,两人抱着牌位冲出去。晒谷场的火光里,李三水正踮脚往江里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摇摇晃晃的芦苇:“怪了,刚才还跟打雷似的,这会子……”话音未落,江里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郭清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震,怀里的牌位“咔”地裂了道细纹——不是祖宗牌位,是镇邪铃!他猛地扯下铃铛,看见铜铃表面爬满了蛛网似的裂缝,孝景的残魂正从裂缝里往外渗,像团将熄的鬼火。“孝景!”他喊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莫慌。”残魂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东西破了我的锁魂阵,要过来了。阿宝的光……阿宝的光得再亮些。”阿宝突然拽住郭清的手腕。郭清低头,看见孩子的眼睛在发光——不是刚才那种清亮的星子光,是带着金斑的炽白光,像把小太阳嵌在眼眶里。他怀里的牌位突然烫得惊人,松明子的火苗“腾”地窜起三尺高,原本蜷缩在草垛旁的老黄狗突然冲到场边,朝着江的方向狂吠,项圈上的铜铃响成一片。“是三才阵!”小梅突然喊,“牌位的香火、阿宝的光、松明子的阳火,合起来了!” 江里的阴雾开始翻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往后退。暗红雾团里传来尖锐的嘶叫,比刚才的牛鸣更刺耳,郭清感觉耳膜生疼,伸手捂住阿宝的耳朵——可孩子的光更亮了,亮得他不得不眯起眼。“退了!退了!”李三水举着松枝跳起来,松油滴在他脚边,烧着了一片干草。张婶子赶紧扑过去踩,边踩边笑:“祖宗显灵了!清哥儿的祝法灵了!”郭清没笑。他盯着江里逐渐散去的阴雾,看见雾的最深处,有双通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晒谷场——那是刚才黑影的眼睛,此刻虽被三才阵逼退,却没有消失。“收阵。”他哑着嗓子说,“三水哥,把松明子收一半,留着半夜用。小梅,把剩下的雄鸡血分给各家,涂在门环上。阿宝……”他蹲下来,替孩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跟我去后山。”“去后山做什么?”阿宝歪着脑袋。“孝景说,你的光需要引子。”郭清摸了摸他的头,“后山有个山洞,里头有只被阴煞缠了的兔子。咱们去试试,能不能用你的光救它。”山洞里潮得很,郭清举着火把,看见石缝里蜷着团灰毛——是只兔子,耳朵耷拉着,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阿宝刚走近,它突然跳起来,却又重重摔在地上,后腿上缠着根暗红的雾线。“是阴煞线。”郭清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着兔子,“孝景说,这线连着江里的东西,扯断它,兔子就能活。”阿宝蹲下来,小手轻轻碰了碰那根雾线。雾线突然“嘶”地一声,像被烫着了似的缩回去。孩子的眼睛又开始发光,金斑在瞳孔里流转,他轻声念:“净天地神咒,洞玄灵宝……”雾线“啪”地断成两截。兔子猛地跳起来,在山洞里转了两圈,然后凑到阿宝脚边,用脑袋蹭他的鞋。郭清看着这一幕,喉咙突然发紧——三天前他来探洞时,这兔子还缩在角落里发抖,如今却活蹦乱跳的,连眼睛都清亮得像泉水。“郭哥哥,我能行的。”阿宝仰起脸,脸上还沾着山洞里的土,“刚才那兔子,它刚才好害怕,现在不害怕了。”郭清摸出块糖塞给他——这是他今早去镇上换药材时顺的,包糖的纸都揉皱了。阿宝舔着糖,眼睛弯成月牙:“甜的。”“甜就好。”郭清笑了笑,可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这只兔子只是小试牛刀,江里那东西的阴煞线,怕是比山洞里的粗十倍、狠十倍。夜幕降下来时,祠堂的老钟敲了七下。郭清站在晒谷场边,看着村民们陆陆续续回屋——李三水坚持要留青壮守夜,每人手里举着松明子;小梅把最后一批驱邪香囊塞进张婶子怀里,药囊上的流苏被风吹得飘起来;阿宝趴在草垛上打盹,老黄狗蜷在他脚边,尾巴还在轻轻摇。江里突然传来一声长吼,比白天更沉闷,更嘶哑。郭清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不是之前那种试探性的叫,是真正的、要扑上来的吼。他摸了摸腰间的镇邪铃,铃身凉得惊人——孝景的残魂刚才用了太大力气,现在怕是连话都不能说了。“清哥儿!”李三水从场边跑过来,脸色比白天更白,“江里……江里的雾又起来了,比白天还浓!”郭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月光被阴雾吞得干干净净,江面上浮着团巨大的黑影,像座移动的山——那是白天看见的鱼人怪物,此刻它的鳞片泛着幽蓝的光,带蹼的爪子拍打着水面,激起的浪头打在村口的老榆树上,震得满树的叶子“哗哗”往下掉。在它身后,数不清的暗红雾团正顺着江风涌过来,像涨潮的海水,要把整个村子吞没。阿宝突然从草垛上坐起来。他揉了揉眼睛,然后爬下来,站到郭清身边。孩子的眼睛又开始发光,金斑在瞳孔里跳动,像团烧不尽的火。“郭哥哥,”他说,声音清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我还能再放一次光。”郭清摸出镇邪铃,手指在铃身上轻轻一擦——残魂的鬼火还剩一点,像颗将熄的星。他转头看向晒谷场,松明子的火光映着村民们紧绷的脸,李三水举着松枝的手在抖,小梅正把最后一个香囊系在四喜脖子上。江里的浪头更近了。“好。”他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咱爷俩儿,还有孝景,还有全村的叔伯婶子,一块儿把这些脏东西打跑。”风里的腥气更重了。老黄狗突然站起来,朝着江的方向狂吠。它项圈上的铜铃响成一片,像在给阿宝的咒声打拍子。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江底,那只鱼人怪物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