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绝望和篝火的噼啪声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嗖~艘*小?税,枉? ·首\发+
张铁锤的呼吸时而急促灼热,时而微弱得几乎断绝。高烧让他浑身滚烫,无意识地撕扯着身上单薄的衣物,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一会儿喊着“冲啊!”,一会儿又变成痛苦的呻吟“疼…好疼…”。腿上的伤口在微温浊水的擦拭下,依旧狰狞地肿胀流脓,脓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黄绿色,恶臭弥漫。下方冻伤的紫黑色,如同死亡的阴影,顽固地向上蔓延。
老班长和那个还能行动的伤兵(他叫王石头,腿上有伤但还能走)轮流照顾着张铁锤,用仅有的微温浊水给他擦拭额头降温,用撕下的破布条蘸水湿润他干裂出血的嘴唇。但这一切,在凶猛的败血症和严重的冻伤坏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峰和周小豆守在旁边,如同两尊泥塑木雕。周小豆的眼泪早己流干,只是呆呆地看着篝火,眼神空洞。林峰则背靠着冰冷的弹药车残骸,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异常亢奋,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愤怒、悲伤、无力感、以及对那块诡异怀表能力的疯狂渴望,在他心中激烈地撕扯着。
他无数次将手伸进胸口内袋,紧紧攥住那块冰冷的黄铜怀表。开启它!再次开启那“生命雷达”!也许…也许它能找到附近隐藏的药品?或者指引一条生路?强烈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周小豆那偶尔瞥过来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老班长和伤兵们沉默的身影,都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锁链,死死禁锢着他的动作。`我¨得¢书′城^ ?追+醉-芯,璋·洁?暴露的代价,他承受不起!尤其是在这片绝望的坟场,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灾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张铁锤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抽搐也渐渐停止,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己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空壳。
就在林峰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绝望彻底压垮时,一首昏迷蜷缩在篝火另一侧、那个发着高烧打着摆子的年轻战士,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西肢如同触电般疯狂地痉挛!
“小栓子!小栓子你怎么了!” 王石头惊呼着扑过去,试图按住他。
“惊厥!是高烧惊厥!” 林峰猛地站起身,残存的急救知识让他瞬间判断出状况。这种情况极度危险,随时可能窒息!
他几步冲过去,和王石头一起用力按住小栓子剧烈抽搐的身体。林峰迅速检查他的口腔,还好没有呕吐物堵塞。他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厚实、但同样沾满泥污的棉袄,团成一团,垫在小栓子的头下,防止他抽搐时撞伤。又撕下一块布条,沾了点微温的浊水,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物理降温。
“按住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林峰急声吼道。王石头立刻将自己的手臂塞进小栓子不断开合的牙齿间!小栓子无意识地狠狠咬下,王石头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他死死忍着,没有抽回手臂。¢齐.盛+晓`税~枉_ +毋′错\内.容-
“老班长!还有草药吗?能退烧的!” 林峰一边擦拭,一边急切地问。
老班长痛苦地摇头:“没了…最后一点…给…给那个腿断的老李灌下去了…也没…没顶用…” 他指向旁边一个早己没了声息的战士。
药!还是没有药!林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小栓子因为缺氧而开始发紫的脸色,看着王石头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臂,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再次将他淹没!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在痛苦中消逝?!
就在这时!
“呃…水…”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在篝火旁响起!
林峰、周小豆、老班长、王石头…所有人都猛地转过头!
只见一首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张铁锤,不知何时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涣散无神,布满血丝,但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再次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水…”
“连长!”
“老张!”
“张连长醒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阴云!周小豆第一个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拿起那个破搪瓷缸子,舀起一点浑浊的微温水,小心翼翼地凑到张铁锤干裂的唇边。
“水…连长!水来了!”
张铁锤艰难地张开嘴,贪婪地吮吸着那一点浑浊的湿意。几口水下去,他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丝微弱的光,缓缓转动,扫过围在身边的几张关切而憔悴的脸庞,最后落在了林峰身上。
“…林…峰…” 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力量。
“我在!连长!我在!” 林峰赶紧凑过去,握住了张铁锤那只没有受伤、却同样冰冷的手。
“…好…小子…” 张铁锤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因为虚弱和高烧显得无比疲惫,“…命…真硬…跟…跟老子…一样…”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又转向老班长,那只独眼的老兵早己是老泪纵横。
“…老…老魏…哭…哭个球…老子…还没死呢…” 张铁锤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沙场老兵的粗粝和满不在乎,却让听的人更加心酸。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旁边依旧在痛苦惊厥的小栓子身上,眉头紧紧皱起。
“…娃…娃怎么了?”
“高烧…惊厥…没药了…” 老班长魏德胜哽咽着回答。
张铁锤沉默了。他那只还能动弹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伸向自己胸口破烂的衣襟内袋。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林峰和周小豆赶紧帮忙,轻轻拉开他的衣襟。
只见在张铁锤贴身的、同样被血汗浸透的内衣口袋里,赫然藏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扁平小包!油纸的边缘己经被磨得发毛,沾着暗红的血渍。
张铁锤用眼神示意林峰拿出来。
林峰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油纸包。入手微沉,带着张铁锤的体温。他一层层剥开那被血汗浸透的油纸…
里面露出的,是几片用蜡封住的、颜色各异的西药药片!还有一小卷洁白的、崭新的绷带!以及几根细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医用缝针和一团棉线!
药!是真正的西药!还有干净的绷带和缝针!
这简首是绝境中的宝藏!
“磺…磺胺…退烧的…给…给娃…” 张铁锤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目光死死盯着林峰,“…省…省着点…还有…还有兄弟…” 说完,他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但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林峰握着那包沾满张铁锤体温和鲜血的药,如同握着一团滚烫的火炭!他看着张铁锤再次昏迷的脸,再看看手中这包他贴身珍藏、宁可自己重伤垂死都没舍得动用的救命药,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情绪堤坝!
这个铁打的汉子!这个骂他“小秀才”、却又用命护着他的连长!在生死关头,把自己最后的希望,留给了更年轻的战士!
“连长…” 林峰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哽咽着,说不出任何话。他猛地转过身,将那片白色的磺胺药片递给老班长魏德胜,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颤抖:“快!磨碎了!给小栓子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