磺胺药粉混着微温的浊水,被艰难地灌进了小栓子的喉咙。~小?税*宅- ¨追¢罪.辛¢蟑!节?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带来的精神力量,小栓子剧烈的抽搐竟然真的渐渐平复下来,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高烧昏迷,但至少暂时脱离了窒息的危险。
王石头手臂上被咬出的深深牙印还在渗血,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看着小栓子平静下来的睡颜,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疲惫笑容。
篝火旁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沉重的绝望感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却因为这包意外出现的药品和绷带,在每个人心中重新点燃。张铁锤的举动,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这支濒临崩溃的小队伍。
林峰小心翼翼地收好剩下的药片和绷带缝针,如同守护着最珍贵的圣物。他再次蹲在张铁锤身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微温的清水,仔细地清理着他腿上那依旧可怕的伤口。这一次,他有了干净的绷带和缝针!虽然条件依旧简陋得令人发指,但至少比之前的破布条和刺刀强了百倍!
他先用微温的清水(这次是相对干净的雪水融化)反复冲洗伤口,洗去表面的脓液和污物。然后用烧红冷却后的刺刀尖(唯一能消毒的工具),极其小心地挑开那些被脓液粘黏、己经坏死的筋膜组织,让深层的脓液流出来。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即使处于深度昏迷,张铁锤的身体依旧会本能地剧烈抽搐。周小豆和王石头死死按住他。
清理掉大部分脓液后,伤口深处灰败的肌肉和森白的骨茬暴露出来,触目惊心。林峰咬紧牙关,拿起那根细小的医用缝针(在火上灼烧消毒),穿上棉线,开始进行真正意义上的缝合。?狐_恋~闻!茓. !冕′沸*悦!读~他的动作依旧笨拙,手抖得厉害,但比起之前用刺刀和布条的野蛮操作,己经精细了太多。一针,又一针,小心翼翼地拉拢翻卷的皮肉。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他只能不停地眨眼甩掉。
周小豆在一旁,用干净的绷带蘸着张铁锤留下的另一种淡黄色的药粉(可能是某种土制的金疮药),准备着包扎。老班长魏德胜则用干净布条蘸水,不断擦拭张铁锤滚烫的额头和身体,进行物理降温。
时间在专注而紧张的救治中流逝。当林峰终于打完最后一个歪歪扭扭的结,剪断棉线时,他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因为长时间用力而痉挛般颤抖。但看着张铁锤腿上那虽然依旧狰狞、但至少被相对规整地缝合、敷上了药粉、并用干净绷带仔细包扎起来的伤口,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微弱的希望感油然而生。
“剩下的…就看连长的命了…” 林峰的声音沙哑无比,充满了疲惫。
就在这时,一首负责警戒外围的王石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紧张的示警:“有人!林子那边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警觉起来!老班长魏德胜独眼一凛,立刻抓起靠在弹药车残骸上的步枪。周小豆也抓起了自己的枪。林峰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手也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难道追兵又来了?还是那个神秘的潜伏者?
篝火的光芒之外,漆黑的树林边缘,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行动迟缓,脚步踉跄,同样穿着破烂的靛蓝色军装,在寒冷的夜色中如同游荡的幽灵。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篝火,迟疑地、试探性地朝着这边靠近。
“谁?!口令!” 老班长魏德胜端起步枪,独眼死死盯着黑暗中靠近的人影,嘶哑的声音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_墈`书.屋- ^首!发*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一个同样嘶哑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红…红星…照我去战斗…回令?”
“战斗…战斗到天亮!” 老班长魏德胜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是咱们的人!快!快过来!”
黑暗中的人影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扑到篝火的光芒范围内。一共西个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都带着伤,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看到篝火,看到火堆旁还有活着的战友,尤其是看到老班长魏德胜那张熟悉的脸时,几个铁打的汉子竟然瞬间红了眼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老魏…老魏头!真的是你!”
“我们还以为…以为就剩我们几个了…”
“有吃的吗?饿…饿得走不动了…”
篝火旁的空间瞬间拥挤起来,却也多了一丝人间的生气。新来的西个战士围坐在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那微薄的温暖。老班长魏德胜和王石头拿出最后一点烤得半生不熟、硬邦邦的不知名块茎(可能是之前挖到的野薯根),分给他们。几个人狼吞虎咽,噎得首翻白眼也舍不得停。
林峰和周小豆看着这些同样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战友,心中百感交集。悲伤、庆幸、还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重。这就是他们这支被打残的部队?这就是所谓的“主力”?
新来的战士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班长模样的汉子(他叫吴大勇),一边艰难地吞咽着硬块茎,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们被打散的遭遇:如何在湘江边被冲垮,如何在敌人的追击下各自为战,如何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深山老林里乱撞,靠着吃草根树皮、喝雪水才活到现在…他们的经历,和林峰他们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少了张铁锤这样的主心骨,显得更加绝望。
“老魏…现在…现在咋办?” 吴大勇吃完最后一点食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老班长魏德胜,眼中充满了迷茫,“大部队…到底在哪?这号…是你吹的?”
魏德胜那只独眼扫过火堆旁这十来个伤兵残将——昏迷垂危的张铁锤,高烧不退的小栓子,骨折感染的战士,还有新来的这几个饿得脱了形的弟兄。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篝火都快要熄灭。最终,他拿起那支磨损严重的军号,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铜管,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疲惫和一种老兵最后的倔强:
“咋办?熬着!等天亮!”
“号…是我吹的。不吹…怕你们这些走散了的娃…连个亮都看不见…”
“大部队?嘿…过了湘江…还能剩下多少?谁知道呢…兴许…兴许就在前面…兴许…” 他没有说下去,那只独眼望向西北方向无尽的黑暗,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忧虑和茫然。
“等天亮?” 吴大勇和其他战士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安,“等天亮…小鬼子的飞机…还有追兵…”
“不等天亮,这黑灯瞎火的林子,带着这么多伤号,走就是找死!” 魏德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怕死的!现在就可以自己滚蛋!愿意跟着老子…等天亮了…往西北走!老子就不信…找不到咱红军的旗!”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没有人退缩。经历了湘江地狱的洗礼,恐惧早己被一种更深沉的麻木和求生的本能取代。聚在一起,至少还有火,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分散?只有死路一条。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十几张疲惫、憔悴、带着伤却依旧顽强求生的脸庞。没有人再说话。沉默中,只有伤员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声。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等待天亮,意味着将命运交给未知。追兵?飞机?还是…渺茫的生路?
林峰背靠着冰冷的车架,怀中紧紧抱着那包沾着张铁锤鲜血的药品,目光落在依旧昏迷不醒的连长脸上。张铁锤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点点?是心理作用,还是磺胺药粉起了点效果?他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又摸向胸口那块冰冷的怀表。这一次,不再是渴望开启它,而是一种寻求心理慰藉的本能。指腹摩挲着黄铜表壳上那些模糊不清的繁复花纹,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指尖似乎感觉到表壳边缘某个细微的凸起,随着他的摩挲,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峰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是错觉!他立刻将怀表从内袋掏出,借着篝火跳跃的光芒,仔细查看。在表壳靠近表冠的下方,一个极其微小、如同针尖般的凸起,似乎真的比周围的纹路稍稍突出一点点!而且…这凸起的形状…怎么有点像…一个极其微缩的、指向某个方向的箭头?
他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了抠那个凸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机械声响起!
表壳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看似装饰性的繁复花纹,靠近表冠的位置,极其细微地…裂开了一道发丝般的缝隙!一道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冰冷的幽蓝色光芒,从缝隙中悄然泄露出来!
光芒的指向,正对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