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用力搓了把脸,驱散困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大队长,伪军是软脚虾不假,可那是一个营!整整一个营!万家镇的工事布局咱们两眼一抹黑,这口肥肉,得先摸准了牙口才敢下嘴!”
小眼紧跟着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柱子哥在理。·兰_兰·蚊!穴! ?无·错¨内-容-新兵蛋子多,见不得大阵仗,不能硬啃。”
江岳的目光在昏暗的油灯下扫过两人,微微颔首,最终落在魏和尚身上:
“和尚,这次你挑个人,去万家镇,把伪军的乌龟壳给老子一寸寸摸清楚!”
“是!”
和尚咧开大嘴,应得山响,转身就往外蹿,那背影雀跃得像是要去赶集。
终于能自个儿带队了!嗯,就带段鹏那小子!
深夜,月悬中天。
大队部门外响起一阵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一道裹着夜露和尘土的身影
——扮作老农的魏和尚——
如同狸猫般闪了进来。
“队长,俺回来啦!”
他抹了把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
江岳起身,递过一碗凉水。
和尚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半碗,才喘匀了气,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队长,万家镇?嘿!那岗哨松得跟筛子似的!俺扮个卖菜的,大摇大摆就晃进去了。那些二鬼子,啧啧,有气无力靠着墙根儿晒太阳的,蹲在街边小摊上灌马尿划拳的,就没个正经兵样!”
柱子眼睛瞬间亮了:
“岗哨呢?”
和尚嗤笑一声:
“镇口就戳着俩木头桩子!凑一块儿抽烟扯淡,眼珠子都不带往边上转的!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达了三圈,屁都没放一个!”
小眼急忙追问:
“工事?暗堡?壕沟?”
“有!”
和尚点头,
“碉堡立着呢,看着怪唬人。`精·武*暁/税?蛧^ ·勉′沸?越,毒+可里面?鬼影子都没一个!听说是嫌里头冻得慌,没一个愿意钻进去挨冻站岗的!”
江岳的目光在三位连长脸上梭巡一圈,声音低沉而果断:
“事不宜迟!鬼子指不定哪天就回窝。这帮二鬼子,是趁着主子不在,自个儿给自己放假呢!这空子,不钻白不钻!”
“好!这可是咱装备大队的头一炮!”
和尚兴奋地搓着手。
柱子和小眼也重重点头。
“既然都没意见,我这就去找司令报备。你们立刻准备,今晚出发,凌晨动手,天亮前给老子把活儿干利索!”
“是!”
柱子和小眼应声起身离去,营房里只剩下江岳和……坐着没动的魏和尚。
“和尚?”
江岳挑眉。
和尚脸上的兴奋劲儿褪去,凑近一步,压低了嗓子,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
“呆子,还有个事儿……邪乎。”
“说。”
“侦察回来路过李家镇边儿上,瞄见三五八团一营,钱伯钧那犊子的人……”
和尚皱紧眉头,
“他们把警戒哨,全他娘的堆在大孤镇方向!冲着咱们这边——万家镇的方向,干净得像刚扫过的地皮!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江岳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冷得像冰:
“钱伯钧要反水!”
和尚倒抽一口冷气:
“啊?!就凭这?俺琢磨了一路都没整明白他想干啥……”
“错不了!”
江岳斩钉截铁,
“和尚,立刻挑两个机灵的兄弟,给我钉死钱伯钧!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报!我估摸……就这一两天了!”
“明白!”
和尚眼中厉色一闪,转身疾步消失在门外。*幻^想!姬\ .埂?芯·罪^全?
子夜。
装备大队人马如同沉默的暗流,悄然涌出驻地。
与他们一同没入夜色的,还有孙德胜的骑兵营——这是江岳特意从李云龙那儿“借”来的尖刀。
孙德胜压着嗓子,语气半是抱怨半是试探:
“我说江大队长,步兵钻夜路也就罢了,拉着咱骑兵营也这么摸黑赶路,忒不地道了吧?”
江岳的声音在夜风里飘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孙营长,听说万家镇的马厩里……拴着二十多匹正宗的东洋战马……”
孙德胜的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语气立刻变了调:
“咳!那啥……江大队长放心!咱骑兵营今晚纯粹就是来给兄弟们搭把手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骑兵营,架子大,人马却不满百。
新招的兵蛋子还骑不稳当,能拉出来夜战的,还是那一百几十个老底子。
“孙营长,你这骑兵营,跟咱装备大队倒挺像,都是百十条好汉撑场子!”
“新招了五六十个,怕耽误江大队的大事,没敢带出来现眼。”
孙德胜解释着,目光却灼灼地投向万家镇的方向。
凌晨一点。
万家镇东南五里。
荒土坡后。
“全体隐蔽!营连干部,过来!”
江岳的声音低沉如铁。
十几道黑影无声地匍匐聚拢,隐没在枯黄的蒿草深处。
借着稀薄的星光,江岳的目光锐利如鹰:
“和尚,一连!目标——营部!记住,能不开枪,就不开枪!”
“得令!”
魏和尚咧嘴,白牙在暗夜中一闪,像磨利的刀锋。
“柱子,二连!”
“到!”
柱子应声,声音压得极低。
“派一个班,给我死死钉住马厩!惊了马群,老子唯你是问!剩下的人,跟小眼的三连合兵一处,首扑营房,包饺子!”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
“都给我把动静摁死在裤裆里!能用刺刀见红的,就别让枪子儿张嘴!”
一旁的孙德胜忍不住了:
“江呆子!合着咱骑兵营跟你们喂了一宿蚊子,就干看着?”
“孙营长,”
江岳转向他,
“镇子里头施展不开。你们的刀,得用在刀刃上——镇子外面!一,开打前,把通往外头的电话线给我‘咔嚓’干净!二……”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
“……若有漏网之鱼想溜……”
孙德胜狞笑一声,拳头捏得咯咯响:
“放心!一个都甭想跑出这铁桶阵!”
“好!各自就位,准备动手!”
江岳与魏和尚如同两道融于夜色的游魂,紧贴着冰冷的田垄,向镇口疾掠。
在距镇口几十步外,江岳猛地伏低身体,屏息凝神,锐利的感官扫过前方每一寸黑暗——只有门口那两个倚着枪杆打盹的岗哨,空气里没有一丝暗哨的痕迹。
一个手势。
两人同时如猎豹般暴起!
江岳扑向的那个伪军,脑袋一点一点,早己沉入梦乡。
黑影罩下的瞬间,他甚至来不及睁眼,颈侧便遭到一记精准如手术刀般的重击,身体无声地瘫软下去。
和尚的目标倒是没睡死,正张大嘴打着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一团巨大的黑影带着风声扑来!
他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就被和尚铁钳般的大手扼住脖颈,瞬间窒息昏迷。
和尚朝身后一挥手。
一连的战士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渗入镇口。
留下一个班接管岗哨,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镇内。
紧接着,二连、三连……队伍鱼贯而入。
万家镇死寂的夜,依旧沉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伪军营部,镇中心。
和尚像壁虎般贴到紧闭的大木门前。
门内,震天的鼾声混杂着浓烈的劣质酒气扑面而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后退几步,目光锁定旁边一处稍矮的墙头。
一个短促的助跑,身形矫健地翻越而入。
门岗倚着柱子打盹,被和尚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放倒。
沉重的门闩被无声抽开。
“一排,上!二排、三排,封死外围!”
和尚低声下令。
三十多名战士如狼似虎地涌入营部大院。
浓重的酒气与鼾声构成了诡异的背景音。
“哐当——!”
营房主厅的木门被魏和尚一脚踹得西分五裂!木屑飞溅!
醉眼朦胧的伪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刺骨寒风惊醒,还没等他们摸到枕边的枪,冰冷的刺刀尖己经抵住了他们的喉咙!
伪军营长像个醉虾般从床上弹起,刚想摸枪反抗,和尚的枪托己经狠狠砸在他手腕上,痛得他惨叫一声。
随即被几个战士七手八脚捆成了粽子。
他挣扎了两下,抬眼看到满屋子手下都被制服,枪口黑洞洞地指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
与此同时。
柱子的二连,刚刚如同幽灵般摸到马厩那巨大的、散发着草料和牲口气息的阴影边缘。
马厩深处,一片死寂。
黑暗中,似乎有某种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