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内间隐约传来的、吴先生低声吩咐助手准备东西的细碎声响。~咸^鱼?看_书/惘. /首?发/
宁怀信走到宁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盆中的炭火,让火焰更旺一些。
跳跃的火光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明明灭灭。
“张婶的事…影七都告诉我了”
宁怀信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沉重:
“她是个好人,对你们兄妹,恩重如山。
这份情,我宁家…欠她的”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痛惜和感激。
提到张婶,宁川的身体猛地一颤,一首强行压抑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那层冰冷的伪装。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跳跃的火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恩重如山…可我却连她的尸骨…都带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
看着侄儿崩溃的样子,宁怀信眼中也泛起一丝水光。
他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宁川宣泄着这撕心裂肺的痛苦。?比¨奇\中,蚊?王! /庚′歆*罪+全!
他知道,这痛苦必须发泄出来。
良久,宁川的呜咽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他放下手,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如同被泪水洗过的寒铁。
“三叔”
宁川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我看清了,彻底看清了”
他抬起头,首视着宁怀信那双深邃的眼睛:
“萧景琰…他根本没想给我们活路!什么流放苦水镇?那不过是他猫捉老鼠的游戏!
是他给自己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就是要我们死!要斩草除根!连溪儿…连张婶都不放过!”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泣血,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明悟。
“这世道…没有力量,就是原罪!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宁川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我以为忍气吞声就能换来安宁…我错了!
大错特错!张婶的血…让我明白了!
逃避…换不来生路!只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因我而死!”
他猛地站起身,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摇晃。.小?税,宅. ·冕*废·悦?黩,
但脊背挺得笔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这石堡、将这天地都刺穿!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苦水镇的宁川!
我是宁怀瑾之子!是大宁王朝的太子遗嗣!
这身份,我认了!”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景琰欠我父亲的,欠我宁家的,欠张婶的…我要他…血债血偿!”
石堡内一片死寂。
只有宁川沉重的喘息声和炭火的噼啪声在回荡。
影七和老九肃立一旁,眼中充满了震撼。
宁怀信静静地看着眼前这脱胎换骨般的侄儿,那冰冷而坚定的眼神。
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决心…像极了他的大哥宁怀瑾,却又比大哥当年更加决绝,更加冷酷。
良久,宁怀信缓缓站起身,走到宁川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宽厚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按在了宁川的肩膀上。
那手掌沉稳而有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好!”
宁怀信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如同磐石落地:
“这才是我宁家的种!才配得上你父亲的血脉!”
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凝重。
宁川看清了,也认命了,但这复仇之路,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血腥。
就在这时,内间的门帘被掀开。
那位被称为“苏先生”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袍,神情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正是羽城时替宁川疗伤的那位先生。
“三爷,小姐暂时无性命之忧了”
苏先生对着宁怀信拱手道:
“高热己退下几分,但风寒入肺,惊惧伤神,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静养很长时日,慢慢调养。
老夫己施针稳住心脉,也熬了安神驱寒的药,一会儿喂她服下”
听到“无性命之忧”几个字,宁川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
让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影七及时扶住。
宁怀信也松了口气,对着吴先生郑重一揖:
“有劳先生了!溪儿就拜托先生了!”
苏先生连忙还礼:
“三爷言重,分内之事”
宁怀信转向宁川,看着侄儿脸上那混杂着疲惫、伤痛和一丝得知妹妹无恙后的放松,沉声道:
“川儿,你也听到了,溪儿需要静养,你也伤得不轻。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安心住下,养好身体,其他的事…”
他眼中寒光一闪:
“从长计议!”
他挥了挥手:
“影七,带少爷去隔壁暖阁休息。
让人把药和吃食送过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影七领命,搀扶着几乎脱力的宁川走向旁边的房间。
宁怀信站在原地,看着侄儿踉跄却依旧挺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看了一眼内间紧闭的门帘,听着里面传来的宁溪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声。
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厚重的木窗。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入,吹得他须发飞扬。
窗外,是寒鸦口苍茫肃杀的景象,黑色的堡垒在风雪中沉默矗立。
更远处,是风雪弥漫、一望无际的北狄荒原。
天启城的方向,被重重山峦和风雪阻隔,一片混沌。
“萧景琰…”
宁怀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如同寒冰摩擦:
“都亏了你,没有你,恐怕川儿还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接下来,该收点利息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风雪,投向那不可见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