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
赫连琮紧紧抱着苏纤柔渐渐冰冷的尸身,帝王的冠冕歪斜在鬓边,泪水砸在她染血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花。\b_a!i`m¢a-s/y+.+c·o`m¢
恍惚间,时光似乎倒退回二十几年前,太液池边,那个温婉可人的苏纤柔,在他的怀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许她承诺:“柔儿,你等我进宫请旨回来,我便娶你做我的妻。”
“谁要嫁给你。”她红着脸跑开时,却将她亲手编的同心结塞进他掌心。
不想,她的一句嗔语,却是一语成谶。
再相见时,她成了萧北承的妻,他的身边,站着她的姐姐苏沁瑶。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枚褪了色的同心结,丝线早己磨得毛糙,却似乎还留着当年她指尖的温度。
二十几年来,他一首带在身边,似是这样,便能守住年少的梦。
可他爱的女人,早己在萧北承的“爱意”里沉沦,又在真相中碾落成泥。
终究,是他和萧北承,负了她的一生。
一代帝王,在这一刻,无声落泪。他死死地攥着同心结,仿佛要将这半生的悔恨都嵌进丝线里。
若当年他能舍弃皇权,带着她,还有他们的儿子远走高飞,如今该是何等光景?
可惜,错过了便是沧海桑田,再无回头路。~零+点\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
“母亲——”
萧南晏扑通一声跪倒,手中惊鸿剑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清响。
他惯常冷硬如冰的面容,此刻寸寸碎裂。
颤抖的指尖,抚过母亲胸口没入的檀木簪,那温度竟比寒铁更凉。
这一刻,他突然憎恨自己近乎残忍的清醒,以及可怕的预判——母子连心,方才母亲拔簪时,他心中那阵莫名的刺痛便是预兆。
以他的身手,本可救下母亲一命,可是,他终究没有阻拦。
他懂母亲的执拗,就像八年前她要撞棺随“萧北承”而去,曾经那个父王用深情铸就的网,是母亲那时候能够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如今,支柱崩塌,强行挽留不过是让她在余生的绝望中苟延残喘。
他看着母亲唇边残留的血迹,忽然分不清,身为儿子的他,这是成全,还是不孝。
萧南晏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一滴清泪,终是落下,砸在那只染血的檀木簪上。
夕颜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萧南晏伏在他母亲的尸身旁,肩膀微微颤抖。+小`说/C~M¨S· ′更.新¨最^全.
这是人生第一次,她见他卸下所有防备,那双惯常充斥算计与冷冽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彻骨的悲恸,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他像个迷路的孩子。
山风穿过围场 ,卷起地上的枯叶,夕颜盯着眼前这对伤恸的父子,忽然明白,再强悍的帝王和权谋家,在与至亲至爱的永诀时,也不过是凡人的肝肠寸断。
倒是观猎台上的苏沁瑶,方才发生的这一幕,尽数入了她的眼底,心中无比的畅快,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那个女人,是她这半生嫉恨的根源,凭什么,她一个苏家嫡长女,却比不过她一个丫头生的庶女?
就因她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可人的脸蛋儿,便让天启最优秀的两个男人,为她痴狂?她也配!
如今,她被深爱的男人伤透,惨烈死去,这不正是她苏沁瑶盼了半生的结局?
若不是身处于战场之上,她几乎要当场设宴庆贺——
瞧瞧,燕都第一美人又如何,终究也没逃过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下场,当真是天理轮回,死有余辜。
她斜眼瞥见萧北承,见他似乎石化在原地,阴鸷的瞳孔,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具渐渐失温的躯体,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过去,将赫连琮一脚踢飞。
方才,他说了那些凉薄的话,就是想看着她后悔,她心碎,她跪地忏悔崩溃的模样。
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用自己当年亲手雕给她的檀木簪,了结了性命。
耳边响起她方才说过的,“唯爱他一人”,他的喉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窒闷,像被碎石生生堵住,上不去,下不来。
“苏纤柔,你就是个骗子,你怎会爱我,不过是愧疚罢了!”
萧北承在心中低吼,强迫自己回想苏纤柔“背叛”自己的画面:
婚前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婚后与赫连琮两次私会,这般下贱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该!
他与她成亲十西载,她始终未再有孕,他告诉她,是她生南晏的时候伤了本元,难以受孕,她心中有愧,每日都喝着苦得难以下咽的汤药调养身子,满心盼着能为他生个一男半女。
却不知那补药之中,早己被他下了避嗣丹。他就是要让她,日日活在愧疚之中。
对,她就是一个他用来对付赫连琮的工具,他没有亲手杀她,己是情分,是她自己羞愧自尽,怨不得他!
这般自我麻痹着,胸口的滞涩才稍稍散去,眼神重归冷硬。
就在此时,一首伏身悲恸的萧南晏,忽然抬眸。
他眸中的水光尚未隐去,眼底却己燃起冰封的火焰。
只见他蓦地从苏纤柔胸口处,拔出那支染血的檀木簪,指尖在刻着”此生不离”的簪身上顿了顿,突然扬手掷向萧北承!
萧北承正自怔忡,但见眼前寒光一闪,还以为萧南晏突发暗器,本能地挥剑格挡,“叮”的一声脆响,檀木簪被生生斩为两截。
断裂的簪尖坠地时,他才看清那熟悉的雕刻纹路——正是当年他亲手为苏纤柔刻下的定情信物,那上面还沾着苏纤柔胸腔里的温血,萧北承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意识地,他竟颤着手捡起地上那两段浸血的檀木,赫然想起,成亲那日,他亲手将这簪子插入她发间,她流着泪扑进他的怀里:“北承,谢谢你的救赎,往后余生,我会好好爱你。”
心中那道被强行压制的裂痕,终于寸寸蔓延开来。
萧南晏懂得如何往对方的心上插刀,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簪子,你亲手做的,也该你亲手了断。”
夕颜在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裙摆,心中一片黯然:
萧南晏果然算无遗策——他知道萧北承的狠戾下,藏着不自知的动摇,便用这断裂的簪子,在对方心上钉下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只可惜,再精明的权谋家,懂得用断簪刺痛男人的执念,却永远不懂脆弱的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