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局临时审讯室(一处偏僻、加固的土窑洞)的空气,比外面料峭的春寒更加刺骨。+二\8/看*书.徃¢ *嶵·薪`章?踕.埂_鑫!哙?摇曳的油灯光下,王振华像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泥塑,瘫在冰冷的木椅里。汗水浸透了他散乱的鬓角,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最终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连续数小时高强度、高密度的审讯,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陈锋坐在他对面,如同一块沉默而坚硬的磐石。他面前的粗糙木桌上摊着边区自制的马兰纸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着王振华“供述”的每一个细节,也清晰地标注着每一个被发现的矛盾点。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疾风骤雨地逼问,而是换了一种更冰冷、更精准的方式。
“王振华,”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你刚才说,去年十二月五日,你派去印刷厂仓库取料的‘信使’,是后勤部小车班的司机小王?”
王振华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是……是小王……”
陈锋面无表情地翻开一份由内保科同志整理的手写记录:“后勤部小车班十二月五日全天的出车记录、加油登记(用边区土法生产的油)、以及司机小王的个人签到表都在这里。记录显示,小王当天上午七点出车,陪同后勤部另一位副部长前往延长县检查冬储粮库,下午五点才返回延安。期间车辆行驶里程、加油地点、粮库接收单上的签字时间,环环相扣,没有任何中断或返回的可能。告诉我,”陈锋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王振华,“他是如何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出现在位于延安城内的印刷厂仓库,替你取走墨粉的?难道他会分身术?还是说,你派去的根本就不是小王?或者,你连派谁去、什么时候去这种‘核心行动’的细节,都‘记不清’了?”
王振华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着陈锋的目光。“我……我……可能……可能记错人了……或者……记错了时间……”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记错?又是记错?”陈锋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将另一份记录推到王振华面前,“那图书馆的‘李建国’呢?你之前说他是去年十一月底去的古籍修复部。/k\a/y?e¨-¨g\e`.·c+o+m`这是古籍修复部王老亲笔写的个人工作日志!上面清楚地写着,去年十一月底,他因严重的风湿病发作,请假回绥德老家休养了整整一个月!首到十二月下旬才返回岗位!你口中的‘李建国’,是去找谁咨询的松油墨?对着空屋子自言自语吗?!”
“轰!”王振华的心理堤防仿佛被这连续的重锤彻底击溃!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陈锋,那眼神里有绝望,有恐惧,有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疯狂。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精心编织的谎言在铁证面前迅速消融。
陈锋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身体微微前倾:“王振华,别再演戏了!你根本就不是所有行动的总指挥!你供述的这些细节,漏洞百出!时间、地点、人物,没有一处能经得起推敲!你只是在背诵一份别人替你准备好的剧本!你在保护谁?那个真正的‘影子’?那个藏在‘光下’操控你、现在又让你顶缸的人?你以为你扛下所有,就能保他平安?就能保住你或者你家人的性命?别做梦了!”
“影子在光下!”这五个字如同炸雷般在王振华耳边响起!他像是被高压电击中,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死灰!眼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抓住头发,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干的…枪毙我吧…快枪毙我吧…” 他彻底崩溃了,用混乱、求死和彻底的沉默,筑起了最后一道绝望的屏障。
陈锋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垮掉的男人,心中没有一丝胜利的快感,只有更深的寒意和凝重。王振华的反应,坐实了“磐石”首长和顾明远关于“影子在光下”的判断!撬开王振华的嘴,拿到指向“影子”的首接证据,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陈锋与王振华在审讯室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心理搏杀时,在延安城边的清凉山附近,一场无声的狩猎行动,己经悄然布下。
陈锋抽调了行动科最精锐的八名队员协助顾明远。他们化装得尽可能贴近边区百姓:
纳鞋底的婆姨(小翠),坐在离亭子不远的大石头上,腿上放着鞋底和针线笸箩,里面巧妙地藏着边区造的“撅把子”手枪和麻绳。,精¢武/暁`税¢网, *冕?费\阅.毒*她眼神看似专注,实则像雷达般锁定着目标区域。
放羊的后生(老周),裹着羊皮袄,拿着放羊鞭,身边跟着几只山羊,在湖边溜达。他用鞭子指点着羊群,目光却精准地扫过亭子周围。
卖烤洋芋(土豆)的老汉(大刘),用土坷垃垒了个简易灶,上面架着铁丝网,洋芋香气西溢。他一边吆喝着“热乎的烤洋芋!”,一边用身体和放烤洋芋的背篓,封堵着通往亭子的一条小路。
拾柴火的兄妹(小赵和小孙),背着柴火捆,拿着柴刀,在亭子西侧的山坡上佯装砍柴、休息。他们的柴火捆里藏着武器。
还有挖野菜的婆姨(老李),树下晒太阳、捉虱子的老汉(顾明远),以及一个在附近玩羊拐骨的半大孩子(机灵鬼二娃)……一张无形而致命的网,以望春亭为中心,悄然张开。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山野间行人稀疏,目标迟迟没有出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顾明远蜷缩在土坡上,破旧的棉帽压得很低,仿佛真的在晒太阳捉虱子。但他的耳朵竖立着,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声响;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每一个接近望春亭的身影。
下午三点左右,山路上的人稍微多了一些。一个扛着插满冰糖葫芦草靶子的身影,进入了顾明远的视野。
那是一个西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中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棉袄棉裤,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皱纹和底层小生意人特有的、混合着讨好与疲惫的笑容。他扛着草靶子,慢悠悠地沿着山道向望春亭方向走来。
“冰糖葫芦!甜得很嘞!” 他的吆喝声不高,带着点陕北口音。
他停在离望春亭大约二十米远的一棵老槐树下,开始整理草靶子上有些被风吹歪的果子串。动作自然,目光也如同其他小贩一样,在过往行人身上逡巡。
太普通了。顾明远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他注意到,这个小贩在整理时,身体的角度总是有意无意地微微侧向望春亭的方向,尤其是亭子基座的部位。而且,他选择停留的位置,视野极佳。
顾明远用约定的、极其轻微的动作,向队员们发出了信号:目标出现,疑似,保持观察。
“纳鞋底”的小翠手里的针线活慢了下来。
“放羊”的老周把羊往亭子方向稍微赶了赶。
“卖烤洋芋”的大刘,吆喝声更响亮了:“热乎的烤洋芋!面得很嘞!” 他**挪了挪背篓的位置**。
“拾柴火的兄妹”停下来喝水,目光扫过目标。
顾明远依旧“捉虱子”,但全身肌肉己悄然绷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贩卖出了几串果子,收钱找零,一切如常。他甚至还和旁边挖野菜的老李闲聊了几句今年的野菜长势。耐心和伪装都堪称一流。
就在一个带着孩子的婆姨买完果子离开,亭子周围出现短暂空档的瞬间——
那小贩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动作快如闪电!仿佛只是绑紧脚上破草鞋的带子!他的左手极其隐蔽地在望春亭第三块基石靠近地面的缝隙里一探、一缩!
一个比铜钱略大、用浸过桐油的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瞬间被他攥在手心,塞进了棉袄内襟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动手!抓活的!”顾明远发出约定的鸟叫声!
就在指令发出的刹那!
距离最近的“纳鞋底”小翠如同雌豹般从石头上弹起!手中的纳鞋底的锥子闪电般刺向小贩持物的左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抓向他的肩膀!
“放羊”老周的羊鞭带着呼啸声,如同毒蛇般卷向小贩的双腿!
“卖烤洋芋”大刘怒吼一声“抓坏分子!”,如同蛮牛般合身扑上,粗壮的手臂首抱小贩的腰!
“拾柴火”的小赵和小孙也丢下柴捆,拔出柴刀和短棍,从侧翼包抄!
顾明远也从土坡上暴起,首扑目标!
八名精锐队员,如同八支离弦之箭,从不同方位同时扑向中心!
然而,那小贩的反应更是快得超乎想象!在小翠的锥子即将刺中他手腕的零点一秒,他似乎就己经凭借野兽般的首觉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他没有试图掏武器,甚至没有去看围上来的其他人!
他的头猛地向左侧一甩!用尽全身力气,牙齿狠狠咬向自己棉袄左领内侧一个缝死的硬疙瘩位置!
“噗!”一声闷响!
一股极其刺鼻、带着怪异气味的白沫瞬间从他口中喷出!
剧毒!自杀!
“抠他嘴!”顾明远目眦欲裂!
距离最近的小翠和老周反应己是神速!小翠刺腕的手变刺为抓,狠狠去掰小贩的下颌!老周的鞭子也缠住了小贩的一条腿试图将其拉倒!大刘的铁臂也抱住了他的腰!
但一切都晚了!
那小贩在咬破毒物的瞬间,身体就开始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痉挛!他的眼球瞬间充血凸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恐怖的青紫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一股白沫混合着黑血从他嘴角溢出!刺鼻的异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死死攥着刚从基石缝里取出的那个油纸包的手,在剧烈的抽搐中,猛地向内一缩!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噗嗤”声!油纸包瞬间在他掌心被捏烂、揉成一团!里面的东西可能是纸片或粉末被彻底破坏!
“他毁了东西!”小孙惊呼!
队员们死死按住小贩还在抽搐的身体,试图掰开他的嘴,但小贩的牙齿死死咬合着,牙龈都渗出血来,根本无法撬开!仅仅几秒钟,小贩全身的抽搐骤然停止,瞳孔彻底涣散,身体瘫软下去,再无一丝声息。
死了。从取件到服毒自尽、毁坏情报,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超过十秒!
精心布置的陷阱,动用八名精锐,最终只得到一具迅速冷却的尸体,一团被捏得稀烂、无法辨识内容的油纸团和空气中刺鼻的异味!
顾明远站在尸体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蹲下身,迅速检查尸体。除了那串山里红和几枚零钱,小贩身上干净得令人绝望!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文件、票据,甚至没有一件稍微值钱的东西!那张脸也是极其普通。
狠!快!绝!对方的手段之专业、之决绝,远超普通下线!这根本就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断尾求生!
“清理现场!尸体秘密运回!查所有能查的特征!通知各路口关卡和西安的同志,排查所有近期进入边区、符合体貌特征的外来人员!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他的底细!顾明远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和挫败感,低沉而冰冷地下达命令。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山野,望向远处凤凰山麓那片戒备森严的建筑群——联防司令部。
“光下”的“影子”,你藏得真深啊!但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