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的出现和其决绝的自杀行为,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因发现“影子在光下”和特殊金属部件而有所振奋的保卫局头上。/比·奇-中/文`王? *庚?新¨蕞*全¢“磐石”首长窑洞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尸体身份初步排查毫无进展。面部特征太普通,无显著疤痕或特征。糖葫芦的竹签子和果子都是边区集市上最普通的货色,查无可查。那条缝了毒药包的衣领,布料普通,同样无迹可循。初步判断,此人可能是军统长期豢养、专门执行此类‘一次性任务’的死士,身份经过彻底漂白,进入边区时间不会太长,且极其低调。”“磐石”首长听完顾明远的汇报,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对方这是在示威,也是在警告。”陈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用一条命告诉我们,他们不在乎牺牲。那个死信箱,与其说是用来传递指令,不如说是个预设的断尾机关!王振华被捕,他们立刻启用了这个断尾程序,掐断线索,同时也试探我们的反应!”
“没错。”“磐石”首长的目光转向林岚和顾明远,“死信箱这条线暂时断了。但‘影子’的狐狸尾巴,不止这一条!林岚同志,你那边进展如何?”
林岚立刻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首长,关于那个特殊的金属部件,结合顾明远同志提供的信息(南京受训时教官提及的德国西门子公司及其精密设备),我们推测这很可能是某种极其先进、用于核心密码通讯的复杂装置的关键部件!边区绝无可能制造! 国民政府以及军统总部也据说只拥有极少数整机,视为最高机密!这个部件出现在延安,来源极其可疑,很可能通过秘密渠道带入!”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更重要的是,根据顾明远同志回忆教官的描述,这种装置体积大、结构复杂,需要稳定电源和操作环境。它难以频繁移动。因此,拥有和使用这部机器的‘影子’或其核心小组,必然在边区有一个隐蔽、安全且具备供电条件的固定据点! 这个据点,可能比王振华那个鼠道密室更稳固、更隐秘!”
固定据点!供电条件!这两个关键词,瞬间缩小了搜索范围!边区拥有稳定供电的地方屈指可数:边区最高指挥部、联防司令部、中央医院、保卫局本部、边区电话局、以及少数几个拥有小型发电机(手摇或柴油)的核心工厂或单位!
“好!”“磐石”首长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方向!立刻将这几点列为重点秘密观察区域,排查近期用电量异常增加、或有独立封闭空间的场所!同时,”他看向顾明远,“明远同志,李二狗那边情况如何?孙老蔫这条线,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顾明远立刻汇报:“李二狗目前情绪还算稳定,在我们安排的秘密住处。_躌*4?墈!书\ ?蕞,芯.璋+劫^庚~鑫\筷¢他反复强调,表叔孙老蔫除了塞给他那个纸团,只说过总库三区东墙耗子洞‘堵了又通’、‘好像听见墙里有说话声’这些怪话,再没别的了。我仔细梳理了孙老蔫的社会关系,非常单纯,除了李二狗这个远房侄子,几乎没有其他密切往来。他平时沉默寡言,在印刷厂人缘一般,但工作还算尽责。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点。”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结合林岚同志关于固定据点的推断,孙老蔫听到的‘墙里说话声’,会不会就是来自那个使用特殊装置的据点?声音通过墙体或管道传导到了鼠洞附近?”
“非常有可能!”“磐石”和众人眼中都是一亮。一号总库三区东墙鼠道密室己经暴露,但如果附近还有一个更深层、更隐蔽、连接着供电设施的据点……这个想法令人不寒而栗,却又合情合理!
“陈锋!”磐石果断下令,“立刻组织最可靠、最细心的侦查人员,携带边区能找到的最灵敏的听地器(改造的放大的听诊器),秘密潜入一号总库三区东墙区域,包括己被发现的密室和其相邻、上下区域!进行长时间、耐心的监听!重点捕捉规律性的人声、机械运转声!同时,秘密核查该区域附近的供电线路走向和负荷情况!仔细寻找任何异常!”
“是!”陈锋领命。
“另外,”磐石的目光扫过众人,“王振华交代的另一个与‘影子’的联系方式——那个利用边区新华社广播后,特定时间点广播信号的掩护——绝不能放松!林岚,你那边监听情况如何?”
林岚的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兴奋和挫败的表情:“首长,我们一首在严密监听!那个信号……确实存在!但……它神出鬼没!”她走到挂在墙上的边区地图前。
“根据王振华模糊的供述,我们锁定了几个他提到的新华社广播后的‘音乐掩护’时间窗口。在这些窗口期内,我们动用了边区最好的几台接收机,安排了经验最丰富的监听员轮班值守。终于,在昨天傍晚的广播结束后大约两分钟,我们**监听员在耳机里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非常短暂、音调怪异且快速变化的信号音!”
她指着地图上的凤凰山麓区域:“信号非常微弱,飘忽不定,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射过来,或者功率极小。最诡异的是,它的音调(频率)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了多次毫无规律的跳跃变化!就像……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在无线电波里乱窜,让人难以抓住!”
“声音变调?频率乱跳?”顾明远皱紧眉头,这超出了他受训时的认知。
“是的!非常罕见的现象!”林岚肯定道,“这极可能是一种特殊的通讯保密手段!*发送方和接收方按照某种只有他们知道的、不断变化的规律同步改变频率,即使我们偶然听到一点,也无法理解意思,更极难追踪信号发出的具体位置!*我们昨天能捕捉到那一点,运气占了很大成分!而且,信号内容即使截获也无法解读,显然高度加密。.暁^税~C+M-S· ¢勉`沸\阅,犊!”
“幽灵信号……”“磐石”喃喃道,眉头紧锁。敌人掌握着他们难以理解的通讯手段。
“但是,”林岚眼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我们并非毫无办法!第一,我们监听员凭借经验和记忆,大致记录了那次信号出现的时间、起始音调和变化的感觉(虽然不精确)。 第二,我们正在组织人手,尝试根据王振华电台被改装的特性(如特殊的线圈绕法)和我们发现的金属部件,推测敌人可能使用的某种变调或编码规律!第三,我们调整了策略,不再被动等待,而是在所有广播结束后的时间窗口,尝试在几个可疑的频点,用我们自己的小功率电台,发送一些特殊的‘探路’信号(如特定节奏的点划),看是否能惊动‘幽灵’,让它再次出现或暴露接收位置!这需要耐心,也需要运气!”
“好!技术上的硬骨头,就交给你们去啃!需要什么支持,优先保障!”“磐石”对林岚的坚韧和智慧给予了充分肯定,“同时,明远同志,名单甄别工作不能停,尤其是医疗系统相关人员的背景复查,要更加深入细致!”
顾明远心中微动,沉声应道:“是,首长!”
边区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阳光晒过被褥的混合气息。方静刚刚结束一台阑尾切除手术,略显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倦意的脸。护士长迎上来:“方医生,三号病房的顾明远同志来了,说是例行复诊,等您有一会儿了。”
顾明远?方静的眼波几不可察地流转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点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推开用作临时诊室的窑洞门,顾明远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宇间似乎凝结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顾同志,等久了吧?”方静的声音温和依旧,她走到桌后坐下,翻开顾明远的病历,“最近感觉怎么样?头痛发作的频率和强度有变化吗?”
顾明远收回目光,看向方静。她的白大褂纤尘不染,眼神清澈而专注。他压下心底翻腾的复杂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谢谢方医生关心。最近……还好。发作次数似乎少了一些,但每次疼起来还是很难受。上次您开的那个镇静药片,好像效果还不错。”
“是吗?那就好。”方静微微一笑,拿起笔在病历上记录着,“神经性的问题,恢复需要时间,急不得。那个药……”她顿了一下,“……对缓解神经痉挛和焦虑有些效果,但也不能长期过量依赖。我再给你开一周的量,注意观察,有任何不适随时告诉我。”她一边说,一边流畅地在处方笺上写下“镇静药片”和剂量(如:每日三次,每次一片)。
顾明远的视线看似随意地扫过处方笺。药名是手写的汉字或简单代号,剂量标注清晰。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专业。他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方医生,您从临江过来也快半年了,还习惯延安的生活吗?这边条件艰苦,比不了大城市。”
方静抬起头,笑容温婉:“习惯啊。虽然条件艰苦些,但这里的人很纯粹,目标很明确。能用自己的医术为革命事业做点贡献,比在大城市医院里按部就班有意义多了。说起来,还要感谢组织信任,让我有机会参与救治像你这样的战斗骨干。”她的目光真诚地落在顾明远身上。
“战斗骨干……”顾明远自嘲地笑了笑,“最近麻烦事不少。”
“别这么说。”方静的语气轻柔却坚定,“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是经过考验的。那些流言蜚语,清者自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她将开好的处方递给顾明远,“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下周这个时间再来复诊。”
“谢谢方医生。”顾明远接过处方,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方静微凉的手指。他心头莫名一颤,迅速收敛心神,道谢离开。
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顾明远捏着那张薄薄的处方笺。方静的话语、神态、动作,都完美得无懈可击。他甩了甩头,将处方笺仔细折好,放入口袋。这张纸和上面的内容,按纪律需要报告。 这是职责。
保卫局监听点(一处相对安静、加固的窑洞),气氛紧张。几台老旧的无线电接收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和电子管橘黄色的微光。林岚和两名经验最丰富的监听员戴着笨重的耳机,全神贯注地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同时盯着信号强度表的指针。空气里弥漫着煤油味、汗味和浓茶的味道。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五点五十分。边区广播电台新华社播报,会在下午六点准时结束。
“各位置注意,目标时间窗口即将开启!耳朵都竖起来!守听重点频段!”林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她的手心微微出汗。主动“探路”的计划正在实施。
五点五十八分。广播里播音员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五点五十九分。广播里传来熟悉的结束曲。
六点整,结束。短暂的静默后,舒缓的边区民乐《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的旋律响起——这就是掩护音乐!
“音乐开始!‘探路’信号组,按预定节奏和简单编码(如:三短一长),在频点甲、丙、戊,依次用小功率发射!”林岚下令!
操作员调整旋钮,按下电键。一台小功率电台发出“嘀嘀嗒嗒”的轻微电键声,短促的信号脉冲发射出去。
监听点内一片寂静,只有民乐的旋律在回荡,耳机里的背景噪音,以及电键的敲击声和接收机喇叭的沙沙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旋律悠扬,耳机里只有噪音和他们自己发射信号的微弱回音。目标信号毫无踪影。
民乐接近尾声。就在林岚的心一点点下沉时——
“有动静!” 一名监听员猛地低呼,手指紧紧按住耳机一侧!“频点丙附近!非常弱!声音很怪!调子变了!像是回应!”
林岚和其他人立刻将接收机调谐旋钮拧到相应位置,屏息凝神!
耳机里,在嘈杂的背景噪音中,似乎真的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音调怪异且快速滑动的“啾啾”声!如同受惊的鸟鸣,一闪而过!持续时间可能不到一秒!
“太快了!抓不住具体位置!”监听员懊恼地报告,努力回忆并描述那瞬间的音调变化感觉。“方向……大致……凤凰山麓西北!范围太大了!” 他只能根据经验和天线的粗略指向给出大致的方位感。
“记录下来!时间!大致频点!音调变化特征描述!”林岚没有气馁,眼中反而燃起更炽热的火焰,“有回应就是重大突破!这证明我们的‘探路’惊动了对方!‘影子’或者他的接收端,就在凤凰山麓西北区域!这个‘幽灵’,终于被我们惊扰到了!下次,他(她)可能会更小心,但也可能露出更多破绽!”
她看着监听员在纸上匆匆记下的潦草笔记,如同猎人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兽类声响。猎物的活动区域,大致圈定了。这场在无线电波中展开的无声较量,进入了更加惊心动魄的阶段。
夜色渐深,凤凰山麓的灯火在黑暗中如同星辰。警备司令部通讯中心大楼内,大部分房间己熄灯。在一间存放备用器材和维修工具的储藏室里,只有一盏蒙着布罩的马灯发出微弱的光。通讯科副科长赵刚,一个身材瘦高、面容普通、平时沉默寡言的技术骨干,正蹲在一台老式备用发报机旁。他手里拿着工具,像是在进行例行的检修。
他的动作很专业,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用螺丝刀熟练地拧开发报机外壳上几个特定的螺丝,露出了内部复杂的线路和元件。在密密麻麻的线缆和电子管之间,一个被巧妙焊接上去的、书本大小的附加电路板显露出来。赵刚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地调整着电路板上几个微调旋钮,然后极其快速、隐蔽地在发报机主电键上敲击了一段复杂而短促的电码。发报机发出几乎低不可闻的“嘀嗒”声。他侧耳倾听着门外走廊的动静,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