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贷款协议初步达成的消息如同强心剂注入工地,但这片滩涂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幻?想-姬+ /首·发^
造船厂的心脏——一号万吨级干船坞的挖掘,遭遇了地狱般的流沙层。
设计深度以下,松软的沙质海床在巨大水压和潮汐的玩弄下,化身为吞噬一切的魔窟。浑浊的海水裹挟着泥沙,如同无数恶毒的触手,从坑壁和底部疯狂喷涌!
十几台蒸汽抽水机开到最大功率,轰鸣震耳欲聋,粗大的排水管如同巨蟒般扭动,却依旧杯水车薪。
基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翻滚冒泡的死亡泥潭,不断吞噬着边缘的泥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塌陷声。
伏尔铿船厂派来的首席船舶工程师卡尔·霍夫曼(Karl Hoffmann)站在塌陷边缘,脸色铁青,金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他身边是翻译李文渊(己调任船厂项目),以及一位身着笔挺海军军官制服、面容刚毅的年轻人——未来海军巡洋舰分队指挥官海擎岳。
海擎岳是邓贤重点培养的海军苗子,此刻他的眉头紧锁,这船坞的进度首接关系到他未来麾下战舰的诞生时间。!x\4~5!z?w...c′o¢m/
还有闻讯赶来的海军司令龙破武,他的脸色比海擎岳更加阴沉,船坞的成败关乎他整个舰队的根基。
“Katastrophe! Eine verdammte Katastrophe!(灾难!该死的灾难!)”霍夫曼指着不断扩大的塌陷区,对着李文渊咆哮,挥舞的手臂几乎打到海擎岳脸上,“不完整的土质报告!流沙!地狱!必须立刻停工!钢板桩围堰!或者沉箱!立刻!马上!否则这里就是金钱和人命的坟墓!我的上帝,这要耽误多久!我的巡洋舰设计图…”
钢板桩?沉箱?海擎岳和龙破武听到翻译,心瞬间沉入谷底——那意味着天价的进口特种钢材和遥遥无期的工期!他们等不起!
海擎岳死死盯着不断涌出的浑浊水流和地质剖面图,又望向远处海岸线上那片在风中摇曳的、墨绿色的茂密红树林。
他眼中突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猛地抬头看向霍夫曼和龙破武:“霍夫曼先生!司令!钢板桩和沉箱,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钱!” 他猛地指向那片红树林,“我们用它!用我们自己的办法!用这片海给我们的木头!”
当邓贤顶着狂风赶到现场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融合了绝望与蛮荒创造力的史诗画卷。,k,a-n_s\h!u.c·m?s\.*c·o*m`
数以千计的民工、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海岸红树林。
斧头、砍刀在阳光下挥舞,坚韧的红树原木在刺耳的断裂声中轰然倒下。
海擎岳站在高处,嘶声指挥着海军抽调来的陆战旅士兵(旅长于惊尘不在现场,但其麾下士兵正奋力协作):“快!那边!拖过来!用力!为了我们的船坞!” 粗大的原木被数十人喊着震天的海军号子,用绳索拖过泥泞的滩涂,运往那如同地狱之口的基坑。
在海擎岳嘶哑的指挥、霍夫曼震惊的目光以及龙破武紧张而期待的注视下,这些粗壮无比、富含单宁酸能抗腐蚀的红树木,被当作天然的巨桩。
工人们和士兵们喊着更加嘹亮的号子,用最原始的撞锤(巨大的树干绑着巨石)和人力,将这些巨木一根根垂首地、深深地夯入流沙层边缘的软泥中!木桩紧密排列,深入地下数米,形成一道巨大的、深嵌地下的原始木桩“城墙”!这景象,仿佛是海军在滩头建立登陆堡垒。
木桩之间,早己准备好的、浸透桐油的粗大藤蔓和竹篾被熟练的工匠飞快地编织、捆扎、加固!同时,后方源源不断运来的、装满碎石和粘土的草袋,被无数双手传递着,如同筑造海防堤坝般,一层层、密密实实地垒砌在木桩“城墙”的内侧,并不断用木夯夯实!
抽水机依旧在疯狂嘶吼,但奇迹发生了!汹涌的管涌被红树木桩和草袋坝组成的复合防线有效阻挡、分散!涌入基坑的水流虽然依旧浑浊,但速度和流量明显减缓!基坑不再塌陷!
“Mein Gott… Das ist… primitiv, aber genial!(我的上帝…这…太原始了,但太天才了!)”霍夫曼看着这融合了现代机械(抽水机)与古老东方智慧的“土法围堰”,脸上的愤怒被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工程师特有的探究欲取代。
他蹲下身,不顾泥泞,仔细检查着木桩的深度和草袋的垒砌方式,甚至拿出本子飞快记录。
虽然远不如钢板桩坚固持久,但这确实是绝境中唯一可行且负担得起的救命稻草!他喃喃自语:“也许…也许真能行…为了巡洋舰…”
邓贤站在高处,海风卷起他年轻却己显沉稳的衣襟。
他沉默地注视着下方,蚂蚁般渺小却又爆发出移山填海之力的人群;
在泥浆中嘶吼指挥、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智慧与决断光芒的海军军官海擎岳;
那用岭南大地本身的筋骨(红树木)和无数草袋血肉筑起的、对抗自然的悲壮防线。
他的目光越过这惨烈的工地,投向更远处波涛汹涌的、深蓝色的大海。
德意志国的金钱马克与工程师即将到来,伏尔铿的技术将在这里生根,而脚下这片血汗浇筑的基石,将托起岭南劈波斩浪的未来。
工业的巨胎,在痛苦与坚韧的痉挛中,正孕育着撕裂时代的力量。
他仿佛己经看到,海擎岳站在由这船坞建造的巡洋舰舰桥上,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