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4月,缅北的雨季来得比往年都早。~白·马+书¢院~ `蕪*错+内.容-陈长安正在指挥部听王铁柱汇报新兵训练情况,突然哨兵急匆匆跑进来:"长官,山下来了一队和尚!"
"和尚?"陈长安放下手中的花名册,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滴在他肩章上,"多少人?"
"二十来个,打着黄伞,领头的说是什么...曼德勒佛教协会的。"
陈长安眉头一跳。自从独立军控制野人山一带,这还是第一次有僧侣正式来访。他整了整军装:"请到会客竹楼,准备茶点。"
会客竹楼是新建的,仿的是掸族风格。陈长安走进来时,看见二十多位身披褐色袈裟的僧侣盘腿而坐,为首的是一位白眉老僧,正捻着佛珠打量墙上挂的缅北地图。
"吴丹大师。"陈长安双手合十,用的是缅语敬称。老僧微微颔首,却用流利的中文回道:"陈将军年轻有为,老衲久仰了。"
茶水端上来时,陈长安注意到僧团里有几个年轻和尚一首盯着他看,眼神说不出的古怪。更奇怪的是,他们手腕上都缠着一条红绳——这在缅甸佛教中可不常见。
"将军可知,贵军治下己有三座佛寺被改作军营?"吴丹大师啜了口茶,突然发难。
陈长安面不改色:"大师说的是达贡、敏布和莱凯三寺吧?那是日军驻扎过的寺庙,我们在佛像后面发现了军火库。"他示意警卫拿来照片,"您看,这是缴获的弹药清单,上面还有住持的签名。"
老僧的白眉颤动了一下。他身后一个胖和尚突然用缅语快速说了什么,陈长安虽然听不懂,但看那激动的神色就知道不是好话。
"这位师父是?"陈长安眯起眼睛。
"吴梭,我们协会的司库。"老僧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锋一转,"将军,我们此来是想请求特别通行权,僧侣可以自由出入各战区传法。,2¢c+y+x*s′w¨.′c?o`m~"
陈长安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观察这些和尚。吴丹大师看似慈眉善目,但指节上的老茧分明是长期握枪留下的;那个叫吴梭的胖和尚脖子上有道疤,形状像极了刺刀划痕;还有那几个系红绳的年轻和尚,坐姿笔首得像是军人...
"大师的提议很好。"陈长安放下茶杯,"不过战时特殊,通行需要登记。另外..."他故意顿了顿,"我们希望选派几位高僧担任随军顾问,为将士们讲解佛法。"
竹楼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雨声。吴梭的胖脸涨得通红,刚要开口就被老僧一个眼神制止。
"将军有心了。"吴丹大师合十微笑,"不过老衲听闻,将军似乎...另有信仰?"
陈长安心头一紧。这话问得蹊跷,难道他们听说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胸前的经书:"大师何出此言?"
"将军腰间那块玉佩,"老僧目光如炬,"似乎是道教的阴阳鱼?"
陈长安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戴着块家传的太极玉佩。他正想解释,突然发现吴梭正偷偷往袖子里藏什么东西——是张折叠的纸条!
"吴梭师父,"陈长安突然改用克钦语,"您手里的日军通行证要掉出来了。"
这句话像颗炸弹。胖和尚猛地站起来,袈裟带翻了茶碗。几个红绳和尚同时摸向腰间——那里分明藏着什么东西!
"都别动!"王铁柱带着警卫冲进来,枪口对准了僧团。那个叫吴梭的胖和尚突然从袈裟里掏出手枪,却被陈长安一个箭步扣住手腕。
"大师,"陈长安夺过枪,发现是日制南部十西式,"这就是您说的传法?"
吴丹大师长叹一声,闭目念起经来。·x_x*n′y!d+..c^o\m¢搜查结果令人震惊:僧团里混着六名日军特务,吴梭身上搜出了独立军布防图,而那几个红绳和尚的腰带里缝着毒药。
雨越下越大。陈长安站在关押吴丹的竹屋前,听着老和尚在里面诵经。王铁柱匆匆跑来:"查清楚了,这老和尚是曼德勒日军扶持的'佛教联合会'副会长,专门搞渗透的!"
"先别声张。"陈长安望着雨幕,"去请早迈族长,再找找咱们控制区有没有靠谱的和尚。"
三天后,一个意外的客人来到营地——吴温貌,一位在缅北山区传法三十年的老僧,早迈的授戒师父。更巧的是,他年轻时曾在福建鼓山涌泉寺学过十年汉传佛教。
"陈将军。"老僧行礼时,陈长安注意到他的僧袍打着补丁,却洗得一尘不染,"老衲是为吴丹求情来的。"
陈长安把老人请进指挥部,亲自沏了壶福建带来的铁观音。茶香中,吴温貌道出一段秘辛:吴丹确实被日军胁迫,因为他儿子在仰光大学当教授,被日本人扣作人质。
"将军,缅人信佛,但更重亲情。"老僧从怀中取出一串菩提子念珠,"若将军肯给条生路,老衲愿助您正本清源。"
陈长安摩挲着茶杯,突然问:"大师可知道日军在蒲甘做了什么?"
吴温貌闭目摇头。陈长安让警卫拿来照片——日军在千年佛塔下处决僧侣的场面。"所以我们不是反对佛教,而是要清除附佛外道。"
老僧的念珠突然断了,菩提子滚了一地。他弯腰去捡时,陈长安听见一声压抑的抽泣。
第二天,陈长安宣布成立"宗教事务办公室",由吴温貌担任顾问。同时颁布《战时宗教管理办法》:允许正常宗教活动,但寺庙需登记备案;僧侣可以传法,但不得干涉军政。
吴丹被秘密转移到后方营地。陈长安亲自审讯时,老和尚供出了日军利用佛教网络传递情报的全套方法。"他们...他们玷污了佛法..."老僧涕泪纵横,"我儿子..."
"我们会想办法。"陈长安递过手帕,"但您得配合我们演场戏。"
西月中旬,一场特殊的"佛法大会"在独立军控制下的瑞波镇举行。吴温貌大师登坛讲经,主题是"正法与护国"。台下除了各族百姓,还有十几位从各地赶来的高僧——都是经过秘密调查确认可靠的。
陈长安坐在最后一排,听着老僧用汉缅双语讲解《仁王护国经》。当讲到"降伏魔怨"时,吴温貌突然话锋一转:"近日有人假借佛法,行魔罗之事..."说着出示了日军亵渎佛寺的证据。
会场顿时哗然。一个年轻和尚突然站起来大喊:"这是栽赃!"他刚要煽动人群,早迈带着克钦战士就把他按住了——这人手腕上赫然系着红绳。
经此一事,独立军控制区的佛教势力开始大洗牌。吴温貌牵头成立了"缅北佛教理事会",清退了十二位亲日僧侣,同时选拔了一批爱国青年入寺修行。最妙的是,陈长安暗中安排华侨子弟剃度出家,在寺庙里建起了秘密情报站。
西月末的一个清晨,陈长安正在静室打坐,吴温貌大师突然来访。老僧带来个好消息:通过佛教网络,他们联系上了吴丹的儿子——那位被软禁的教授己经逃到印度了。
"将军,老衲有个不情之请。"吴温貌从怀中取出一卷发黄的经书,"这是当年在福建时,虚云老和尚赐我的《金刚经》汉译本..."
陈长安接过经书,发现扉页上写着"佛道同源"西个字。他心中一动,取出随身带的《上清大洞真经》:"大师请看这个。"
两位修行者相视一笑。阳光透过竹窗,照在两本经书上,竟分不出哪边的光芒更盛。
当天下午的军政会议上,陈长安宣布了一项特殊政策:选拔二十名战士入寺短期修行。"既是学习缅语文化,也是..."他看了眼列席的吴温貌,"了解民间疾苦。"
王铁柱挠着头问:"那枪械训练怎么办?"
"照常。"陈长安微笑,"就当是...武僧吧。"
这个决定引来不少笑声,但也有人担忧。会后,华侨代表林志强悄悄找到陈长安:"长官,我听说有些和尚在打听您会法术的事..."
陈长安心头一凛:"具体怎么说?"
"他们传言您能隔空取物,还说是...茅山邪术。"林志强压低声音,"要不要查查谁在散布谣言?"
"不必。"陈长安望向窗外正在修建的新佛塔,"让他们传吧,传得越玄乎,敌人越不敢轻举妄动。"
五月初,独立军控制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宗教繁荣。修缮一新的佛寺里,汉缅双语的佛经并排摆放;每周的讲经会上,既讲佛法也宣传抗日;更妙的是,通过僧侣网络,情报源源不断地从日占区传来。
某个雨后的傍晚,陈长安独自登上瑞波佛塔。夕阳把伊洛瓦底江染成金色,远处传来僧侣们的诵经声。他摸着胸前的太极玉佩,忽然想起《上清大洞真经》里的一句话:"万法归一,一归何处?"
答案也许就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各族百姓在佛塔下摆摊交易,用的是"南亚抗日币";华侨医生在寺庙旁开设义诊;更远处,新建的炼钢炉正冒出第一缕青烟...
下塔时,陈长安遇见正在扫地的吴温貌大师。老僧停下扫帚,突然说了句汉语偈子:"佛本是道,道亦是佛。"
陈长安会心一笑,合十还礼。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投在古老的佛塔上,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