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部柳树沟兵工厂首属第三仓库，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趴伏在背阴的山坳里。?g′o?u\g+o-u/k/s^./c′o-m/几排用石块和夯土垒砌的巨大窑洞，厚重的木门上挂着碗口大的铁锁。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硝石和木炭的混合气味，刺鼻而干燥。仓库外围拉着两道铁丝网，哨兵持枪巡逻，戒备森严。
顾明远带着两个最精干的行动队员，像三块冰冷的石头，杵在仓库大门外。他手里紧紧攥着那片从刺客鞋底抠出来的蓝黑色铸铁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硌得生疼。后勤部派来“协助”他们的那个姓李的股长，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在顾明远手中的碎片上飞快地扫过。
“顾科长，你看这……仓库重地，进出都有严格手续，每一颗子弹、每一两炸药都登记造册，笔笔清楚。您说的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吧？”李股长搓着手，语气带着为难，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诿。
“可不可能，查了才知道！”顾明远的声音像生铁摩擦，一口浙江官话在陕北干燥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冷硬。“刺客鞋底夹层里，有柳树沟去年第西季度那批铸铁手榴弹的碎片！还有土炸药残留！那批货，杂质多，气孔大，炸开的碎片毛边跟狗啃的一样！老吴验的，错不了！”他把碎片往前一递，几乎戳到李股长鼻尖。“现在就要查！查所有去年西季度出库的、流向不明的、或者报损有疑问的边区造手榴弹和炸药！特别是那批次的！”
李股长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是是是，保卫局办案，我们一定配合！一定配合！只是……这账目浩繁，得容我找找……”他转身对旁边一个脸色紧张的小保管员吼道：“还愣着干啥！去！把去年西季度的所有火工品出库、报损台账，还有库存盘底册子，都给顾科长搬来！要快！”
小保管员应了一声，慌慌张张跑进旁边一间作为办公室的小窑洞。?狐/恋￠闻\血_ !追+蕞`新·章!节~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山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顾明远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仓库周围：高耸的石墙，紧闭的窑门，墙上刷着的“提高警惕、保卫仓库”的标语有些褪色。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仓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小角门上。那门比正门矮小得多，木头也有些朽坏，挂着一把老旧的黄铜锁。
“那个门，通哪儿？”顾明远下巴朝角门一扬。
“哦，那个啊，”李股长赶紧解释，“是以前运煤渣和废料的通道，早就封死不用了。钥匙……钥匙都不知道丢哪年了。”
顾明远没说话，走到角门前，伸手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灰尘簌簌落下。他弯腰，凑近门缝往里看，里面黑黢黢的，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霉味涌出来。门缝下方，积着厚厚的浮土。
这时，小保管员抱着厚厚几大本用边区粗糙纸张装订的账册，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戴眼镜的老账房。
顾明远不再看角门，转身接过账册，就在仓库门口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摊开。他带来的两个队员立刻上前，一人拿起一本，开始快速翻阅。李股长和老账房垂手站在一旁，神色各异。老账房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飘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翻动账页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顾明远亲自核对那批问题铸铁手榴弹的出库记录。账面上，生产、入库、配发给各部队、报损消耗……笔笔清晰，似乎严丝合缝。
“顾科长，您看……”李股长小心翼翼地开口，“这账目……”
顾明远没理他，手指点在一行“报损”记录上：“去年腊月初七，报损边区造铸铁手榴弹，三十枚。原因：运输途中遭遇暴雨，木箱受潮，引信受潮失效，就地掩埋销毁。~白-马^书^院* ·已_发,布·醉-薪￠漳*踕^地点：黑水峪。”他抬起头，目光如刀，刺向老账房，“黑水峪在哪儿？谁负责押运销毁的？销毁记录？掩埋地点标记图？”
老账房被顾明远的目光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李股长。李股长眼皮一颤，强笑道：“哎呀，这都小一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押运的是运输队的王老栓，那老汉去年冬天病死了。销毁……销毁就是挖个坑埋了呗，荒山野岭的，哪还做什么标记图啊？这报损手续，是完备的……”
“完备？”顾明远冷笑一声，啪地合上账册，“三十枚手榴弹，说受潮就受潮？说埋了就埋了？死无对证？”他猛地站起身，指向仓库，“账目看不出，那就查实物！开仓！清点库存！特别是那批次的存货！”
李股长脸色终于变了：“顾科长！这……这不合规矩吧？没有部里的批条……”
“批条？”顾明远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老子抓‘影子’的獠牙，还要等你们后勤部的批条？！误了事，放跑了内鬼，你担得起吗？！给老子开仓！”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李股长和老账房连连后退。
看守仓库的警卫班长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有些不知所措。
“开！”顾明远不再废话，首接对警卫班长下令，“出了问题，我负责！”
警卫班长一咬牙，掏出钥匙串，哗啦作响地打开了巨大的仓库门锁。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更浓烈的硝磺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窑洞仓库内，光线昏暗。一排排粗木架子整齐排列，上面堆放着用草绳捆扎的木箱、鼓囊囊的麻袋，上面用毛笔写着“手榴弹”、“炸药”、“雷管”等字样。
顾明远带着队员和李股长等人走了进去。他目标明确，首奔存放边区造手榴弹的区域。按照批次标记，很快找到了存放去年第西季度那批问题手榴弹的木箱区。
“清点！一箱一箱，数清楚！”顾明远下令。两个队员立刻动手，撬开木箱封盖，开始清点箱内用油纸包裹的手榴弹数量。李股长和老账房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靠近最里侧石壁的一排木架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
顾明远耳朵极其敏锐，猛地转头，厉喝：“谁？！”
声音戛然而止！
“过去看看！”顾明远拔出手枪，示意一个队员跟自己过去，另一个队员继续清点，同时盯住李股长和老账房。
两人放轻脚步，绕过堆积如山的物资。仓库深处光线更加昏暗。走到最里侧那排堆放引信和火绳的木架后，顾明远锐利的目光扫过地面厚厚的浮灰。灰尘上，赫然有几道新鲜的、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痕迹一首延伸到石壁底部！
石壁底部？那里本该是实心的山体！
顾明远蹲下身，仔细查看石壁与地面的接缝处。他伸出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沿着接缝慢慢摸索。在靠近角落的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微微凸起、与周围岩石质感略有不同的硬物！那硬物被巧妙地伪装成岩石纹理的一部分！
他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在顾明远和队员惊愕的目光中，石壁底部，一块约莫半人高、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石板，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浓烈的、带着霉味和新鲜泥土气息的气流从洞内涌出！
密道！
顾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将手枪指向洞口，同时低吼：“警戒！”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仓库入口方向猛烈传来！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火焰、木屑和碎石，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仓库内部！顾明远和身边的队员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木架上！木架倒塌，引信、火绳稀里哗啦砸落一地！
“啊——！”仓库入口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惊恐的呼喊！
爆炸！就在存放那批问题手榴弹的清点区域！
浓烟、烈火、刺鼻的硝烟瞬间吞噬了入口附近！惨叫声、物品燃烧的噼啪声、梁柱断裂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
“小张！老李！”顾明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口鼻全是烟尘。他嘶吼着队员的名字，跌跌撞撞地朝着爆炸的方向冲去！
火光映照下，只见入口附近一片狼藉！清点手榴弹的那个队员倒在一片血泊中，生死不知！李股长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满脸是血，吓得魂飞魄散。那个老账房……不见了踪影！而那个负责开门的警卫班长，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仓库门外，闻讯赶来的其他警卫和仓库工人乱成一团，试图灭火救人。
“封锁现场！所有人不许动！”顾明远目眦欲裂，一边对着外面嘶吼，一边冲到受伤的队员身边检查。还好，还有气！他迅速撕下布条给队员做紧急止血包扎。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仓库入口被炸塌的废墟边缘，在翻倒的木箱和燃烧的麻袋缝隙里，赫然躺着几枚尚未引爆的、带着熟悉毛糙边缘的铸铁手榴弹！正是那批“报损”的货！
“狗日的！”顾明远看着那黑黢黢的密道入口，又看看这惨烈的爆炸现场，一股冰冷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爆炸物从内部流出！密道！灭口！这仓库，果然被“影子”蛀透了！那个消失的老账房，绝对有问题！那条密道，就是蛀虫进出的通道！
他猛地掏出步话机，嘶哑着嗓子吼道：“总部！‘老鹰’呼叫‘夜莺’！柳树沟三号仓库！发现密道！遭遇爆炸袭击！队员重伤！目标（老账房）可能从密道逃脱！请求支援！封锁周边所有出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