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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半夜归家

腊月二十九,子时己过,万籁俱寂。,飕¨搜*小-税?徃_ .罪¢歆.漳-截-庚?芯~快+靠山屯彻底沉入了年关前最深的睡眠,连狗吠声都听不见了。只有呼啸的北风,不知疲倦地刮过屋顶的茅草,卷起雪沫,发出单调而凄凉的呜咽。

谭俊生蜷缩在冰冷的炕梢,身上盖着那床依旧厚重却没什么暖意的破棉被。爹在炕头发出沉重而均匀的鼾声,药效让他睡得还算安稳。弟弟谭俊才紧挨着他,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娘…谭俊生侧耳听了听外屋,没有任何动静。娘大概终于支撑不住,在灶膛边的草堆里蜷着睡下了?还是依旧固执地守在门口?

他毫无睡意。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大哥…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了…明天就是除夕…他还能回来吗?那个可怕的念头——大哥被胡子害了——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甚至开始想象大哥倒在雪地里,浑身是血的惨状…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他被自己的想象折磨得快要窒息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叩击声,突然从院门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的宁静,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谭俊生浑身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风刮动门板?还是…野兽?或者是…鬼?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连大气都不敢喘。

“笃…笃笃笃…”

叩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稍微急促了一点,也更清晰了。

不是风声!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谁…谁呀?” 谭俊生壮着胆子,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朝着外屋方向喊了一声。-0?0?小¢税?旺. ′埂·鑫¢罪/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外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娘嘶哑而急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俊武?!是俊武吗?!我的儿啊——!!!”

“娘!是我!开门!” 一个低沉、沙哑,却异常熟悉、如同滚雷般炸响在谭俊生耳畔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草帘子门,清晰地传了进来!

大哥!是大哥的声音!

谭俊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感瞬间冲垮了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炕上翻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破棉鞋就往外屋冲!比他更快的是娘!娘像疯了一样扑到门边,颤抖着双手,慌乱地去扯那栓门的破麻绳,好几次都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没能解开。

“娘!慢点!别急!我回来了!好好的!” 门外大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却也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终于,“哐当”一声,破旧的木板门被猛地拉开!

一股裹挟着浓烈寒气、硝烟味、血腥味和汗臭味的冷风,如同冰水般劈头盖脸灌了进来!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正是谭俊武!

他身上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沾满了泥污、雪沫和暗褐色污迹的军棉大衣,腰间胡乱扎着一条宽皮带,皮带上挂着一个空瘪瘪的子弹盒和一把插在简陋牛皮刀鞘里的刺刀,枪套却是空的。他头上戴着一顶同样脏污不堪的棉军帽,帽檐压得很低,帽耳朵翻了下来,在脸颊两侧结了一层白霜。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行军背包。

最让谭俊生心惊肉跳的,是大哥的脸!

那张原本应该年轻英气的脸庞,此刻布满了疲惫的刻痕,嘴唇干裂发白,下巴上胡子拉碴。/k?a*n^s`h-u_y.e~.¢c*o?m_最刺眼的是,他的左边颧骨上,赫然有一道新鲜的、己经结了暗红血痂的擦痕!虽然伤口不深,但在那冻得发青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而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把出鞘后又强行归鞘的利刃,即便极力收敛,那股子刚从生死场上下来的、混杂着硝烟、血腥和杀伐的凛冽气息,依旧扑面而来,冻得谭俊生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的儿啊——!!” 谭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谭俊武的腰!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勒得谭俊武高大的身躯都晃了一下。她仰起脸,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鼻涕,在她冻得发紫的脸上肆意流淌,她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想去摸儿子脸上的伤,又怕碰疼了他,“你可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你要吓死娘啊!这脸上…这身上…咋整的?啊?遇到胡子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冲击。

屋里的动静彻底惊醒了炕上的谭父和睡梦中的谭俊才。

“大…大儿?” 谭父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虚弱却带着巨大的激动,“是…是俊武回来了?”

“大哥!大哥!” 谭俊才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清门口的身影后,立刻光着脚丫子跳下炕,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谭俊武沾满泥雪的军裤腿。

谭俊生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被娘和弟弟死死抱住的大哥,看着大哥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痕和他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硝烟与血腥气,巨大的喜悦过后,是更深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惭形秽。大哥真的遇到了胡子!还受伤了!他不敢上前,只是讷讷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爹!娘!二小!三儿!” 谭俊武被娘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脸上那道伤疤也因激动而微微抽动,但他还是努力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疲惫却无比温暖的笑容。他腾出一只手,用力地回抱着母亲瘦骨嶙峋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没事!没事了!都回来了!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看把你们吓的!” 他的声音洪亮了些,试图驱散屋里的恐慌。

他扶着几乎瘫软的母亲,又招呼着弟弟,一步跨进了屋。反手关上那扇破门,将刺骨的寒风和危险的夜色暂时隔绝在外。

“快!快上炕!冻坏了吧?” 谭母终于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稍微缓过神,抹着眼泪,手忙脚乱地要把儿子往热炕头上推,“锅里…锅里还有热水!娘给你倒!三儿!快给你大哥拿靰鞡鞋!脱了这湿透的破鞋!” 她语无伦次地指挥着,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积攒的所有关心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谭俊武没有立刻上炕。他先解下背上那个沉重的行军背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沿边。背包鼓鼓囊囊,棱角分明,似乎装着不少东西,外面也沾着泥土和雪沫。然后,他才在母亲和弟弟的簇拥下,脱掉了那双早己被雪水浸透、冻得硬邦邦的破军鞋,露出了里面同样湿透、冻得发紫的破布袜。

谭俊生终于鼓起勇气,端着一碗娘刚倒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大哥面前。他的头垂得很低,声音细若蚊蚋:“大…大哥…喝…喝水。”

谭俊武接过碗,大手在谭俊生同样瘦弱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力道大得谭俊生一个趔趄。“二小!长高了点!就是太瘦!跟麻杆似的!” 他哈哈一笑,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就把水喝光了,豪迈地一抹嘴,仿佛喝的是烈酒。“好小子,知道给大哥端水了!”

谭俊生被他拍得肩膀生疼,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还有一丝被认可的微光。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大哥的脸,那道伤疤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大哥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明亮,像寒夜里的星子,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经历过生死淬炼的沉稳和力量。

谭俊武的目光扫过炕上挣扎着要坐起来的父亲,看到他那条被厚厚包裹的腿,眼神猛地一凝,眉头瞬间锁紧:“爹!你的腿…咋弄的?” 声音里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谭父摆摆手,蜡黄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声音依旧虚弱:“没事…没事了…捡了条老命…多亏了…多亏了你捎回来的银子…换了药…好多了…快说说你!你这脸上…这身上…咋回事?路上…真遇到不开眼的了?” 爹的目光也紧紧锁在儿子脸上的伤痕和那身硝烟未散的军大衣上。

谭母和两个弟弟也立刻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谭俊武。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土墙上投下巨大而晃动的阴影。

谭俊武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脱下那件厚重的、散发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军大衣,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土黄色军装。他坐在炕沿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道新鲜的疤痕和下巴上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沧桑了许多。

他沉默了几息,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平复某种激烈的情绪。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变得异常沉静,但那沉静之下,却仿佛涌动着惊涛骇浪。

“嗯。”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遇上了。在…乌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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