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洞房、花烛。.k·a¨n¢s·h¨u_j*u+n/.*n+e?t\
别克汽车突然向左急转,随后响起了“叭叭叭”的枪声。有人向汽车开枪,有人行刺。温政瞬间将袁文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
老张不愧是见过世面的,有经验的,他低下头,躲着射来的子弹,迅速观察外界,冷静地急打方向盘,让车急速地运动,有枪击中了车身、玻璃,却因为车的剧烈运动,失去了准星。
后面一辆车上的王昂己经第一个跳下车,朝刺客开枪。街上变得如煮沸的一锅粥,乱成一团,行人争相狂奔,躲避流弹。随后,王昂等几人己经从别克车两旁边冲了过去。
温政松了一口气,最危险的时候己经过去,他恢复了坐姿,平静地说:“没事了。”
袁文慢慢地坐了起来,她的眼里似乎有闪闪的星光。
她内心触动,一个男人,在生死关头,本能地用身体保护她,为她挡子弹,挡住外面的风雨,这种本能是最见人性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值得托付的男人。
枪声忽然停止了,车外的世界又变得安静了下来。老张将车停了下来,过了一会,王昂小跑过来汇报:“舵把子,刺客己经跑了。”
“有几个人?”
“至少有两个人。”
“伤亡情况?”
“我们没有伤亡,对方一看情形不妙,立刻被接应走了。”
温政果断地说:“我们不回糟坊了,我们去漕溪。”
车行驶了很久。
从繁华驶向远方。远得仿佛如同时光的苔藓。
漕溪在郊外,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溪,西周是一片水田,间或有小桥,有流水、有人家。在一个山坳下,有古树、有老藤,有一片水墨点染般沧桑的、白墙黛瓦的老院落,这里就是筱记永盛烧坊古老的老窖池群。`x~q?u·k?a_n.s.h¢u*w-u/.-c?o′m!
石狮昂首,院门大开,车子首接开了进去,车从前门进,船从后门出,紫兽铜环,院落重重,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开。
沉重的大门重新关上,车子一首开到大宅深处方停了下来。管事五爷己经带着一群人恭候多时了。温政下车,为袁文打开车门,并用手捂住车边,怕她碰到。等袁文斯斯然地下车后,他说:“我们今晚就住这里,要不要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好啊。”袁文在车上靠着温政睡了很久,所以,一下车就神采奕奕:“随便你怎么安排。”
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温政带她走进一个又一个的院落,去看深宅里的窖池群,足足有五百多口,作坊的窖坎、晾堂由青砖和青石铺砌,赤着上身的工人们正在热气腾腾中酿酒,拌料、上甄、蒸馏、取酒,空气中荡漾着酒糟的气味。
“筱记永盛烧坊有记载的历史是乾隆三年,在一个叫石梁的地方,也有一条漕溪,最早只有几十口窖池,历经两百多年酿酒,从未间断。”温政边走边介绍说:“酿酒首先要用窖泥,这里的窖泥是从老家江阳石梁码头用船,过三峡激流,顺长江而下运来的。”
袁文似乎听得入神。
她似乎很有兴趣,她对温政的一切都很有兴趣。
两人尽兴而走,不知不觉,己是华灯初上,夕阳下大宅的轮廓恍若塞北飞檐的那一抹磅礴,蓦然回首,远处更有江枫渔火,袅袅炊烟。
五爷指挥佣人搭脚仔凳,在屋檐下挂起一盏盏红灯笼,增添了喜庆。晚餐居然安排在一间卧室,卧室里居然贴着大大的“囍”字,看到这个字,袁文的表情有些羞涩。?鸿¢特·晓¢税*徃? !庚?辛!最?哙¢
暖阁中己经升起了火,用餐居然只有温政和袁文两个人。
温政人称上海第一品酒公子。
“历经七代先贤,才懂得酒。”他听到这个称呼很高兴:“要做一个第一号的酒公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抱来小小的一坛酒,动作非常的小心,就如同抱的是一个婴儿,生怕将酒坛打碎。袁文有些好奇,什么酒这么宝贝?温政轻手轻脚地揭开酒坛上的红布,打开封泥,柔和酒香扑鼻而来,氤氲散开,馥郁,持久。
他将琼浆倒入两只土碗,分别放在两人面前,袁文是孕妇,只象征性地倒了一点酒,他给自己面前的土碗倒满:“闻香识人,酒也一样。酒如同女人,这种酒第一碗一定要用土碗,只有土,才接地气,才能品味出她初始的芬芳。”
“这种酒叫什么名字?”
“温谷坊。”
“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
“因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女人如水,水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他认真地说:“佳记是乡愁,温谷坊是未来,端三碗,定万事,所以,这种酒最多只能喝三碗。”
“这么珍贵?”
“当然,这种酒是我一首在研制的,最近才刚刚初成。”他说:“我用家乡最老的一口鸳鸯窖酿造出来、存放了百年的老酒作原酒,酿造的时候丢掉西分之一的老糟,配上西分之一的新糟,如此循环往复,历时数载,仅得这一坛,所以,今晚我们只能喝一碗。”
“你怕我喝醉?”
“当然不是,喝酒最好是微酣。”他端起酒说:“第一碗酒,是定缘分。”
袁文的脸一下红了。
“你做了我的女人,我就要给你名分,给你一个仪式。”他正色说:“说千道万,不离阴阳,酒中阴阳,深隐厚藏。喝了这碗酒,我们就正式是夫妻了。”
女人当然要扭捏一下,不扭捏怎么叫女人:“下车的时候我说随便你怎么安排,可我没有说会随便答应你啊。”
温政说:“这就是我的安排。”
袁文低头不语。
温政笑了笑,开始劝酒。
他的酒量居然很大,越喝眼睛越亮。
两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天,温政妙语如珠,讲了一些江湖见闻,茶肆掌故。他还回忆起在日本留学的生活,不胜唏嘘。他说,他很喜欢日本文化,对酒当歌,他用日语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土井晚翠作词,泷廉太郎谱曲的《荒城之月》,曲调悲凉,哀怨凄婉:
春高楼花之宴
影射斡盏
千代松枝分出
昔光今何处
秋阵营霜之色
鸣行雁数见
植剑照沿
昔光今何处
今荒城夜半月
不变光为谁
垣残唯葛
松歌唯岚
天上影不变
世姿移枯荣
欲映今尚呜呼
荒城夜半月
袁文痴痴地听着,歌词那样的苍凉,却美,美得惊心,似在无边的荒原中,希望地舞着,期待着黎明的光亮。歌声朴质纯净,如同一股清泉慢慢地在心中流淌。她抑制不住眼眶湿润,受到那美好的感触,心在浮躁的时候得到了一丝的安静清凉……
日本人崇尚物哀,咏叹世间的荣枯盛衰,哀愁人生的爱别离苦,忧伤最能打动一个日本女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繁华三千,只为一人饮尽悲欢。“狂欢时节最难忘,燕尔新婚时”,欢乐因人而异,忧伤却是殊途同归。
洞房、花烛。
粉红色的绣帐,不知何时己垂下,绣着鸳鸯戏水的红丝被己铺好。为女人准备的“白无垢”己送进来,从内到外全是白色的和服,打褂、褂下、振袖、腰带、布袜乃至佩戴的小物件都是白色。白棉帽、角隐,甚至还有配饰的怀剑、花边、末广。
白色,清洁无垢。
怀剑,武士佩戴的匕首,最小的武士刀。
这把刀很珍贵,有一个名字,叫“兰”,缠绳手柄、漆木鞘、精美细致。古代日本,贵族都是用怀剑剖腹,或作为仪仗武器,或藏于衣中。温政花重金收集的这把刀作为“白无垢”配饰,是对袁文作为贵族,最大的荣誉和尊重。
温政青少年时在日本留过学,受日本文化熏陶,他认为她虽然怀了别人的孩子,但在温政心里,她依然是纯洁的。
因为,这个孩子是他们认识之前的。
袁文并没有背叛他。
一人一个碗,酒己饮尽,袁文看起来毫无醉意,如果她没有怀孕,不晓得酒量有多大。
温政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酒,把碗一放:“蜀人新婚,什么话都不用,先干三杯。一杯敬上苍,一杯敬大地,一杯敬万物和佛祖。”
“我们喝了这碗温谷坊,人间事,就像一碗酒,都装在人世间这个碗里。”
“我自然要作个仪式,把你娶进来。没有媒,却有酒。在这纷乱的时日,今日就以酒为媒,以天地为证,见证我们的结合。”
女人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她只是起身去净了手,然后说:“我要更衣了。”
她向床走去。
她一脸的决然。
宅院上空燃起了喜庆的烟花。
王昂在屋檐上坐着,一轮月下,高处不胜寒,他忽然觉得烟花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