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她在害怕
总有一场雪,是为你而来。`幻-想?姬/ `追?醉?歆/漳?踕-
寒流忽然而来,窗外下起了雪。初雪下,冷冬藏,适合围炉夜话,诗酒花茶闲中过。
女儿和月嫂睡了之后,温政和袁文也早早地上了床。这么冷的天,没有什么比一张暖和的床更温柔缱绻让人心驰神往的了。
室内温暖如春,温政却发现怀里的女人身体很冷,冷得如同抱了一块冰。温政温柔地给她盖紧被子,温柔地抱着她,女人如水的身体却逐渐僵硬。她显然是在抗拒,而不是迎合。
他的动作更温柔。
女人身体一首在轻顫,她在害怕什么?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
“你有心事。”温政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我们也互相了解了,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还舒服些,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
她黯然神伤:“你帮不了的。”
她等于承认了。温政亲了她一下,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他有些心疼,真的想为她分担,不管是深入骨髓的痛苦,还是无边的恐惧,不管结局是残酷,还是死神。
她抱着他:“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不会的。”
“我害怕有一天你会杀了我。”
“怎么会?你不要胡思乱想。”温政郑重地说:“我发誓。”
袁文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良久,他拿开她的手,说:“相信我。”
“我相信。”她摇摇头:“但是,我们的命运改变不了的,因为你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我们注定是敌人。?零,点′看*书` ·哽*鑫~最*全`”她痴痴地说:“今天的日子适合一句话:天很蓝,找个风大的地方,把我忘了吧。”
温政说:“我也相信命运,但我也相信因果,相信缘份,相信生命中的美好。我们不会分开的。”
她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说了出来:“因为,我是一个日本间谍。”
虽然温政早就有猜测,但此刻由她亲口说了出来,还是忍不住感到震动,因为这意味着她在他面前将无处藏身,她己没有退路了,他黯然说:“其实你可以不说出来的。”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她说:“我己经接到了重启的命令。”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想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潜伏启动之后,我接到的第一道命令,你知道是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
她慢慢地说了出来:“这个命令,就是杀了你。”
“真的?”他吓了一跳:“你真的会动手吗?”
她默然。
“如果你不忍心动手呢?”
“如果我不执行命令,不仅嵯峨二会亲手杀了我,影佑也会杀了我,军部的人更不会放过我,在这一点上他们不会有任何犹豫和感情。”袁文冷冰冰地说出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效忠的只有天皇,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其他的任何情感,都在其后。”
温政说:“本来,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
“是的。”袁文说:“我至少有七种方法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了你,然后全身而退。”
“你说出来,就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
“但你还是说出来了。·艘¢嗖.暁!税_旺+ /嶵/鑫¨章`結\庚+辛\快,”温政的眼神几乎可以将金属融化:“你为什么这么蠢?”
聚光灯照得再广,阴影也总有地方躲藏。
在这个晚上,和很多时候一样,影佑贞昭有三场晚宴。
下午5点是面对下属或者需要他帮助的,其中以汉奸或者准备做汉奸的人居多。6:30第二场晚宴是为他的上级或者同僚预留的,这些聚会处理重要的政治事务。这晚他是和日本海军陆战队驻沪的高级军官在一起。8:00第三场晚宴,是和他觉得更舒服的人一起吃,或者一个人再喝一杯日式威士忌。
这晚的第三场晚宴,他却是独自一人,来到在一个叫“没有”的酒吧。
到了那里时,他己经喝醉了,想要找一个放松戒备的环境。
雪花纷纷,安静漆黑的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连路灯也忽明忽暗地随冷风闪着,在怀着“是不是走错了啊”的心情前行几百米后,突然一块圆形的光影映入眼帘,没错,就是这里了。入口处很隐蔽,室内空间也不大,却很有日式鸡尾酒吧的氛围,懒散而舒服。
这里没有酒单,调酒师会根据你的口味和爱好来调制,所以每一杯都有新鲜的感受,而多种风格的日式威士忌也是惊喜。他要了一杯一种叫“香水”的威士忌。
他刚坐下,安西原二就进来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他有些无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安西放下明杖,坐在他对面。安西要了一杯清酒:“你是个大忙人,要见你一面不容易。”
影佑喝了一口酒,这杯酒奇妙的是真如香水一般有前调中调后调之分,从入口前的清香,到舌尖果香,再到回味时淡淡的木质烟熏……袁文最喜欢喝调剂师调的这种酒。
安西叹了一下:“小姐在就好了,她可以喝到最喜欢的酒。”
影佑己经有些醉了,他想一醉方休。
“你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当然想知道。”
“你猜一下。”
“不用猜,我早知道你是中共特工。”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老婆。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丈夫的所做所为都察觉不到,岂不是很笨?”袁文嫣然:“我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温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等于是默认了。袁文心里很感动,因为同样的道理,温政己经亮出了底牌,暴露自己的身份,意味着在她面前,他同样没有退路了。
两人紧紧相拥。他们将一起面对外面无边的黑暗和不可预测的未来。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他们彼此温暖。她说:“其实,你可以不承认的。”
“我知道。”
“你一承认,就把自己置于死地,杀一个共党,我没有心理负担,没有压力。”她苦笑:“你为什么这么笨?”
“你给小姐下了命令,让她杀死自己的老公?”
“是的。”
“你在公器私用。”安西说:“你心里很龌龊,你在报复,你在吃醋,你心里有鬼,所以你才在这里买醉。”
“你错了,你知道这个人杀了井原公馆的人吗?”
“知道。”
“我们要进攻上海了,你知道此人给上海国军捐赠军火吗?”
“当然知道。”
“所以,我的命令有问题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安西说:“但你这条命令会将小姐逼上绝路,你在逼她选择。”
影佑猛喝了一口酒,叹息:“我让调酒师调了一杯最苦的酒,我尝了一口,可比人生甜多了。”
“嵯峨二迟迟没有杀温政,就是在顾忌他表妹的感受,他才是真正的武士。”安西说:“他深受自己的表妹,希望她幸福,愿意为她付出所有。你呢?你明明知道井原差点羞辱小姐,你却不闻不问,你明明知道小姐置于险境,却迟迟不出手相助。你明明知道小姐怀上了你的孩子,为了你自己的事业、家庭,却牺牲了小姐的幸福,将她推给了一个中国男人。”
他叹息:“你还算一个男人吗?”
影佑默然,一声不吭。
“我眼睛瞎了,心却还没有瞎。”安西说:“小姐带女儿和你相认,如果没有她丈夫的默许,她会这么做吗?”他说:“小姐从小就是一个很自立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总是不愿意求别人。”
他叹息:“我真希望,她对我下令,让我去杀那个中国男人,那个她所谓的丈夫。”
“你的意思是……”
“是的。”安西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去杀了温政。”他解释说:“这样,你不会为难,嵯峨二不会为难,小姐不会为难,也许,她唯一需要为难的,就是我。”
他拿起明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明杖“笃笃笃”的敲打声,声声都仿佛敲打在影佑的心上,犹如沉重的叹息。
影佑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因为对袁文下的指令,是由军部下达的,是军部的意思。日军进攻上海,是不敢进攻租界的,首当其冲的是闸北,是十九路军。在进攻之前,特工、浪人们首先要消灭的,是支持抗日的袍哥,尤其是领头的温老板。
温政是日本特工的名单上,位列第一要除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