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隐藏最深的人
贺军赤红双眼,沉重地说:“我不希望上海变成第二个济南。,墈′书?君, /唔?错?内!容+”
邬文静坚定地点点头。
“你要紧盯安西公馆那些日本浪人的动向,日军要行动,这些浪人总是先闹事,是先锋。”
“你放心,我己经在做了。”
“南京方面,让中央军不要支持十九路军,我也难啊。”贺军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不由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头发少了很多,当年的有志军人摘下了深藏的面具,露出了地中海的头顶。
世界磨平了他的棱角,是从头开始的。邬文静对这位上级第一次有了深深的理解和同情。贺军话锋一转:“对于中共,你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看法。”
“真的没有?”
“真的。”
“那就好。”贺军长吁了一口气。他的眼中露出了杀气,他说:“该收网了。”
“对了。”邬文静说:“温夫人招聘了一个月嫂。”
“月嫂?”贺军眼睛亮了起来:“这是渗透进去的机会啊,这是你派遣去的人?”
“是的。这个月嫂己经渗透进去了,她一首在监视温老板夫妇的一举一动,还有周宅洗衣女肖大娘、门口拉黄包车的小七都是我派遣去的密探。”她拿出了糟坊的设计图:“万老先生极其自负,他认为我们找不出设计上的破绽,因为从图纸上看,这就是一张完整的宅院图。,微¨趣-晓·税¨ ~醉′薪\章\结_庚·薪,快?”
“难道,你己经看出什么了?”
“我没有看出来,但有人看出来了。”她悠然说:“这个人就是袁文。”
“你确定?”
“是的,我想,她己经找到了,她找到了,也就等于我找到了。”她笑得很愉快,长吁了一口气:“我想,如此隐密的地方,如此的花空心思,如此的提前布局,在当前如此危急关头,中共最核心的人物,就藏在那里。”
贺军急切地问:“这个地方在哪里?”
“就在袁文消失的地方。”她说:“袁文在周宅奇怪的消失了。”
“你确定。”
“当然,就如同我确定太阳明天要升起一样。”她松了一口气:“肖大娘亲眼看到的,这么久的监视,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流星开枪之后并没有立即撤退,而是迅速移动枪支,将瞄准镜对准了温政。机器的轰鸣声掩盖了枪声,没有人注意到楼顶上的她。她的手依然很稳定,她的心依然冷如磐石。
两年多以前,她独自去东北执行任务,不幸被日军抓捕,她经受住了酷刑,却因不能忍受羞辱猥亵而叛变。
日本当时正在执行“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的政策。日本间谍机关如获至宝,最早成立的东北特高课对她进行了精心训练、伪装,并将其以中共特工身份送往苏联“契卡”,获得了“契卡”的信任,以共产国际特派员的身份回到上海,在上海,她只与影佑单线联系,安西、袁文等人都不知道她己经是日本特工。/天¨禧`暁+说
除了影佑,整个大上海,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这支狙击枪是温政亲手交给她的,她就要用这支枪狙杀温政。这是不是很残酷而讽刺?
她只要轻轻扣动机,一切就结束了。
她才是隐藏最深的内奸。
七叔看着温政,意味深长的眼中露出深深的忧虑和悲伤。
温政平静地走到窗前,这样,他的整个人就完全暴露在狙击枪准星的十字线上。
他看着流星的方向,点燃了一支烟。
窗外的晨光照在他的身上,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阴影,但若是没有这些阴影,又如何能知道我们正站在光里。
香烟袅袅,那些依然固执勇敢地行走在光与暗的边缘,一片蛮荒的世界里,还再需要行走于光暗之间的人吗?
年少时不明白为何要望尽天涯路,不明白为何会道天凉好个秋。不明白幽梦里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思忆之痛,不明白僧庐下夜听细雨点滴到天明的黍离之悲。不明白项脊轩中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不明白姑苏城外独对愁眠的渔火钟声。
读得懂词中意,奈何参不透句中情。
是啊,年少之时,又怎么会懂丧子亡妻,怎么会懂国破家亡,怎么会懂人鬼殊途,怎么会懂名落孙山,怎么会懂生离死别,怎么会懂乱世蝼蚁?
没有生,哪有别?没有死,又哪有生?
特工永远是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
流星的眼睛渐渐潮润,瞄准镜里温政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仿佛变得不真实起来。特工要无情,她扣扳机的手却轻轻松了下去。她难道实在不忍心,实在下不了手?
为人君者,不为刀俎,便成鱼肉。这个道理她难道不懂?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她一扣扳机,一枪打了出去。子弹在空中,激起一阵群鸦。
她把子弹打向绸庄上面的天空。
群鸦在温政头上飞舞,温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流星的方向,对七叔说:“你知道五爷为什么会死?”不等七叔回答,他解释说:“就是话太多。”
“你把这里处理一下,我先回去了。”他叹息:“我再不回去,天恐怕都要坍塌了。”
贺军亲自带领侦缉队、警察署,还配备了警备司令部的宪兵,调集了几乎所有精兵强将,将糟坊方圆几条街的地方全部封锁,所有出入口均有人马,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志得意满地对手下说:“中共的人,这次插翅难逃,今日我们要为党国建功。消灭中共中央,在此一举。”
他仿佛看到了升官晋爵的未来。
邬文静带人来到了周淮杨老先生的宅院,找到面对糟坊的墙,下令手下用锤子砸开了一个墙面,众人沿墙洞蜂拥而入,里面果然是一处宅子。
物哀、幽玄、侘寂。
温政和袁文正在木地板上席地而坐,从容品茶。他很诧异:“这是我的家,你们来做什么?”
众人搜查,没有任何结果,没有任何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
邬文静说:“你为什么把宅子修建成这个样子?这个地方连门都没有?”
温政淡淡地说:“在这乱世,建一个清静的地方,存放贵重物品,寻一处心灵寄托之地,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邬文静说说:“可是,这里是日本园林的风格。”
“我在日本留过学,我妻子又是日本人,我把这里建成日式的宅院,有问题吗?”
“没有。”邬文静悻悻地说,她搞不懂,肖大娘提供的线索,自己哪里判断错了?温政淡淡地说:“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骚扰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贺军尴尬地亲自向温政连连道歉。一时闹得沸沸扬扬,颜面尽失。
国民党的主要特务们都被吸引过来了,伍豪等人早己经在李玉龙带领的红队队员护送下,利用这个时间差,避开敌人,告别了这个他们战斗、生活了西年多的城市,从容离开上海,然后经广东汕头、大埔,从福建永定转往中央苏区。
疾风知劲草,对于这段革命经历,伍豪后来说过:“经过大革命和白色恐怖的锻炼,坚定了我对革命的信心和决心。我做工作没有灰心过,在敌人公开压迫下没有胆怯过。”
隔了几天,贺军请杜先生出面,在大中华饭店摆席,为温政压惊、奉茶、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