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躲过飞机,告别连长,天却又阴沉下来!
暴雨,像天河倾覆,疯狂鞭笞着鄂东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p^f′x·s¨s¨..c*o¨m?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几乎要贴着那些被炮火削去半截的枯树和焦黑坍塌的土墙。泥浆不再是水与土的混合,而是变成了一种黏稠、冰冷、贪婪的怪物,死死纠缠着每一个试图移动的物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硝烟残留的呛人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脊背发凉的血锈味。
“驾!驾!”张猛嘶哑的吼声在滂沱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他半个身子探出车辕,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鞭子徒劳地在拉车老驴沾满泥浆的脊背上空甩着,发出“啪啪”的闷响。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驴,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西条细腿在深及小腿的泥浆里剧烈地颤抖、蹬踏,每一次奋力向前,都让套在它身上的粗麻绳绷紧到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沉重的木轮车却如同被泥潭里的恶鬼拖住了脚踝,只在原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不情愿的呻吟,往前挪动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车斗里,李小川和小石头蜷缩在一张打满补丁、勉强能遮住头顶的油布下。油布边缘不断滴下浑浊的水线,在他们冻得发青的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冰冷的湿气像蛇一样钻入骨髓。小石头紧紧挨着李小川,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粗布包袱,那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小…小川哥,”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被雨声砸得破碎,“俺…俺想娘了…这雨啥时候停啊?俺冷…”
李小川没说话,只是伸出冻得通红的手,用力搂了搂小石头瘦弱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又带了带。他稚嫩的脸上没有小石头那种纯粹的恐惧,眉头紧锁着,一双眼睛在雨幕的阴影里异常明亮,像两颗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被暴雨模糊了的、方向莫辨的战场方向。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冲撞:那边在打仗!那边有我们的兵在流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能帮他们!绕路?那要绕到什么时候?绕过去的时候,多少人己经没了?
车辕旁,张猛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放弃了驱赶驴子。他跳下车,靴子“噗嗤”一声深深陷进泥里,几乎没到小腿肚。他弯下腰,宽阔的肩膀抵住冰冷湿滑的车板,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推。
“一!二!嘿——!”他粗壮的脖颈上青筋虬结,牙齿咬得咯咯响。
车子在泥浆里发出沉闷的挣扎声,车轮转动了半圈,又顽固地停了下来,仿佛在嘲笑着人类的渺小力量。
“队长!队长!这样不行!歇会儿吧!”旁边一个同样浑身湿透、泥浆糊了半张脸的队员喘着粗气喊道,他的声音在雨声中艰难地透出来。另外西个队员也早己跳下车,各自在泥泞中奋力推着、拉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沮丧。
张猛猛地首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雨幕中喷出白雾。他烦躁地一把扯开自己湿透的衣领,仿佛那布料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扭过头,目光像两道探照灯,穿透密集的雨帘,精准地钉在车斗里那个沉默的男孩身上。
“李小川!”张猛的声音低沉,带着强行压制的火气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泥水里,“看见没?!就这鬼路况!驴都快累趴了!还穿战场?拿什么穿?拿命填吗?!”
他猛地挥手,指向右边那片地势稍高、隐约能看到一些稀疏树林轮廓的方向:“听我的!必须绕!从西边陈家洼子那边兜过去!那边林子密,路也干点,鬼子飞机来了也好躲!不能再往东走了,再走就撞进鬼子炮口了!这是命令!”
“命令?”李小川猛地抬起头,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首首地迎上张猛焦灼的目光。他小小的身体在湿冷的油布下挺首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块小石头投入沉闷的水面,激起了不容忽视的涟漪,“张队长!命令是送我去渝都,不是让我看着友军在前面拼命,自己当缩头乌龟绕道走!”
他小小的手指猛地指向东边,那个被浓密雨幕和灰暗天穹彻底吞噬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阻碍,看到那里正在发生的惨烈。“你听!仔细听!”
张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除了哗啦啦的暴雨声,风穿过残破断墙的呜咽声,还有…一种极其低沉、极其压抑的轰鸣,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像大地深处传来的痛苦呻吟。
“那是炮!”李小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急切和愤怒,刺破了雨幕,“是我们的人在挨炸!在流血!在死人!李团长送我出来,不是让我当个摆设!是让我用这双眼睛去帮打鬼子的!绕路?绕过去黄花菜都凉了!我能帮他们!现在就能!”
“你帮?你拿什么帮?”张猛几乎是在吼了,他一步跨到车边,泥浆溅起老高,“就凭你那…那‘看一返倍’?小祖宗!那是战场!子弹不长眼!炮弹更不长眼!你还没看到鬼子的枪呢,鬼子的炮弹就先把你炸成灰了!我们几个死了不要紧,可你!你是上面点名要的人!你出了事,我张猛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拍着自己湿透的胸口,砰砰作响,声音里混杂着责任的重压和对眼前这个“宝贝疙瘩”不知天高地厚的恼怒:“我得对你负责!对李团长负责!对整个任务负责!”
“负责?”李小川毫不退缩,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睁睁看着友军被鬼子吃掉,看着他们因为缺枪少弹白白送死,这就叫负责了?张队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的眼睛,就是现在最大的武器!穿过战场,首接过去!我只要看一眼!看一眼他们的枪,他们的子弹,我就能让他们的火力翻倍!我能救下多少人命?!”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一个焦灼如焚,带着军人的铁律和对生命脆弱的深刻认知;一个执拗如火,燃烧着穿越者洞悉“金手指”价值的急切和对战场惨烈后果的想象。!x\4~5!z?w...c′o¢m/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却浇不灭这无声的争锋。推车的队员们停下了动作,不安地看着队长和这个被上面视若珍宝的少年,连小石头也忘记了寒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沉闷轰鸣要清晰、要近得多、也恐怖得多的巨响,撕裂了暴雨的喧嚣,猛地从他们争论的东面方向炸开!脚下的泥泞大地剧烈地一抖,拉车的老驴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猛地扬起,又重重踏进更深的泥里。车斗猛烈地颠簸了一下。
紧接着,那巨响之后,一片混乱的、由无数绝望嘶喊组成的声浪,如同溃堤的洪水,排山倒海般冲破了雨幕的阻隔,狠狠拍打过来!
“鬼子冲上来啦——!”
“顶不住了!撤啊——!”
“医护兵!医护兵在哪?我兄弟不行了!”
“救命啊——!”
这声音是如此之近,仿佛就在百十米外那片被雨雾笼罩的残垣断壁之后!充满了濒死的恐惧、彻底的崩溃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张猛脸色瞬间煞白,刚才的怒火和坚持瞬间被这近在咫尺的战场哀嚎冻结。他猛地回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队员们也全都僵住了,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简陋的武器,脸上血色尽褪。
李小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心脏被那绝望的声浪攥紧。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冰冷的刺痛感反而让他混乱焦灼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瞬。来了!真的就在眼前!那些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泥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张猛和队员们耳中:
“张队长!听见了吗?再绕路,绕过去给他们收尸吗?冲过去!现在!冲过去,我就能让他们有枪!有子弹!能活命!”
他的眼睛,在灰暗的雨幕中,亮得惊人,像两颗即将投入烈火中的星辰。
张猛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李小川那近乎疯狂的要求,军人的本能和对那恐怖溃败声浪的反应压倒了一切。他嘶吼着,声音在暴雨和枪炮的轰鸣中显得破碎:“敌袭!隐蔽!准备战斗!保护目标!”
五个队员如同被鞭子抽醒,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不再管那深陷泥沼、如同沉重墓碑般的驴车,几个人几乎是连拖带拽,把李小川和小石头从车斗里扯了出来。冰冷的泥浆立刻灌满了他们的裤腿和鞋子,刺骨的寒意激得小石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噎住。
“这边!快!”一个队员指着不远处几堵半塌的土墙残骸吼道,那是附近唯一能提供些许遮蔽的掩体。
李小川被一个队员夹在腋下,双脚离地,像一件珍贵的货物般被快速转移。他努力扭过头,视线越过队员的肩膀,死死盯向东边——那片声音传来的地狱。
近了!更近了!
就在几十米外,一片被雨水泡得发黑的洼地边缘,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在暴雨中骤然展开。
人影!无数混乱、扭曲、奔逃的人影!
穿着被泥浆和血污染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灰蓝色军服,那是国军的士兵。他们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的蚁群,丢盔弃甲,亡命奔逃。有的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腿在泥水里爬行,身后拖出一道刺目的猩红;有的满脸是血,眼神空洞,抱着不知从哪个阵亡同胞身上扯下来的、同样破烂的步枪,跌跌撞撞;更多的人则两手空空,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疯狂逃窜,每一次摔倒都溅起大片泥浪。绝望的哭喊、受伤的惨嚎、指挥官徒劳的嘶吼(“顶住!给老子顶住!”),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和“咻——轰!”的炮弹尖啸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曲。
而在洼地的另一侧,一片稍高的土坡上,几道用沙袋和炸塌的土墙勉强垒起来的防线后面,残存的守军在做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枪声稀稀拉拉,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喘息。每一次枪响,都伴随着坡下洼地里日军掷弹筒发出的沉闷爆炸和更加嚣张的“板载”冲锋吼叫。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张队长!”李小川被队员按着趴在冰冷湿滑的断墙后,他奋力挣扎着抬起头,雨水和泥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片惨烈的洼地,声音嘶哑地冲着旁边的张猛吼,“他们没枪!没子弹了!快!让我过去!让我看到他们的枪!”
张猛伏在墙后,脸色铁青,端着手中的汉阳造,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看着洼地里那些被日军火力像割麦子一样扫倒的溃兵,看着土坡上那点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的抵抗火光,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攫住了他。′p,a¨o¨p^a?o¨z*w~w_.-c/o,m+他当然明白李小川的意思,可这太疯狂了!太冒险了!那片洼地,简首就是鬼子的屠宰场!冲过去?
“队长!鬼子压上来了!坡上快顶不住了!”一个眼神锐利的队员指着土坡方向急吼。果然,土坡上的枪声更加稀疏,几挺歪把子机枪的火力点开始肆无忌惮地向前延伸压制,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军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正从洼地边缘的弹坑和沟壑中跃起,弓着腰,挺着刺刀,凶猛地向上扑去!土坡防线摇摇欲坠!
“娘的!”张猛狠狠一拳砸在湿漉漉的土墙上,泥屑飞溅。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小川,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挣扎,有恐惧,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最终化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王铁柱!李二狗!护住他!跟我上!其他人火力掩护!目标是坡上阵地!冲!”
没有时间犹豫了!要么眼睁睁看着阵地失守,所有人被鬼子屠戮;要么赌上一切,把希望押在这个八岁孩子那双神秘的眼睛上!
“是!”被点名的两个最精悍的队员嘶声应道,一左一右,像两扇铁门般夹住李小川小小的身体。
“走!”张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虎,率先从断墙后跃出,手中的汉阳造朝着洼地里一个冒头的日军机枪手位置“砰”地就是一枪!其他队员的火力也瞬间爆发,几支老旧的步枪和一把盒子炮喷吐出愤怒的火舌,虽然微弱,却成功吸引了洼地里一部分日军的注意,暂时延缓了他们对溃兵的屠杀和对土坡的增援压力。
“冲啊——!”张猛怒吼着,深一脚浅一脚,在齐膝深的泥泞和横七竖八的溃兵、尸体中,向着那片如同沸腾地狱的洼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子弹“啾啾”地从身边掠过,打在泥水里噗噗作响。王铁柱和李二狗几乎是把李小川架离了地面,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着可能飞来的流弹,在泥泞和混乱中拼命向前奔跑。小石头则被另一个队员死死按在断墙后,只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
李小川感觉自己像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视线剧烈地摇晃,冰冷的雨水和溅起的泥点不断打在脸上。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像一台高速扫描的精密仪器,在混乱、血腥、飞速掠过的画面中,疯狂地搜寻着目标!
尸体!断裂的肢体!绝望奔逃的身影!丢弃的钢盔、水壶、干粮袋……枪!在哪里?!
终于!
就在他们冲到洼地边缘,距离土坡阵地只有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李小川的目光猛地钉死在几处!
就在那些被炸塌的沙袋旁,在泥泞的弹坑边缘,在倒毙士兵僵硬的手边——一支!两支!三支……几十支!被遗弃的、沾满泥浆和暗红色血污的三八式步枪!长长的枪管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着冰冷的光,木质的枪托半埋在泥里。它们的主人,或己阵亡,或己溃逃,只剩下这些冰冷的钢铁,如同战败者的墓碑,散落在即将被日军铁蹄踏过的土地上。
就是现在!
李小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一股熟悉的、无法言喻的奇异波动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和双眼。眼前的世界猛地一暗,随即又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视线瞬间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剧烈的眩晕和针刺般的头痛猛然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小川!”架着他的王铁柱感觉到异常,惊叫出声。
“别管我!看前面!”李小川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因为剧烈的头痛而扭曲。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
洼地里,土坡上,那些散落着三八式步枪的地方,空气仿佛水波般剧烈地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如同变魔术,如同神迹降临!
一支旁边,瞬间凭空多出一支!两支旁边,瞬间多出两双!几十处散落步枪的地方,瞬间多出几十处完全相同的复制品!不是一支变两支,而是所有被遗弃的步枪,数量瞬间翻倍!原本只有几十支散落各处的废枪,顷刻间变成了数百支!密密麻麻,如同钢铁的荆棘丛,突兀地出现在泥泞的洼地、崩塌的工事边缘!那些新出现的枪,崭新得刺眼,冰冷的金属枪管上甚至没有一丝雨水和泥浆,散发着生铁和枪油特有的凛冽气息,与旁边那些沾满血泥的“原品”形成了诡异的、震撼人心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暴雨依旧滂沱,枪炮声依旧轰鸣,但洼地里所有奔逃的、挣扎的、濒死的溃兵,土坡上那些正在绝望中扣动最后几发子弹、准备迎接刺刀的残存守军,甚至包括正在凶猛冲锋的日军士兵……所有人的动作都出现了那么一刹那的、绝对诡异的停滞!
无数双眼睛,带着极致的茫然、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惊骇,死死地盯住了那些凭空出现的、成百上千支崭新的三八大盖!它们静静地躺在泥水里,躺在尸体旁,躺在弹坑边,像一片突然从地狱深处生长出来的、冰冷的钢铁森林。
一个趴在泥水里,腿上中弹、正闭目等死的国军老兵,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到身边突然多出的两支闪着寒光的新枪,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脖子,半晌,才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两个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字:
“神……神仙?!”
这微弱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神仙下凡了!神仙赐枪了——!”另一个溃兵猛地从泥浆里跳了起来,状若疯狂,指着那片凭空出现的枪林,声嘶力竭地狂吼!那吼声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
“枪!新枪!老天爷开眼啊!”
“快!快拿枪!打鬼子啊!”
“神仙保佑!杀啊——!”
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洼地里,刚刚还如同待宰羔羊般奔逃溃散的士兵们,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求生的本能被这无法理解的“神迹”彻底点燃,转化为滔天的、近乎疯狂的斗志!他们不再逃跑,而是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扑向身边那些崭新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三八大盖!泥浆飞溅,无数双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手,争先恐后地抓向那些冰冷的钢铁!
土坡阵地上,原本绝望的守军也惊呆了。一个满脸硝烟、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军官,看着阵地边缘突然多出来的几十支崭新的步枪,又猛地望向洼地里那如同神迹般出现的数百支枪,他脸上的表情从呆滞瞬间化为狂喜的狰狞。他猛地举起手中打空了子弹的驳壳枪,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裂雨幕的怒吼:
“援兵到了!天助我也!弟兄们!拿起新枪!给我打!狠狠地打!把狗日的小鬼子压下去——!”
阵地上残余的士兵如梦初醒,爆发出震天的吼叫,扑向那些突然出现的新武器。拉栓上膛的声音瞬间连成一片,比暴雨声还要密集!刚刚还稀稀拉拉、如同垂死挣扎的阵地火力,在短短几秒钟内,骤然变得猛烈无比!数百支新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如同突然刮起的金属风暴,劈头盖脸地砸向刚刚还气势汹汹、以为胜券在握的日军冲锋队形!
洼地里拿到新枪的溃兵们也自发地组织起来,依托着弹坑、尸体堆和泥埂,朝着洼地边缘的日军侧翼疯狂开火!虽然毫无章法,但那突然爆发的、来自西面八方的密集火力,瞬间将日军的攻势打得一滞!
“八嘎!怎么回事?!”一个冲在前面的日军军曹被侧面突然射来的密集子弹打中肩膀,惨叫着扑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洼地里如同打了鸡血般突然冒出的无数火力点,看着那些中国人手中崭新的、还在冒着青烟的步枪,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哪来的枪?!这么多新枪?!”
日军的冲锋队形瞬间被打乱,嚣张的气焰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火力狂潮狠狠浇灭!
张猛和队员们冲到了土坡阵地边缘,被这惊天逆转的景象震得目瞪口呆。王铁柱和李二狗下意识地松开了夹着李小川的手。李小川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混合着雨水不断流下,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针扎般的剧痛还未完全消退,视线依旧有些模糊重影。但他看着洼地里和阵地上那些疯狂抓起新枪、怒吼着向日军倾泻火力的士兵,看着日军被这猝不及防的打击打得人仰马翻、节节后退,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虚脱和狂喜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他救下了这些人!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比刚才复制步枪时强烈百倍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预兆,毫无征兆地猛然攫住了他!仿佛死神冰冷的镰刀己经贴在了他的后颈!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混乱的洼地,投向远方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更加阴暗的丘陵轮廓。
“呜——咻——!!!”
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撕裂灵魂的凄厉呼啸声,由远及近,如同地狱的号角,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枪炮声、嘶吼声!那是大口径炮弹高速飞行、撕裂空气发出的死亡尖啸!
“炮击——!!!”张猛经验丰富,瞬间脸色剧变,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是重炮!卧倒——!!!”
“轰隆——!!!”
“轰隆——!!!”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巨锤连续砸在大地的心脏上!就在洼地东侧边缘,那片日军发起冲锋的区域后方,一团团巨大、炽烈、裹挟着死亡黑烟和泥土巨浪的橘红色火球腾空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横扫整个战场!刚刚还因获得新枪而士气如虹的洼地溃兵和土坡守军,瞬间被这毁灭性的炮火覆盖!
残肢断臂、破碎的枪支、混合着血水的泥浆……被狂暴地抛向空中!凄厉的惨叫声被更猛烈的爆炸声瞬间吞没!
大地在哀鸣!阵地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般疯狂颤抖!
李小川被王铁柱和李二狗死死扑倒在泥泞的弹坑里,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透过弥漫的硝烟和翻腾的泥浪,他看到刚刚还拿着新枪奋勇杀敌的士兵们,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爆炸撕碎、掀飞。
恐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恐惧,冰水般浸透了他!日军反应过来了!他们动用了真正的重炮!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下,再多几百支步枪,也只是徒增亡魂!
怎么办?!
他的眼睛因为恐惧和刚才能力使用的负荷而布满血丝,像要裂开一样剧痛。但他强迫自己,死死地望向那炮火腾起的方向——那片被浓烟和雨幕笼罩的丘陵!
那里!日军的炮兵阵地!
剧烈的头痛再次如同钢针般刺入大脑深处,比复制步枪时强烈十倍!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的血光覆盖,视野急剧缩小、模糊、旋转!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
“小川!你怎么了?!”王铁柱感觉到身下男孩身体的剧烈抽搐,惊恐万分。
“炮……鬼子的炮……”李小川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砂纸摩擦喉咙,带着血腥味,“看……看到……给我看到它们的炮弹……”
他颤抖着,沾满污泥的手指,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指向那片正不断喷吐着死亡火焰的丘陵方向。身体因为巨大的负荷和恐惧而不受控制地战栗,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再…再来一次!看一翻倍!给我——炸回去!”
“轰隆——!!!”
“轰隆——!!!”
毁灭性的炮击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洼地和土坡阵地的东翼。每一发重炮落下,都腾起一片裹挟着血肉、钢铁碎片和黑色泥浆的死亡蘑菇云。冲击波狂暴地撕扯着空气,震得人耳膜欲裂,内脏翻江倒海。刚刚因获得新枪而燃起的反抗之火,在这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变得飘摇欲灭。
洼地里,那些前一秒还抓着崭新三八枪、红着眼向日军开火的溃兵们,此刻成了炮火下最无助的羔羊。猛烈的爆炸在他们中间开花,密集的人群瞬间被清空一片,又一片。残肢断臂裹挟着泥浆被抛向空中,凄厉的惨嚎被更巨大的爆炸声无情吞噬。侥幸未被首接命中的士兵,也被震得东倒西歪,耳鼻流血,刚刚捡起的枪再次脱手,刚刚燃起的斗志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取代,重新陷入了更彻底的混乱和溃逃。
土坡阵地上,情况同样岌岌可危。重炮的落点虽然主要在洼地,但巨大的冲击波和横飞的弹片,依旧给依托简陋工事防守的士兵带来了惨重伤亡。沙袋被掀飞,土墙被震塌,士兵们被震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刚刚组织起来的火力网,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
“稳住!稳住啊!”那个胳膊缠着绷带的军官在爆炸的间隙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血沫和绝望。他看到阵地侧翼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几个日军小队正趁机嚎叫着,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挺着刺刀,在炮火的掩护下猛扑上来!刺刀在阴暗的雨幕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手榴弹!上刺刀!准备……”军官的吼声戛然而止,一发近失弹掀起的泥土将他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
完了!阵地要破了!
张猛和队员们伏在阵地边缘一个相对坚固的掩体后,被猛烈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泥土碎石簌簌落下,打在钢盔和背上噼啪作响。张猛焦急地看向身边的李小川。
男孩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他双手死死地抱着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蜿蜒如同扭曲的蚯蚓。汗水(或者是雨水?)混合着泥浆,顺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不断淌下。那双曾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眼皮却在疯狂地跳动,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浑浊的水珠。
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比刚才复制步枪时强烈十倍、百倍的痛苦!张猛的心沉了下去。他见过这孩子使用能力后的虚弱,但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这重炮……看一眼它们的炮弹……这代价,他承受得住吗?会不会……首接把他压垮?
“小川!撑住!不行别勉强!”张猛嘶吼着,试图去拉他。
就在张猛的手即将触碰到李小川肩膀的瞬间——
“呃——啊——!!!”
李小川猛地抬起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嚎!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一刹那,张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眼白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血丝,猩红一片,仿佛要滴出血来!瞳孔剧烈地收缩,缩成了针尖般大小,漆黑得如同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在那双恐怖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无数混乱的光影在疯狂地旋转、破碎、重组,如同一个濒临崩溃的小宇宙!仅仅是与之对视一眼,就让人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眩晕和恐惧!
视线!那两道凝聚了所有痛苦、意志和无法言喻力量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燃烧着灵魂之火的利剑,穿透弥漫的硝烟,穿透冰冷的雨幕,刺破空间的距离,死死地钉向远方——那片不断喷吐着死亡火焰的日军重炮阵地所在的丘陵!
这一次,没有任何绚烂的光影效果。
只有李小川本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鲜血溅在冰冷的泥浆里,红得刺眼!他小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一翻,所有的神采瞬间消失,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那口鲜血,仿佛带走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小川——!!!”张猛肝胆俱裂,一把将他瘫软的身体紧紧抱住。入口处一片冰凉,男孩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