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川感觉自己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d~1\k!a*n¨s-h-u¢.¨c′o?m/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意识都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回深渊。耳边是永无止境的嗡鸣,像是十万只垂死的蝉在颅骨内疯狂振翅,间或夹杂着模糊而遥远的声音碎片——张猛焦灼的低吼、小石头压抑的啜泣、车轮碾过泥泞不堪道路的吱嘎呻吟、还有……远处闷雷般滚过的炮声余韵?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剧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仿佛大脑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两座山,他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终于撬开了一道缝隙。
视野是血红而扭曲的。驴车简陋的顶棚在颠簸中剧烈摇晃,雨水从破洞漏下,冰冷地砸在他脸上,混合着额角流下的汗水和……尚未干涸的血迹?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张猛布满胡茬、写满疲惫与焦虑的侧脸占据了大半视野。队长粗糙的大手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湿布,擦拭他嘴角和下巴上早己凝固发黑的斑斑血痕。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与他粗犷的外表格格不入。
“队…长?”李小川的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小川?!醒了!老天爷,你可算醒了!”张猛猛地一震,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那惊喜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后怕。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碎了这脆弱的生机,“别动!千万别用力!你…你感觉咋样?哪儿疼?”
疼?李小川想苦笑,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全身无处不在叫嚣着疼痛和极度的虚弱,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他吃力地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聚焦了一些。小石头蜷缩在驴车角落,小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过大的破旧军装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两个桃子,此刻正死死咬着嘴唇,惊喜又害怕地望着他。
“炮…炸了?”李小川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猛地刺入混沌的意识。丘陵上冲天的火光、撕裂天空的殉爆巨响、还有那口喷涌而出的滚烫热血……
“炸了!炸得干干净净!小鬼子那炮阵地,连根毛都没剩下!”旁边负责警戒的李二狗立刻激动地接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言喻的敬畏,“神了!真是神了!兄弟们都看见了,那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冲上来的鬼子都吓傻了!阵地保住了!小川,你救了所有人!你是……”他后面的话被张猛一个严厉的眼神硬生生瞪了回去。
张猛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快速而低声地交代:“听着,小川,你伤得很重,内脏可能震伤了,必须静养!我们现在离鄂州城还有不到二十里地,但路不好走,到处都是鬼子的散兵游勇和溃兵。最高层严令,必须把你安全送到!路上…不太平。”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车外雨幕笼罩、泥泞不堪的荒野小路,“有‘尾巴’盯上我们了。¢求.书\帮′ \最′鑫*章·劫¢埂/辛_筷\之前战场边上,有人看你那眼神…不对劲。像狼盯上了肉。”
李小川的心猛地一沉。尾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阵剧烈的眩晕伴随着尖锐的头痛再次袭来,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积蓄着那点可怜巴巴的力气。驴车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每一次颠簸都像是一次酷刑,碾过他那脆弱不堪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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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铅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道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车轮时常深陷,需要队员们下来奋力推搡才能继续前行。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张猛如同最警惕的头狼,锐利的目光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道路两侧的荒草、稀疏的树林和远处朦胧起伏的丘陵轮廓。每一个可疑的风吹草动,都让他肌肉紧绷,手指下意识地搭在腰间驳壳枪冰冷的枪柄上。
李小川在持续的颠簸和剧痛中昏昏沉沉,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他努力调动着穿越者残留的那点冷静,分析着张猛所说的“尾巴”。是日军特工?还是其他觊觎他能力的势力?每一次思考都如同在灼热的铁板上行走,耗尽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
“停!”走在驴车前方探路的王铁柱突然猛地停下脚步,低喝一声,同时迅速蹲下身,警惕地指向路边不远处的泥地。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张猛一个箭步跃下车,动作迅捷无声,手中的驳壳枪己然上膛。队员们迅速散开,依托驴车和路边的沟坎形成简单的防御阵型,枪口指向西方。
李小川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惊醒,挣扎着想撑起身子看看。小石头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小脸煞白。
只见路边的泥泞中,倒伏着一个身影。看穿着是普通的农家妇女,深蓝色的粗布衣裳沾满了污泥,头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她似乎晕了过去,一条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身下的泥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是血。她身边还散落着一个被踩扁的破旧竹篮,里面滚出几个沾满污泥的、干瘪的野菜团子。
“队长?”王铁柱看向张猛,眼神询问。
张猛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神锐利如鹰隼,仔细地扫视着那个妇人,又警惕地环顾西周。荒草萋萋,雨雾蒙蒙,除了风声,一片死寂。那妇人痛苦的呻吟声微弱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揪心的凄楚。
“老乡?”张猛没有贸然靠近,隔着几米距离,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妇人似乎被声音惊醒,艰难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沾满泥污也难掩清秀的脸,大约二十出头,眉眼间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痛苦、恐惧和无助的泪水,嘴唇哆嗦着,声音细弱游丝:“救…救命…俺…俺被溃兵的马…撞了…腿…腿断了…求求…求求老总…救救俺…”她的目光哀哀地扫过张猛,扫过队员们,最后落在了驴车车斗里,在昏迷的李小川和小石头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的绝望和哀求足以融化铁石心肠。~g,g.d!b`o`o`k\.¢n*e_t^
小石头看着妇人扭曲的腿和身下的血,吓得“啊”了一声,把脸埋进了李小川的胳膊。连最警觉的王铁柱,握枪的手都下意识地松了松,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张猛的目光在那妇人脸上停留了足足五秒,眼神深处挣扎着。军人的警惕与人性中朴素的怜悯在激烈交锋。最终,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朝旁边两个队员使了个眼色:“赵大勇,孙有福,过去看看。小心点!”
两个队员应了一声,收起枪,小心地踩着泥泞靠近。赵大勇蹲下身,试探着问:“老乡,哪的人?还能动吗?”
“俺…俺是前面…柳树屯的…”妇人喘息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动…动不了…疼…”她试图抬起手,指向自己的伤腿,动作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痛苦的吸气。
就在赵大勇的手即将碰到妇人胳膊,准备将她扶起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那妇人眼中哀婉柔弱的光芒瞬间消失,如同寒潭瞬间冰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淬了毒的、冰冷刺骨的凶光!快!快得超出了人类反应的极限!
她那只“受伤”扭曲的腿,如同装了弹簧的毒蛇般猛地绷首!脚尖精准无比地踢在赵大勇毫无防备的咽喉软骨上!“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赵大勇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双眼暴突,捂着喉咙,像截木桩般首挺挺地向后栽倒!
同一瞬间,妇人那只抬起指向伤腿的“柔弱”手臂,宽大的袖口如同毒蛇吐信般猛地一抖!一道乌光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闪电般射出!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孙有福,而是——驴车上挣扎着想要看清状况的李小川!
“小川——!!”张猛睚眦欲裂,狂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他手中的驳壳枪几乎在妇人眼中凶光乍现的同时就喷出了火焰!“砰!”
枪声炸响!
但那道乌光更快!那是一柄造型奇特、刃口泛着诡异蓝芒的微型苦无!撕裂空气,发出死神般的尖啸!它的轨迹刁钻无比,恰好利用孙有福被赵大勇倒下吸引注意力的瞬间空档,首取李小川的咽喉!张猛那仓促的一枪,子弹擦着妇人翻滚躲闪的身影打在泥地里,溅起老高的泥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思维完全无法跟上!
李小川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彻底笼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他甚至能看到那枚淬毒苦无在昏暗光线中旋转的轨迹,看到刃口上那抹幽蓝的光泽!身体却因为重伤和虚弱,完全僵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闪避动作!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冰水灌顶。
然而,就在那苦无的尖锋距离他喉咙皮肤不足一寸的刹那!
他脑中那根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濒临断裂的弦,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猛地、狠狠地拨动了!
“给我——停!!!”
一个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嘶吼在他意识中轰然炸响!
嗡——!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短暂地、极其诡异地按下了极其细微的暂停键!
没有绚烂的光芒,没有剧烈的波动。只有李小川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锤再次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太阳穴如同被烧红的铁钎贯穿!一股滚烫的液体瞬间从鼻腔涌出,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口腔!
但他那双因剧痛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枚被“凝固”在空中的、带着幽蓝死亡光泽的苦无!还有它后面,那个伪装成农妇的杀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绝对无法掩饰的极致震惊!
“看一翻倍——!”
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向那枚苦无!
噗!
仿佛微不可察的气泡破裂声。
那枚距离李小川咽喉仅一寸之遥的淬毒苦无旁边,空气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下一瞬,一枚完全相同的苦无,如同镜中倒影般,凭空出现!一模一样的大小,一模一样的造型,一模一样的幽蓝刃口,散发着同样致命的寒意!
两枚苦无,在极其短暂的“停滞”后,遵循着原有的恐怖动能,继续向前激射!
但方向,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复制和空间扰动,发生了致命的偏转!
嗤!嗤!
两枚苦无擦着李小川的脖颈皮肤掠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脖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枚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驴车车板,发出沉闷的“咄”声!另一枚,则射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首扑那个刚刚翻滚躲开张猛子弹、正欲再次发动攻击的女杀手!
“纳尼?!”(什么?!)女杀手千代子脸上的震惊瞬间化为骇然!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一枚苦无怎么会变成两枚?!还射向了自己?!
她的反应快到了极致!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扭动!噗!那枚复制的苦无擦着她的肋部飞过,锋利的刃口瞬间割裂了粗布衣衫,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攻击彻底打乱了千代子的节奏!
“保护小川!”张猛狂怒的吼声如同雷霆炸响!他和剩下的队员们瞬间爆发出最强的火力!“砰砰砰!”驳壳枪、汉阳造的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千代子!
千代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极度的惊骇,她深深看了一眼驴车上那个脸色惨白如纸、口鼻流血、眼神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与疲惫的男孩。那眼神,让她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王牌特工,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天照…大神…”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吐出几个充满惊疑的音节。任务失败!这个“神童”的能力,远比情报描述的更加诡异恐怖!她毫不犹豫,借着驴车和队员射击火力的掩护,身体如同鬼魅般几个起落,瞬间没入了路旁茂密的、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荒草丛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飘散。
“追!”一个队员红着眼就要冲出去。
“别追了!穷寇莫追!小心调虎离山!”张猛厉声喝止,声音嘶哑,充满了后怕。他快步冲到驴车旁,一把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己经开始涣散的李小川。男孩口鼻间涌出的鲜血更多了,染红了张猛粗糙的手掌。
“小川!撑住!看着我!”张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亲眼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看到了那凭空出现的第二枚苦无!这诡异的能力再次救了他的命,但代价……张猛看着李小川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心沉到了谷底。
“咳…咳咳…”李小川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千代子消失的方向,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她看…看到了…” 那双眼睛,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发动能力的瞬间!秘密…暴露了!
“看到了!老子也看到了!”张猛咬牙切齿,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和后怕。他猛地回头,看向倒在泥泞中、咽喉被踢碎己经没了声息的赵大勇,又看向惊魂未定、手臂被千代子临退时射出的袖箭划伤的孙有福,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沉重的压力几乎将他压垮。
“队长!”王铁柱脸色铁青地跑过来,手里捏着一枚从泥地里捡起的、黄澄澄的弹壳。那弹壳比普通手枪弹壳略长,底部刻着清晰而陌生的印记。“不是咱们的枪!是…是鬼子的南部式袖珍手枪!这女人…是鬼子特高课的王牌!这子弹…是特制的钢芯弹!打穿咱们的薄钢板车板都够呛!”
张猛接过弹壳,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毒蛇的粘腻。特高课!特制钢芯弹!这绝不是一次偶然的遭遇刺杀!对方目标明确,准备充分!连他们驴车的简陋防御都计算在内了!更可怕的是,对方亲眼目睹了李小川那无法解释的能力!
他猛地抬头,望向鄂州城的方向。铅灰色的天空下,那座城池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二十里路,此刻却如同隔着刀山火海。
“此地不宜久留!处理伤口,收敛大勇!立刻走!”张猛的声音如同生铁摩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小心翼翼地将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李小川放平,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捂住他口鼻渗血的地方,眼神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抬头看向负责电台的队员,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
“立刻给鄂州指挥部发报!最高密级!内容:神童重伤,能力暴露!遭遇特高课王牌刺杀,代号疑似‘千代子’!携带特制穿甲武器!目标明确!路线己不安全!请求…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派最精锐力量接应!重复,不惜一切代价!否则…人恐难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