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邸,书房。·8*1*y.u.e`s+h~u¢.\c?o,m-
灯火燃了一夜。
吏部尚书林正刚盯着那份刚拟好的《英才举荐考查条例》,眼球布满血丝。
“太傅,这东西……陛下会准吗?”他的声音干得像砂纸,“这等于把他废科举的旨意,给整个翻过来了。”
李渊端起冷透的茶,抿了一口。
“正刚,你没懂。”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奏章的标题上点了两下。
“我们不是在违抗陛下,我们是在‘实现’陛下的宏伟蓝图。”
林正刚愣住。
“陛下要‘唯才是举’,对不对?他要亲自‘面试’,对不对?”李渊看着他,“难道,我们要让陛下去跟一群屠夫、小贩讨论国计民生吗?那不是选才,那是羞辱君父!我们的条例,就是为了帮陛下把好第一道关,把真正的‘才’送到他面前!”
这套说辞,天衣无缝。
林正刚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这位一生中正平和的太傅,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他不是在补锅。
他是在用皇帝点燃的邪火,炼自己的真金。
“走吧。”李渊站起身,“去向陛下展示我们的‘忠心’。”
养心殿。
傅殇正等着一场好戏。
他笃定今天会有老臣撞柱死谏,或是权贵们开始疯狂举荐自家的草包亲戚。
无论哪种,都是天下大乱的美妙序曲。
可他等来的,是李渊和林正刚。
“陛下圣明!废除科举,广开言路,实乃千古创举!”李渊一开口就是一顶高帽。?白!马.书*院* ,首_发`
傅殇靠在龙椅上,没说话,看他表演。
“只是……”李渊话锋一转,“举荐制虽好,万一地方官吏徇私,举荐上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岂不污了陛下的圣眼?”
傅殇敲了敲扶手:“哦?那依太傅之见呢?”
“臣以为,当立‘连坐法’!”李渊的声音斩钉截铁,“凡举荐者,需以身家性命、官爵前程作保!所举之人若为庸才,举荐者与被举荐者,同罪!若为贪劣之辈,举荐者,罪加一等!”
傅殇的指尖停住了。
有点意思。
这是逼着他们互相监督,互相撕咬。
“好。”他吐出一个字,“朕准了。可就算他们不敢乱举,送上来的歪瓜裂枣,也够朕费神的。”
吏部尚书林正刚立刻出列:“陛下明鉴!臣等不敢劳烦圣躬!臣提议,设‘贤才馆’!”
“所有被举荐者,入京后,先入贤才馆,进行为期一月的考查!”
“考三样。一,策论,看其有无真知灼见。二,吏事,模拟政务,看其有无经世之能。三,品德,由都察院暗中查访,看其心性!”
林正刚叩首在地:“三试皆优者,臣等才敢将名单呈上,供陛下最终‘面试’!绝不让一个庸才,污了圣听!”
傅殇没说话。
他拿起御案上一份描金的奏本,用指甲在上面划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一群地痞无赖冲垮朝堂。
李渊这套组合拳,却造出了一个比科举还严密的过滤器。+l!u′o·q!i-u/y!d!.*c^o+m+
他要的那些“垃圾”,连贤才馆的大门都摸不到。
偏偏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李渊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是“为陛下分忧”,把他自己说过的话,变成了堵死他自己的墙。
“贤才馆,听着倒是不错。”傅殇把那份奏本扔到一边,“只是,耗费巨大。国库的钱,朕另有大用。”
“陛下圣明!”户部尚书王崇不知何时已在殿内,他立刻抢步出列,“臣等早已为陛下分忧!贤才馆不耗国库一分一毫!所有开销,由获得‘特许经营权’的各大商会,自愿‘捐输’!”
“商贾们听闻陛下为国求贤,都感念圣恩,抢着要为国分忧!这,也是他们身为朝廷特许商贾,应尽的本分!”
傅殇抓起御笔,在面前的王朝地图上,重重划下了一道墨痕。
那道墨痕,正好从富庶的江南,一直划到了京城。
一个完美的闭环。
他用经济搞事,王崇给他造出印钞机。
他用人事搞事,李渊就用印钞机里的钱,给他建了个人才精选器。
他所有的破坏,都成了这帮人疯狂建设的基石。
“准奏。”
两个字,从傅殇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正在疯狂嘲讽。
【系统提示:人才选拔制度在“废除科举”的基础上优化升级……创立全新、高效、多元的人才储备与选拔机制……王朝根基得到进一步巩固。】
【昏君值-50000。】
“贤才馆”迅速挂牌。
正如傅殇所料,第一批名单,全是王公贵胄的子弟。
安国公的次子,镇远将军的外甥,甚至赵高都拐弯抹角塞了个远房侄子进去。
傅殇冷眼旁观,等着看林正刚怎么收场。
他就不信,这老头敢把这帮权贵全都得罪光。
半个月后,深夜。
赵高像条没骨头的蛇,滑进养心殿,声音压得极低。
“陛下,贤才馆……出结果了。”
“念。”
“安国公的次子,吏事题是‘如何将三万石粮食运抵青州灾区’,他……他的答案是……派人去买。”
傅殇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书。
“镇远将军的外甥,策论写得花团锦簇,结果被都察院查出,他在老家为夺家产,打断了亲叔叔的腿。”
“还有奴才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林尚书给的评语是……蠢……蠢笨如猪。”赵高“噗通”一声跪下。
傅殇终于抬起头。
“他们都被斥回了?”
“是。榜文都贴出去了。安国公和镇远将军,还被罚了半年俸禄。”
傅殇把手里的书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派去监视的密探,带回来的消息更让他心烦。
贤才馆里没有宴饮,没有狎妓。
只有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士子,为了一个漕运改革的方案争得面红耳赤,为了一个税法漏洞吵得通宵不眠。
这和他想象中,权贵子弟呼朋引伴、醉生梦死的“举荐制”,没有一丁点关系。
这哪里是废了科举?
这分明是催生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又过了半个月。
赵高再次呈上了一份名单,手抖得像筛糠。
“陛下,这……这是贤才馆最终考查合格,拟请您‘面试’的名单。”
傅殇扫了一眼,名单上只有寥寥十几个名字。
那些他熟悉的王公贵姓,一个都没有。
“陛下……这里面有两个人,林尚书特意做了朱批。”赵高的声音带着哭腔,“一个叫陈平,江南农户出身,无人举荐。他自己写了份万言策,硬闯贤才馆,林尚书破格让他考的。”
“还有一个,叫萧何。边陲小吏,他上官用身家性命举荐的。听说……他对本朝律法和钱粮账目,精通到了可怕的地步。”
赵高把头磕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
傅殇站起身,走到那幅被他划破的地图前。
他废了科举。
他砸烂了士族垄断上升通道的门。
结果,他亲手为这些他最看不起的泥腿子,这些真正可怕的“人才”,扫清了最后一道障碍。
他,成了他们最大的恩人。
“哈……”
一声干涩的笑,从傅殇喉咙里挤出。
他拿起御案上的一方端砚,没有砸向地面,而是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方价值连城的端砚扔进了殿外的荷花池。
“扑通!”
水花溅起,涟漪散开。
赵高听到身后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
“传旨。”
“明日,朕要亲自‘面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