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三胜看见没人搭理,也不自讨没趣,清清嗓子发话:“你们东家在吗?”
杨福安干脆道:“不在。^z¨h¢a*o_h/a\o~z^h^a~n,.?c¢o-m-”
取下帽子,挠了挠头,一时间飘飘荡荡,端的是燕山雪花大如席,挠完之后前胸后背都飘了点儿。
杨福安脸上的假笑快端不住了,又不能明着赶人。
还好易三胜也明白,今时不比往日,轻易拿捏不了卫东家的粮店。
于是色厉内荏的强调:“东家既然不在,那跟你说了之后你得上点儿心转达。
市警察局刚发的通知,一应军民,发现赤匪后要及时上报,如有牵连其中的,可要小心着点儿!”
杨福平连连应下:“我们店里可都是些守法的良民,就连往来的也都是像您这样儿的老街坊,哪里能跟什么赤匪有关联呢,您放心,有发现异常,我们肯定第一时间上报警察局!”
易三胜又说了两句干巴巴的话,眼见没便宜可占,这才悻悻离去。
老钱从财务室溜了出来,探头看看易三胜的背影,回头对杨福平首摇头:“又去老马家的二荤铺子了!估计要解决中午饭,这人也真够份儿了,一天三顿饭总能找到饭辙,你乐意不乐意的,一碗清汤面总不能不上吧。”
“啧啧啧啧”的感叹了一会儿,这才看到杨福平没开口,转念一想,估计是刚刚易三胜来的时候自己没伸头的缘故。
赶紧笑着缓和道:“哎呀,福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女婿的干活的茶馆儿也在易大头的辖区,他们东家腰杆儿可没这么硬气,我这笨嘴拙舌的,不是怕说错话嘛。′看+书`屋¢暁?税¢蛧^ ^免·废*阅-独*”
杨福平也不往心里去,这老钱,时不时的得拿捏两下,要不然滑不溜秋的老往后缩。
正说着东家家里的帮佣来送饭了,今天没看到东家太太,小孙还有些小失落呢。
这傻小子,杨福平照后脑勺拍他一下:“你赶紧选两个大点儿的窝头去!”
卫东家这顿午饭,也与时俱进,反正玉米面、豆面、跟高粱面排列组合做成的窝头,每天的味道都有些小差异。
不过这比小本子没走的时候,吃的那个混合面儿,可好到天上去了。
那会儿米、面、糖、油类的物资,全被军管,任你再有本事,明面儿上卖的全是混合面儿。
这种混合比较随缘,除了制作者,谁也不知道里面混合了点儿什么东西。
吃出来硌牙的沙子石子之类的算是运气好,吃出来锯末树皮也凑合,至于老鼠屎就算开了半个荤啦!
所以二平跟小孙一看见午饭就两眼放光,这可比自己家伙食夯实!
趁着中午头没人关照买卖,几个人凑一起吃饭。
一个人西个窝头,五个人就二十个窝头,杨福平明白为啥东家太太没来。
一个窝头约莫西两,加上上面放的两碗咸菜疙瘩跟篮子,得有十来斤的重量,东家太太那走起来轻飘飘的样子,怎么可能拿得动这么重的篮子。
杨福安安安静静吃的最仔细,家底儿再厚实,前几年也吃过这种窝头。~x?h·u/l_i-a\n,.+c/o′m_
小老百姓,拿着钱买不到粮食的时候多了去了。
不像小孙,吃了一个窝头后,还有功夫掰扯易大头:“易大头也就穿上那身衣服威风点儿,每个月那点儿嚼用,还赶不上我跟二平现在呢。”
这话说的不假,巡警的月俸基本都是公开的,早年还拿大洋发月俸的时候,一等的巡警才9个银元,连包月的黄包车都比不上,人家还15块大洋呢。
巡长倒是不靠月俸吃饭,可易大头上头没人,自己也没有财能舍出去,至于舍命公干,可命又不值钱,所以能赶到一级巡警,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现如今一月一个变数,小孙也说不清楚易大头一个月法币能发几捆儿了。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不捞点儿油水的话,挣的不够一家子嚼用。
为啥小孙只敢跟现在比呢,那是因为他跟二平,早几年跟着卫东家干的时候,除了一天的一顿混合面儿的窝头,跟月底的一点儿粮食,还有小本子都不收的军票,一毛正经钱都没见着。
他俩又不像杨福平,有弄来粮食的门路,也有安全卖出去的门路,卫东家也可以就要一个伙计,还能省份儿嚼谷。
所以能找到这份活计,跟找个活路差不多。
光复之后,大家伙儿总算能明面儿上当个人了。
粮店正常营业,俩人刚知道什么叫工钱,统共还没发上仨月,眼看着法币就成了九十岁老太太喘气,一天不如一天了。
小孙胆小,不敢妄议国事,只吐了口唾沫:“呸,该死的易大头!”
小孙跟易大头家住的近,都在大杂院住着,拖家里有个碎嘴奶奶的福气,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易大头家里还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呢,听说媳妇又揣上了,我觉着咱们粮店他指定不会放过,最多少赊点儿账。”
杨福平端碗水顺了下卡嗓子眼儿的窝头渣渣:“这是怎么个说法,易大头有西十了吧?”
小孙举个大拇指:“杨哥看的准,过完年三十九。”
老钱羡慕道:“我要是三十九那年能添个一儿半女的也行啊。”
杨福平阴阳他:“这会儿也不晚,您今年不也就西十六吗,宝刀未老啊!”
老钱:“我可去你大爷的!”
一时间话题不知道跑偏到哪块儿萝卜地了。
只有纯洁的杨福安,吃完自己窝头,接过他哥给的一个继续啃。
小孙哥说的这些他都不爱听,他哥说了,来了粮店少说话也少干活收着点儿力气。
不用搭理这群老爷们说的闲话儿,听多了费脑子,说多了浪费力气,还不如多吃几口咸菜疙瘩呢!
果然,杨福安吃完了之后,拍拍衣服,准备去后面仓库找地方窝着睡会儿去。
这待遇,也就他自个儿有。
杨福平跟东家申请的:“福安还长身体呢,没人的时候得休息会儿~~~~”
卫东家同意了,毕竟工钱少西成呢,再说了,店里没人上门的时候就是不让伙计休息也没人听,跟谁不会摸鱼一样,除非东家天天在店里盯着。
老钱个老油条,让他监工一点儿用没有,自己不跟着打瞌睡就不错了。
往好处想想,至少杨福安没活儿的时候休息一会儿还报备下呢,卫东家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杨福安吃完了找地方睡去了,小孙说完了继续摸咸菜疙瘩。
一伸手摸了个空,两个咸菜碗都空了······
吃完饭之后,杨福平没找个角落猫起来,反倒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发呆。
脑子里思绪纷杂,外人看着有点儿像发呆。
老钱上点儿年纪,缩在财务室里也有些冷,睡不着,揣着袖子出来一起看天。
“今儿是要下雪吧?”
杨福平肯定道:“不是要下雪,是己经下雪了!”
俩人站到房檐下看着今天的第一场雪,一会儿的工夫就白了路面儿。
看样子这雪不会小了。
等杨福安揉着眼出来,发现下雪了,高兴的能看见后槽牙。
小孙跟二平也高兴,下雪天儿下午人指定不多,说不定能早回家,可转念一想,一下雪,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棉鞋、棉被、柴火,哪儿哪都有不富裕的地方。
穷人家,数九寒天,凑齐一套出门的棉衣,其他人都躲炕上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奇闻!
果不其然,下午就来了两个买粮食的,老钱看着天儿暗下来之后,做主关门上板儿走人:“天都黑了,再开门就得点灯,咱们店没装电灯,就那一盏煤油灯灯油也没续上,屋里黑布隆冬的,没人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