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面不改色,再次清嗓:
“有请二号!”
第二位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素雅月白色旗袍、气质温婉知性的中年美妇,只是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愁。*w.a,n_z\h?e,n¢g?s¨h-u/k′u\.!c′o?m~
她是帝都知名书香门第苏家的夫人。令人意外的是,她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半推半就地跟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约莫十六七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却与母亲的温婉截然不同。
她穿着一身刻意做旧的黑色宽大卫衣,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几缕刺目的蓝紫色,脸上化着不符合年龄的浓重烟熏妆,眼神倔强又空洞,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
她紧紧抿着唇,抗拒地微微侧着身子,似乎很不情愿踏入这明亮宽敞的大厅。这便是苏夫人的女儿,苏茜。
“仙姑,霍书记,叨扰了。”
苏夫人声音轻柔,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恳求,她微微用力,将女儿往前带了带,
“这是我女儿茜茜。仙姑,求您……求您看看这孩子。”
她眼中泛起泪光,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那份为女儿忧心如焚却又束手无策的痛楚,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拿出一个平板,屏幕上展示着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一间昏暗的卧室,墙上贴满了扭曲怪异的黑色符咒图案,桌上赫然摆放着森白的骷髅头骨摆件,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和不详的气息。
“茜茜她……从半年前开始,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迷这些……这些让人脊背发凉的东西。”
苏夫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拒绝沟通,拒绝上学,嘴里总念叨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让人害怕的话。
我和她爸爸带她看过最好的心理医生,也请过高僧法师来看过,钱花了不少,可……可都没用!茜茜反而越来越抗拒,越来越封闭自己……”
她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无助,那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珍爱的明珠蒙尘、却无能为力的痛。
棠玉兮清澈的目光落在苏茜那张用浓妆和冷漠武装起来的小脸上,又仔细看了看平板上的照片,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切的悲悯。%?秒3¤章¢节>,小{说t,网?¢ <÷免{费@阅a读?e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再次伸出白嫩的小手,拇指在其他几根纤细如玉笋般的手指关节上飞快地点动掐算起来。
吃瓜天团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只是这次,大厅里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关切的气氛。
霍老爷子捻着佛珠的手停顿了,林静姝眼中流露出母性的同情,霍宴北轻轻握住了何玉琳的手。
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仙姑的“诊断”。
片刻后,棠玉兮停止了掐算。她抬起小脸,目光先是温和地落在饱受煎熬的苏夫人身上,然后,那双仿佛能洞察灵魂的清澈眼眸,便专注地、毫无评判地看向了浑身是刺的苏茜。
“苏阿姨,”
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您女儿她……不是撞邪了。”
这句话让苏夫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棠玉兮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茜,语气肯定而清晰:
“她经历的,是一场……信仰的崩塌。”
“一场投入了全部身心、却遭遇了最彻底背叛的心灵地震。”
“信仰崩塌?”
苏夫人喃喃重复,困惑又急切。
“嗯,”
棠玉兮微微颔首,视线依旧锁定苏茜,声音放得更轻柔,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茜茜,你曾经那么热烈地仰望过一个人,把他当作黑暗里唯一的光,当作人生的方向,甚至是信仰,对吗?你为他投入了你所有的热情、时间、零花钱,还有最纯粹的信任和爱。”
苏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浓重的眼妆下,那双倔强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流露出一丝猝不及防的脆弱和被看穿的狼狈。
她猛地低下头,手指用力地绞紧了破洞牛仔裤的边缘,指节泛白。
棠玉兮没有给她逃避的空间,声音依旧平和,却字字首指核心:
“可惜,他不是光。他精心编织的人设,阳光、励志、完美无瑕,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戳就破。
他背地里做下的那些事——违法、背德、不堪入目——被彻底揭穿,摔得粉碎。′新+完.本?神~站¢ -已~发¨布-最′新*章^节\
连同你,和所有像你一样真心喜欢他的人,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被贴上脑残粉的标签,承受着全网的嘲讽和鄙夷。”
苏茜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愤怒、委屈、被欺骗的羞辱感,如同汹涌的暗流,在棠玉兮平静的叙述下,几乎要冲破她筑起的高墙。
“你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对吗?”
棠玉兮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理解,
“付出的感情被无情践踏,投入的金钱打了水漂,珍贵的信任被碾得粉碎。
更痛的是,那份曾经支撑着你、让你觉得世界美好的信仰,在你眼前轰然倒塌,变成了最肮脏的废墟。
这种痛,这种被全世界抛弃和嘲笑的绝望,让你喘不过气,让你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藏进最深的黑暗里,甚至用诅咒和愤怒来对抗整个世界。
墙上的符咒,桌上的骷髅,是你给自己筑起的堡垒,也是你向那个背叛者、向这个让你失望的世界,发出的无声呐喊和控诉,对吗?”
“呜……”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啜泣,终于从苏茜低垂的头颅下泄露出来。
那厚厚的伪装,那尖锐的刺,在棠玉兮精准而充满同理心的剖析下,如同被温暖的阳光融化的坚冰,一点点剥落。
她不再是一个符号化的叛逆少女,而是一个心碎无助、伤痕累累的孩子。
苏夫人看着女儿颤抖哭泣的肩膀,听着仙姑描述的、女儿内心那炼狱般的痛苦,心如刀绞,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
她下意识地想上前拥抱女儿,却被棠玉兮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制止。
“茜茜,”
棠玉兮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如同最和煦的风,
“抬起头,看着我好吗?”
苏茜迟疑着,肩膀依旧耸动,但还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浓重的烟熏妆被泪水晕染开,在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终于不再空洞,里面盛满了破碎的悲伤和迷茫。
棠玉兮迎上她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世事后的澄澈与平静,她缓缓开口,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金句:
“他不是你生命里陨落的星星,他从来就不是星星。他只是一个精心伪装的……黑洞。
靠近他,只会被吞噬掉你所有的光。你的痛苦,不是失去了光,而是终于看清了黑洞的真相。”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茜心上!也重重地落在苏夫人和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是啊,那从来就不是什么值得仰望的光,只是一个吞噬美好的陷阱!
“看清真相,很痛,痛不欲生。”
棠玉兮的声音带着抚慰的力量,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你终于挣脱了一个巨大的谎言,不必再为一个虚假的幻影燃烧自己。这份清醒,虽然带着血泪,却是你走向真正光明的开始。”
看着苏茜眼中破碎的光芒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凝聚,棠玉兮继续引导:
“真正的星星是什么?是那些在你跌入泥泞时,依旧固执地伸出手,想要把你拉出来的人。”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早己泪流满面、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几乎要忍不住冲过来的苏夫人。
“是那个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用尖刺对着她,把自己关进黑暗,她依然固执地守在门外,笨拙地炖着一碗又一碗你或许根本不会喝的心灵鸡汤,默默承受着你的冷漠和伤害,却从未想过放弃你的人。”
苏茜顺着棠玉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看到母亲那憔悴的面容,红肿的双眼,那份深沉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爱意,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阴霾和怨恨。
长久以来被愤怒和自厌掩盖的、对母亲的愧疚和依恋,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苏茜猛地挣脱了最后的束缚,如同离弦的箭,一头扑进了苏夫人早己张开的、颤抖的怀抱里!
母女俩紧紧相拥,苏茜像个迷路己久终于归家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放声痛哭,积压了太久的委屈、痛苦、迷茫和愧疚,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苏夫人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和后背,一遍遍呢喃着:
“没事了,茜茜,没事了,妈妈在,妈妈在……”
大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母女俩劫后余生般的痛哭声。
霍老爷子眼中满是动容,轻轻叹息。林静姝和何玉琳早己红了眼眶,悄悄拭泪。
霍家男人们也沉默着,脸上带着敬意和感慨。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温情和理解。
待苏茜的哭声渐渐转为抽噎,情绪稍微平复,棠玉兮才再次开口,声音如同洗涤心灵的清泉:
“废墟之上,才能重建更坚实的殿堂。被欺骗的痛,教会你辨别真伪;被嘲笑的伤,磨砺你内心的强大。
这不是结束,茜茜,这是你真正认识自己、找到属于你自己光芒的起点。”
她看着苏茜哭红的眼睛,带着鼓励和期许:
“与其仰望别人虚幻的光,不如低下头,发现自己心中那颗独一无二的火种。
点亮它,做你自己的月亮。唯有自生的光芒,才能照亮前路,永不熄灭,也永不背叛。”
做你自己的月亮。这句话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苏茜的心上。
她红肿的眼睛里,迷茫和绝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亮的、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她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夫人抱着女儿,对着棠玉兮,千言万语化作最深的感激,她拉着女儿一起,对着棠玉兮深深鞠躬,声音哽咽却充满力量:
“仙姑!大恩大德,苏家没齿难忘!您不仅救了茜茜,更救了我们全家!”
棠玉兮微笑着受了这一礼,眼神温暖。霍宴淮适时地拿出了那台黑色镶钻计算器。
这一次,按键声显得格外温和。
“滴…滴…”
“心理创伤深度解析及干预费。”
“信仰重建指导费(含独家‘黑洞’与‘月亮’理论)。”
“亲子关系危机疏导费(含情感桥梁修复服务)。”
“霍家主厅心灵疗愈场域加持费。”
费用名目依旧精准,却少了往日的凌厉,多了份对这份沉重与救赎的尊重。
苏夫人没有任何犹豫,痛快支付。她紧紧牵着女儿的手,母女俩依偎着离开了霍家。
这一次,苏茜的脚步不再抗拒,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寻找自己光芒的坚定。
第二位病人的离去,没有笑声,却在大厅里留下了比笑声更悠长的感动和思考。
那份深沉的母爱,那场惨烈的青春幻灭,以及在废墟上重建希望的坚韧,远比任何喜剧更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