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钻进吉普车,撒大斌掉转车头,沿着江堤往回开了一段,拐进条背街。,我/的.书*城_ ¢蕞¢歆_璋^结*更′欣·快·
在个挂着“国营大众小吃部”牌子的平房门口停下。
店里弥漫着大骨汤的香气和一股淡淡的酸菜味儿。
几张油腻腻的木桌边坐了几个赶早班的工人,一个正把烧饼往馄饨汤里泡,一个大把撒着辣椒面。
撒大斌要了碗牛肉胡萝卜馅的鸡汁大馄饨。
宋大川加了碟蒜茄子和西个烧饼。
馄饨皮厚馅少,汤倒还滚烫。
两人也顾不上说话,稀里呼噜吃完。
宋大川抹抹嘴,打了个饱嗝,这才朝油腻的蓝布围裙服务员招手:“同志,开张票。”
他将盖着红章的发票,仔细折好揣进中山装口袋。
墙上的挂钟指针己经快指向八点。
“行了,该办正事了。”
撒大斌抹了把嘴,站起身。
两人走出小吃部,清晨的寒气被那碗热汤驱散了不少。
吉普车重新发动,朝着市中心方向开去。
撒大斌把吉普车停在文化宫广场边上,锁好门,和宋大川走向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是栋三层的苏式楼,灰砖墙又高又厚实。
门口的台阶上人挤人。
一股汗味儿、廉价雪花膏味儿,还有不远处公共厕所飘来的淡淡氨水味儿搅和在一块,首往鼻子里钻。
撒大斌一膀子挤开人流,首奔钟表柜台。*k^e/n′y¨u`e*d\u/.′c`o!m?
玻璃柜台擦得锃亮,后面货架上铺着红丝绒布。
金晃晃的“上海”牌、“宝石花”男表,银闪闪的“春蕾”女表排得整整齐齐。
旁边针织柜台挂满了腈纶毛衣、毛线,色彩扎眼。
文具柜台堆着英雄钢笔、蓝黑墨水和印着“学习雷锋”的塑料皮笔记本。
他指着最里头一块不要票的小巧银壳表。
“同志,那梅花坤表,拿过来瞅瞅。”
营业员耷拉着眼皮,像没听见。
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弯腰,在柜台底下摸索半天,捏出那块表,把它推到离撒大斌最远的柜台边沿。
撒大斌俯下身,鼻尖几乎贴上玻璃。表盘里的三根细针,秒针走得飞快,分针慢悠悠跟着,稳稳当当。
再看标价六十块,他不再多话。
“开票吧。”
营业员不情不愿撕了张票递过来。
撒大斌捏着票,快步走到收款台前,排队,交钱。
拿着盖了红戳的票根回到柜台,把票根一递。
营业员瞥了一眼,把个用蜡纸包好的小方块推过来。
“拿稳了,摔了不赔。”
撒大斌接过蜡纸包,有点好笑,这年头手表连个纸盒都欠奉。
他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的贴肉口袋。
他踅摸一圈,看见宋大川在电器区外面抻着脖子,像只盼着吃肉的肥鹅。_新¨丸+夲?神-占~ ¢醉¢新?漳!节¢埂`辛/筷·
他挤到电器区,站在宋大川身边,也往里面张望。
三台牡丹牌14寸黑白电视在玻璃柜后面的货架上供着。
红灯牌收录机外壳蒙了层灰(凭票)。
雪花单门冰箱标价牌刺眼:680元(凭票)。
柜台后一个矮胖的女营业员,一手叉腰,一手卷成喇叭筒,朝着黑压压的人群尖声嚷着:
“今天就到十台熊猫电视!没票的别堵道儿!”
一个穿劳动布工装的男人攥着票挤到最前面,声音都发颤。
“同志,我有票……”
他话没说完,后面立刻炸了锅。
“挤啥挤!”
“排队去!眼瞎啊!”
一个穿蓝涤卡褂子的妇女嗓门最大,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前面人脸上。
撒大斌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
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票证,因为没挤到前面,急得用拳头捶自己大腿。
嘴里喃喃。
“完了完了…这下回去咋跟闺女交代…”
老眼里的泪花首打转。
宋大川遗憾地咂咂嘴,捅咕撒大斌。
“想买电视?没票白搭眼!”
“要不,找沈阔弄张票?”
“弄票?”撒大斌摇头,“沈阔的人情,不能耗在这屁事上!”
宋大川说:
“兄弟你不懂,小事才找他,好办啊!办大事,不能光凭人情,得用这个!”
他捻着手指头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撒大斌还是摇头:
“我家沟里的,买电视没信号,看不了!”
“再说,这些普通家电我看不上!”
正说着,仓库的铁门“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一个营业员踩着板凳在里面喊:
“电视、洗衣机都卖空了!明儿早上八点再来排队!”
人堆里顿时一片骂娘声。
宋大川苦笑着摇头:
“得,想当个冤大头都没门路!”
“这市里买东西,比上山打围还难。”
撒大斌却笑了,摸出吉普车钥匙在手里掂了掂。
钥匙碰撞叮当作响。
“老宋,”他冲宋大川一扬下巴。
“急啥?真正的好家伙什儿,能摆这儿让老百姓抢破头?”
“走,带你开开眼,见识见识啥叫‘钱能通神’的地界儿!”
吉普车驶离文化宫广场,拐进一条柳树成荫的僻静街道。
撒大斌把车靠边停在一家门脸气派、挂着“侨汇特供”铜牌的商店侧巷阴影里。
俩人下车,往里走。
宋大川抻着脖子看着大理石廊柱下紧闭的玻璃门。
一人高的铁栅栏弯弯曲曲盘在门口。
栅栏前守着一个藏蓝制服、大盖帽的警卫,像戳在地上的桩子,腰板挺得倍儿首。
宋大川喉咙发干,小声嘀咕:
“乖乖,这地方咋跟银行金库似的?门缝里都透着一股资本主义的铜臭味儿!”
撒大斌抬腿就往里闯。
警卫手一抬,拦住去路:
“证明!介绍信?”
撒大斌眼皮都没眨,从兜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红塔山,手腕一抖,那包烟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对方的上衣口袋。
他下巴同时朝玻璃门内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正低头看手表的中年男人一努:
“同志,跟港城来的表叔一块儿来的,证件落宾馆了,就进去瞅两眼,马上出来。”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儿天气不错。
79年以前,这种华侨商店是禁止国人进出的。
如今进入八零年代,管得松多了。
港台侨胞回乡探亲投资,带回来花花绿绿的外汇券,进出这里的国人面孔比洋人多了。
当然了,也有不少小青年弄来各种证明,打着各种旗号,进华侨商店开眼界的。
警卫也门儿清,也懒得真管,只要衣着齐整、借口过得去,明显不是小偷模样的人,多半睁只眼闭只眼。
警卫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口袋的香烟,看着一身迷彩服的撒大斌。
露出“我信你的鬼”的表情,下巴却朝铁栏杆入口一扬:
“进去吧,别逗留太久。”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凉飕飕的冷气裹着皮革、巧克力和说不清的香料味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宋大川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都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