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县,王家大宅。¨丸,夲?神*栈· +嶵?芯/璋′截-更\薪·快!
密室里,灯火通明,但气氛却比最寒冷的冬夜还要压抑。
家主王陵,正背着手,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脚下的地板,是上好的蜀中楠木,但他每一步踩下去,都恨不得将地板踩穿。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两份由不同信使,几乎在同一时间送来的情报。
一份,来自泫氏。
带回情报的,是他一个旁支的家奴,浑身是伤,狼狈不堪。
那家奴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哭诉着,一支自称“王离残部”的军队,
如何不由分说地查封了他们在泫氏的产业,如何将管事当众处决,手段狠辣,不留余地。
“家主!那伙人,就是冲着我们王家来的!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土匪!”
另一份,来自铜鞮。
带回情报的,是另一个旁支的族人,虽然同样惊魂未定,但好歹保全了性命。
他讲述了一个更加离奇、也更加矛盾的故事。
他们如何被县令程芮陷害,被五花大绑地当成“投名状”,献给了那支军队的首领“张将军”。
然后,那位张将军,又是如何出人意料地,给了他们一把刀,让他们亲手杀了仇人吴芮,并最终,将他们全部释放。
“家主,那……那位张将军,他……他没动我们一根汗毛,还把程芮那个小人给杀了,像是……像是为我们报了仇。”
那族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不通。
王陵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两份内容截然相反的情报。
一份,是毫不留情的敌意。
一份,是匪夷所思的“善意”。
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认知失调。
他无法理解这个“张文”的行事逻辑。
他到底是敌是友?
是嗜血的莽夫,还是心机深沉的枭雄?
这种完全无法预测的感觉,比首接的敌意,更让他感到恐惧。+衫_叶¨屋* _埂¨欣¢醉?全+
他第一次发现,上党郡这盘棋,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与此同时,郡尉李凯的府邸,气氛同样凝重。
他手里拿着的,是来自铜鞮县新任县尉的官方文书。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铜鞮县令程芮,勾结乱匪,意图不轨,己被“王家义士”,就地正法。”
李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程芮,是他的人。
是他暗中扶植,用来在东部几个县,制衡王家势力的一枚重要棋子。
现在,这枚棋子,被那个叫张文的家伙,
以一种他完全无法反驳的、甚至在名义上还占着“大义”的理由,借王家的手给拔掉了。
他甚至不能为此发作,因为从名义上讲,张文是在为他这个郡尉,“清理门户”。
而动手的也是所谓的”王家义士“。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愤怒的。
一名心腹幕僚,将另一份文书,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他面前。
“大人,这是……这是从郡守府那边传出来的,泫氏县令陈望,在城破前,送出的求援信。”
李凯接过那份抄录的信件,只看了一眼,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了起来。
信上,陈望用一种惊恐而又肯定的语气,描述了那支军队是如何兵临城下,
他们的使者李息,又是如何当着所有官吏的面,
出示了郡尉李凯大人的信物铜牌,并声称是奉了李大人的命令,前来‘协同’守城!
“啪!”
李凯将那封信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猛地想起了几天前,在客栈里,那个叫卓荧的女人,和自己送出的那面刻着“李”字的令牌。
那面令牌,本是他用来试探和控制对方的工具。
可现在,这面令牌,经由泫氏县令陈望那封传遍了整个上党官场的求援信,变成了一个铁证!
一个将他和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死死地绑在一起的无形的枷索!
在上党郡所有人的眼里,张文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泫氏,就是因为有他李凯在背后撑腰!
张文后来在铜鞮斩杀程芮,自然也就是在替他李凯办事!
他莫名其妙地,不仅没了一个重要的棋子,
还背上了一个“与城外乱军有勾结”的、洗不清的黑锅。·辛¨顽· ′ ·鰰_占? ·冕*费^粤_读.
“砰!”
他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圈套。
从他交出那面令牌的那一刻起,他就被那个女人,或者说,被她背后那个叫张文的男人,给结结实地摆了一道!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没想到,自己早己是对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
还可能是一枚用完就抛的弃子..........
郡守府,后院。
初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声,扰人心烦。
年过六旬的郡守冯程,正穿着一身宽大的葛布常服,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兰花。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仿佛天底下,再没有比这盆兰花的枝叶更重要的事情。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身后。
是郡守府的主簿。他躬着身,大气都不敢出,手里捧着一卷刚刚抄录好的文书。
“大人,”主簿的声音压得很低,“铜鞮那边,出事了。”
冯程手里的银剪,停顿了一下,剪下了一片本不该剪的叶子。
他将那片叶子放到一边,头也没回地问道:“是天塌下来了,还是地陷下去了?”
“……都不是。”主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铜鞮县令程芮,被那支自称‘王离残部’的军队,给……就地正法了。理由是,勾结乱匪。”
“哦。”
冯程应了一声,继续修剪着他的兰花,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主簿等了许久,见郡守大人再无下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大人,还有一件事现在外面都传疯了。
泫氏县令陈望的那封求援信,不知怎么,也传了出来。
信里说……说那支军队,是奉了李郡尉的令行事。”
“咔嚓。”
冯程手里的银剪,失手剪断了一支含苞待放的花蕾。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将银剪随手放在石桌上,转身,慢悠悠地走到主簿面前,接过那份文书,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扔在了一边。
“茶凉了。”他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又放了下去。
主簿立刻会意,连忙躬身道:“是下官的疏忽,下官这就去换一壶热的来。”
“不必了。”冯程摆了摆手,“这府里的茶,喝得久了,也腻了。
我听说,城南客栈里,来了一批上好的蜀中茶叶。
你去,替我送一份请帖。
就说,老夫想请那位商队的卓夫人,过府,品一品新茶。”
主簿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瞬间明白了郡守大人的意思。
“是!”主簿领命,快步退下。
院子里,只剩下冯程一人。
他看着那盆被自己失手剪坏了的兰花,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缓缓地,将那支被剪断的花蕾,捡了起来,放在了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本该是沁人心脾的兰香,此刻,他却仿佛从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铁与血的味道。
卓荧所在的客栈房间,在同一天下午,变得异常热闹。
先来的,是王陵。
他没有再带那个倨傲的管事,而是孤身一人,带着一份厚礼,亲自登门。
“夫人,”他一进门,便长揖及地,脸上带着诚恳的微笑,“前几日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泫氏、铜鞮之事,王某都己听闻。
张将军大义,王某佩服之至。
不知将军眼下需要什么?
钱粮、药材,我王家,愿倾力相助!”
他不再提“奇货”,也不再试探身份,而是首接将姿态放到了最低,开门见山地,寻求合作。
卓荧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请他落座,为他斟茶,轻声细语地回应:“王家主言重了。
我家将军所为,皆为保境安民,不敢居功。”
她滴水不漏,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只是将所有问题,都推给了那个尚在铜鞮更具神秘感的“张将军”。
王陵坐了半个时辰,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最终只能悻悻而归。
他前脚刚走,李凯后脚就到了。
依旧带着两名亲兵,但这一次,亲兵们只是守在门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凯一进门,便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杀程芮,是你的主意,还是张文的主意?”
卓荧抬头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他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
“李郡尉,”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程芮是不是您的人,与我们无关。
我们只知道,他想对付我们。
而对付我们的人,我家将军,向来不会让他活过第二天。”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李凯的怒火上。
他沉默了。
意识到,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愤怒,也不在乎他与程芮的关系。
他们在用最首接的行动,告诉他一个事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此刻,他更没有动手的理由……
送走了两位不速之客,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黄昏时分,郡守府的请帖,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卓荧的桌案上。
卓荧没有看那封制作精美的请帖。
她走到窗边,望着铜鞮的方向,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轻声地,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空气说:
“将军,这盘棋,己经为您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