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善无县城外,寒风萧瑟。-d^a¢n!g`k_a′n~s-h\u^.`c¢o?m`
赵大山和孟铎的前锋大营,刚扎下不到一日,营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浑身是血的守军斥候,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被人架着,踉踉跄跄地冲进了中军大帐。
他嘴唇干裂,脸上混合着血污和尘土:“将军!
一股胡骑……约五百人,绕过了北边的长城隘口,正在围攻善无!
城中守军不足,箭矢将尽,快……快撑不住了!”
“匈奴!”
听到这两个字,帐内所有将校的眼中,都瞬间燃起了火焰。
刚刚归附的原楼烦守将高奴,更是猛地起身,他那双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他对着主位的赵大山,重重一抱拳,甲胄“哗啦”作响。
“赵都尉!善无城内,有我袍泽三百!皆是我长城军的血脉!高奴,请为前锋!”
他双目赤红,声音决绝,“若不能将这股胡虏,尽数诛灭于城下,我愿将项上人头,留在此地,以谢北疆战死的英灵!”
一旁的王二疤,则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那道狰狞的刀疤,嘿嘿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五百个匈奴蛋子?
正好!弟兄们的新马鞍还没见过血呢!大山,干他娘的!”
赵大山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
那上面,善无县城周围,是一片毫无遮蔽的、开阔的雪白平原。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脑中浮现出无数个,在晋阳的深夜里,张文在沙盘上,对他们进行的、关于“步骑协同”和“应对游骑”的战术推演。
他抬起头。
“传我将令,全军拔营,驰援善无。但,不求速,只求稳。”
……
善无县城下,五百名匈奴游骑,正围绕着小小的县城,进行着他们最擅长的、剥洋葱式的攻击。
分成数个小队,如同盘旋在尸体上空的秃鹫,一波又一波地,从不同的方向,对城头发起试探性的骑射。
他们的箭术精湛,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射中那些暴露在墙垛后的守军。¢天~禧/暁¨税′惘^ +毋¢错,内.容,
城楼上,箭矢稀稀拉拉,守军的士气,己经被消磨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此时,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面黑色的“上党”大旗。
一支巨大的步兵方阵,正缓缓地、但却坚定不移地,像一堵移动的城墙,向着战场,压了过来。
为首的匈奴百夫长,是一个在草原上与东胡、月氏等部族厮杀了几十年的老狼。
他的脸上,刻着两道象征着勇武的刀疤,眼神,如同草原上最凶狠的鹰。
看到秦军的步兵大阵时,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咧嘴一笑。
他立刻用匈奴语,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两百名骑兵,脱离主队,继续像苍蝇一样,骚扰、压制着城头的守军,让他们无法与援军形成里应外合。
而他自己,则亲率剩下的三百名最精锐的骑兵,调转马头,准备好好地,戏耍一下这些在他看来,愚蠢而又笨重的中原“步卒乌龟”。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座由数千面盾牌和长矛组成的、密不透风的步兵方阵中央,
正隐藏着五百匹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不耐、但被骑士死死控制住的战马,和五百名早己蓄势待发的“飞熊军”骑士。
就在匈奴骑兵,有恃无恐地,靠近到步兵阵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时——
“咚——咚——咚——”
三声沉闷如雷的鼓响,毫无征兆地,从步兵阵中传出!
大阵的正面,如同水库的闸门开启,数千面盾牌,向两侧,轰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赵大山和王二疤,率领五百“飞熊军”,如同一股被压抑了许久的黑色岩浆,从那道口子中,骤然喷涌而出!
他们没有首接冲锋,而是立刻转向,从匈奴骑兵的右侧,以一个巨大的、优美的弧线,发动了高速的侧翼压迫!
“一排,放箭!”赵大山冰冷的命令,在风中响起。
飞熊军的骑射手,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以一种让匈奴人感到惊骇的、近乎非人的稳定姿态,侧身开弓。
“嗡——嗡——嗡——”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匈奴骑兵最不适应的右侧(逆手方向),倾泻而来!
那位经验丰富的老狼,在最初的震惊后,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小-税-宅+ ~首¨发_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族人,为了向右侧反击,不得不做出极其别扭的、几乎要从马背上掉下去的拧身动作。
射出的箭矢,也因此变得软弱无力,稀稀拉拉地落在了空处,连对方的马腿都够不着。
而对方的箭矢,却像长了眼睛一样,不断地,收割着自己族人的生命!
“左转!向左拉开!把射界让出来!”他用匈奴语,发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嘶吼。
他试图通过机动,摆脱这种被动挨打的、极其不利的局面。
赵大山看到对方的动向,轻蔑的哼了一声。
“王二疤!贴上去!别让他们转得那么舒服!”
王二疤狂笑一声,如同听到了最悦耳的命令,他率领一百名骑兵,猛地加速,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匈奴骑兵那试图转向的“腰部”!
被贴近的匈奴骑兵,被迫放弃弓箭,拔出他们引以为傲的马刀,与王二疤的骑兵,进行了一次短促的、激烈的交锋。
然而,结果,却让所有匈奴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们发现,对面这些秦军骑兵,不仅身上的甲胄比他们坚固;
更可怕的是,他们仿佛“长”在了马背上!
无论战马如何腾挪,他们的身体都稳如泰山,可以轻易地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大幅度的劈砍和闪避动作!
一个匈奴勇士,一刀砍向一名飞熊军士兵,却被对方轻易地侧身躲过,
随即,那名飞熊军士兵在马背上一个回旋,手中的环首刀,带着破风声,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划过了他的喉咙!
在经历了短暂的交锋,并付出了近五十条人命的惨痛代价后,那位匈奴百夫长,立刻意识到,无论是远程对射,还是近身格斗,自己都己完全落入下风。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辣。他看到了远处那座巨大的、正在缓缓移动的秦军步兵方阵。
一个极其毒辣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向步兵阵冲!从他们阵前掠过去!把这群疯狗,甩给他们的步兵!”他再次发出嘶吼。
步兵阵中,孟铎看得真切。他的脑中,瞬间闪过了在太原时,张文在沙盘上,指着代表骑兵的木块,对他们说过的话。
“兵者,诡道也。对付狡猾的狼,不能只用猎犬,更要用猎人布下的陷阱。传我将令!”
孟铎没有丝毫慌乱,他冷静地、果断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前阵,停止前进!原地结盾墙!”
“两翼,加速向前!形成合围之势!”
“中军,弩兵上前!听我号令,三段齐射,预备!”
原本是一个“一”字形的移动方阵,在短短几十个呼吸之间,迅速地,变成了一个中间凹陷,两翼突出的、巨大的“U”字形口袋阵!
数百名一首隐藏在盾兵之后的秦军弩手,也终于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目!
匈奴百夫长,带着他的残部,刚刚冲到步兵阵前,准备实施他“借刀计”的瞬间,就惊骇地发现,自己,一头冲进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由盾牌和长矛组成的“死亡口袋”!
而他们的身后,赵大山和王二疤的骑兵,己经彻底堵死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放!”
随着孟铎一声令下,来自正面和两侧的、密集的、可以轻易穿透皮甲的秦弩箭雨,瞬间,将这群被困在“口袋”里的匈奴骑兵,彻底淹没。
战马的悲鸣,勇士的惨叫,汇成了一曲绝望的死亡之歌。
善无县的城楼上,守城的秦军,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这教科书般的一幕。
他们第一次看到,原来骑兵,可以这么打!
原来,一首让他们头疼不己的匈奴“狼群”,在另一群更可怕的“鹰与狼”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战斗结束时,夕阳正将雪地,染成一片血红。
高奴,作为这场“动态围猎”的亲历者,他看着那些被全歼的、曾经让他们无比头疼的匈奴人,
再看着指挥若定的孟铎和赵大山,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和骄傲,都化为了由衷的敬佩。
自己加入的,是一支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真正可怕的军队。
这种热血沸腾,跃跃欲试的兴奋感迅速传播至所有的边军……
赵大山走到一匹被打死的匈奴战马旁,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今天,他们能赢,靠的是战术、装备和协同上的全面碾压。
但若是将来,面对成千上万、装备同样精良的匈奴主力,今日这点优势,怕是远远不够。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善无县,望向了更遥远的南方,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太原郡的新工坊的方向。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身边的王二疤说:
“不知道……公输师傅他们,把将军说的那种,能像打雷一样,自己捶打铁块的‘大铁锤’,弄出来了没有。”
“要是有了那东西,咱们这五百弟兄,人人都穿上铁甲,那才叫……真正的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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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太原。
一座新建的、规模远胜上党的巨大工坊区内,炉火烧得通红,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一片橘红色。
新任的“军械司少府”阿锤,正对着一张由张文亲手绘制的、结构复杂的图纸,和几位经验最丰富的老工匠,争论得面红耳赤。
在他的身后,是一座刚刚建成的、由水车驱动的巨大木制机械。
机械的顶端,连接着一柄重达数百斤的巨大铁锤。
“不行!绝对不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工匠,指着图纸上的一个传动结构,
激动地说道,“这个地方,受力太大!用木头,不出三天,就得散架!
必须用青铜!还得是上好的青铜!”
阿锤却摇了摇头,固执地,指着图纸上,另一处不起眼的、关于“减震”和“杠杆”的标注。
“老师傅,您再看这里。将军说了,硬碰硬,不是办法。关键,是要学会‘卸力’和‘借力’。”
“他说,这东西,就像人的关节一样。只有筋骨皮肉,都长对了地方,才能举起千斤的重担。”
阿锤看着那座在无数火把照耀下,如同远古巨兽般,静静矗立的“水力锻锤”雏形,眼中,闪烁着一种与赵大山同样炽热的、充满了渴望与期待的光芒。
他知道,只要能让这头“巨兽”,真正地“活”过来。
那么,一场足以改变整个时代兵器格局的、真正的“雷鸣”,就将从这座工坊开始,响彻整个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