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身旁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急匆匆地围了上来,纷纷拥拥挡了她的视线,“仲医生你没事吧?”
仲医生额上全是水,不知是雨还是疼出来的汗。+欣!丸`夲*榊¢栈? +追*嶵~新^蟑~洁`
“……你们让开。”她蹙眉忍痛,心道当然没事,她有她的药。
她从面前拥挤人群的间隙中往看台上望去,找寻她的药。
然而这会儿,她发觉看台上的殷千寻已经不见了。只庄婶一个人杵在那里,举目四望心茫然。
第33章 好像真的很深……
殷千寻未听完那个九世情劫的故事,便阖上眼,抬起捏合的两根指尖,沿着嘴唇横向做了个闭嘴的指令。
庄婶随令立时噤了声。
接着,殷千寻慢慢转过身,抬脚往看席出口的方向走去,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情绪,“嗯,我知道了。”
“……那你,她,我……”
庄婶比手画脚结巴了半晌,什么也没道出来。~5¨2,s′h?u.c*h,e^n¨g`.+c`o′m¨最后只眼巴巴望着殷千寻如梦如醉离去的纤楚身影,木然不解:就,就这样?这般冷静?那忘情丹就这么厉害吗?
*
秋日的天空难得这般阴沉晦暗。这场雨来得突然,却落得极其舒缓,为高原万物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棉纱。
殷千寻离开了赛马场,漫无目的,神魂飘忽地进了旁侧的一片胡杨林,沿着一条林间小道悠悠荡荡地走。
身上的衣衫被雨濡湿了,紧贴着滑腻的肌肤,黏得她难受,便一路走,一路漫不经心地解着衣衫,脱着。
渐渐脱得仅剩一层月白薄纱衣,绣狂蛇的青色兜衣隐隐显形。她将湿漉的长发全拢在脑后,就这样走着。
莽原这个地方听上去似乎是个广袤的所在,处处自由,盛得下一切的莽撞。
然而殷千寻走在这片土地上,却发觉处处是枷锁。¢二′叭/墈_书`网~ `已.发`布?罪¨歆-璋/结′视线所及尽是无数猎人布下的陷阱,稍有不慎便栽入。
她凭靠蛇类野外生存的敏感,准确避开了这些陷阱,慢慢走出了胡杨林,不知不觉间便走至了悬崖边上。
低下头,她无意识从脚边踢了块石头下去,未听到石头坠底的声音。不知是雨声盖了过去,还是崖底太深。
她倏然一阵恍惚,莫非这又是梦吗?
先前曾梦见残花宫也有这样深不见底的崖。它在梦中裂开一道深谷,亓官柔与云裳拥着坠落下去……
此刻回想起来,其实无论在梦中,还是读着那话本时,她始终存有一种诡异感觉:她似乎认得那个亓官柔。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亓官柔就是仲堇。因为她们太像了。同样是医,极度相似的容貌,温煦柔润的嗓音……
如若真的是这样,仲堇种种的古怪行径似乎也合理化了:
之前像个柳下惠,无论如何不肯回应爱意;偏偏在自己服下忘情丹后,她陡然性情大变似的一步步靠近。
殷千寻在悬崖边上慢慢蹲下来,抱着双膝,眼眸映上了袅绕迷漫的云雾。
回想两世以来,两人如云烟般缭绕纠缠的若干往事,愈想愈觉得是这样没错。
可愈想,又愈觉得好可悲。
任何人,若猛然发现自己身处这么一个离谱的九世情劫之中,该是怎样的心情,又有怎样的表现?
不甘?心痛?抑或愤怒?
当她第一次读到《你比花香》那话本,的确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愤怒,甚至莫名其妙把眼哭得像肿桃儿。
可此刻,她自个儿突然成了那话本中的角色本色,情绪竟如此稳定,一点也没了那般大起大伏的心情。
服下忘情丹,忘情弃爱的意义就在于此吗?越是与自己有关,越是心慵意懒,如无其事。
除却隐约的头疼与晕眩,她只觉得荒谬,疲惫。
胸腔中那颗心脏跳得极其缓慢,好似一滩死水般空虚乏力,连去找仲堇当面对质的气力都没了。
若不是眼前的悬崖拦阻了她,她实在想淋着雨一直浑浑沌沌走下去,逃离这天方夜谭的一切。
她将下巴搁在膝上,望着悬崖边氤氲弥漫的雨雾,渐渐放空了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拖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殷千寻没回头,像个永恒长在悬崖边的蘑菇。
随后,头顶上的雨停了,与此同时一件云峰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外衫上熟悉的药草香气渐渐没入鼻间。
外衫的主人在她身旁撑着一把伞,哑着嗓子道:“回去吧,别着凉了。”
殷千寻像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撑伞的人俯下身,掌心撑在崖边湿滑的草地上,在她身侧跪了下来。跪的动作缓慢,像是忍着一股劲儿。
而她手中的那把伞下降途中,伞沿挡住了殷千寻望向云雾的视线。
于是殷千寻抬起手轻轻一挥,不动声色地将伞打落了。
茶白的油纸伞飘入崖谷,瞬间与云海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