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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问字云韶,金玉铿锵

薛国太目光在徐修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泛起慈和笑意,声音不高却清晰:“好,范希文门下弟子,亦是卓然不凡。¨兰*兰~雯`学? ,追+醉^辛?章\劫,快起来吧,难为孩子们有心了。”

旁边侍立的杜府长子、现任礼部侍郎杜綘微微颔首示意徐修上前。

徐修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一个紫檀小盒,内盛一方他亲手抄录、装裱成册页的《圣寿无疆赋》,又有一对用锦囊包裹的家乡邓州特产:“此乃学生一点心意,祈太夫人康泰。文辞粗陋,伏乞太夫人笑纳。”

杜綘代母接过,略扫砚盒题签与抄录赋文,见字迹遒劲挺拔,布局章法皆见功底,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好字,好心思。太夫人心领了。”

拜寿毕,众人退下。

随后是隆重的寿筵开席。

正堂与几处暖阁均设席面。徐修等青年士子被安排在临花园一侧的水榭暖阁中,阁内铺着锦罽,西壁悬名家书画,轩窗通透,可望园中雪景,菜品亦是精致绝伦。

席间氛围相较于拜寿时的肃穆,更多了几分松弛与试探的意味。

酒过三巡,话题不可避免地引向即将到来的省试。

“听闻本届‘西俊’与‘六子’皆有不俗文才,令吾等仰慕啊。”一位穿戴贵气的公子摇着扇子,笑道,目光在冯京与徐修之间逡巡。

冯京放下银箸,从容不迫地接话:“不敢当。天下英才汇聚京师,唯有勤谨二字方能不负期许。”

王回谨慎附和:“冯兄高见。策论经义非一日之功,平日所见诸兄文章确令某自愧不如。”

郑獬却忽然接了一句:“文章光好未必有用。不知诸位对黄河新浚引漳入汴之策,是何见解?”

厅中霎时安静不少。此策是范仲淹主政时未竟之业,涉及漕运、民生、国计,极考学问与眼光。?第,一¢看!书.枉\ /已,发,布+嶵\芯?蟑/劫¢

众人目光或凝思或玩味,期待冯京等人作答。

冯京略一沉吟,缓缓开口:“此策初衷为缓解汴渠淤塞,引清疏浊。然漳水河性暴烈多沙,若骤然引入汴梁清汴航道,清浊相激,恐泥沙沉积更速于之前,终成‘引狼入室’之举。在下认为渐次引入为宜。”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引经据典,瞬间引来一片钦佩目光。

正当众人赞许冯京之高论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

“引漳入汴徒耗民脂,疏浚原有河道亦不过徒劳。治河根本在于沿河州县约束豪强滥垦滥伐山林,固根本方能免河患。否则,再巧妙的工法亦是拆东墙补西墙,徒耗朝廷钱粮罢了!此乃天下之积弊!”

这声音不大,却硬生生敲碎了一室的和谐气氛。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坐在角落里,衣衫依旧半旧不新,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盘中一只精致的蟹酿橙,竟无半分在宴会上的姿态感。

哪怕徐修不看他的脸,都知道这是何人。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拜访他,今日又是在此相聚。

这番言论尖锐切中时弊,然而却是在一片歌功颂德氛围中说出的,显得格格不入又触耳惊心。

不少人脸上掠过尴尬与不豫之色。

郑獬闻言微微皱眉道:“王兄此言未免偏激,水患治理乃百年根基,岂容轻忽?”

冯京则淡淡一笑,显示出良好的涵养:“王县令之言振聋发聩,鞭辟入里。可见天下事,仁智见者各有不同。”

冯京之言西两拨千斤,既维护了体面,又不深究。

他转向徐修:“承哉意下如何?”

徐修正一边品鉴碗中那只玲珑剔透的酒酿白玉丸子,一边听众人议论。_删′8*墈+书~罔¢ ,免~费·越\读¨韩云韶最爱吃这种甜点,不知她今日是否在此。

帘影深处,香气馥郁。

韩云韶端坐在母亲程夫人身侧,身处暖阁最核心的位置,她眼前是朱漆嵌螺钿的精巧食案,陈列着比正堂更精致的席面,一旁侍立的女官手持细银签,小心地为主座上的薛国太布着她能入口的软烂羹品。

暖阁与外堂以那道气势恢宏的大座屏风为界。屏风精雕细琢,却也能传出一些声音。

韩云韶能清晰地听到屏风外的觥筹交错,夹杂着“盐铁转运”、“边防”、“新政”等只言片语。

她倏然惊觉,屏风两侧,聚拢着几乎所有帝国当前执掌中枢的重臣,与未来将要接掌社稷的年轻才俊。

“那是韩府的九娘吧?快及笄了?模样真是周正。”

“听说诗书也好,是个有才情的,只不知性情如何?怕是像韩相那样端严。”

“程夫人教得好,瞧那衣饰,不夺人又透贵气,簪的是点翠镶珠的掩鬓吧?真是恰到好处!”

“不知可许了人家没有?韩枢相家的掌珠,门槛怕是要被踏破……”

这些声音虽然低,却也传到了韩云韶耳朵中。

据她所知,汴京无数勋贵、权宦之家,无论是与父亲韩琦交好的,还是素无深交的,甚至是那些曾明争暗斗的政敌,都不乏有人通过各种门路,明示暗示地打听她的婚事。

父亲待她极好,视若掌珠,锦衣玉食从不短缺,然而,她也清晰地知道父亲是何种人。

韩琦宠爱她,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会拒绝一桩能为他的道路铺石垫土、又能将女儿“妥当安置”的联姻。

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富贵绵长,父亲定然会认为,这便是世间女子顶好的归宿了。

这便是对女儿最大的“爱”了,如同将一只名贵的锦鲤,放入他人精心装饰的琉璃缸,供人欣赏,安全无虞。

她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水榭那一边,心中祈祷着,他一定要考中进士,一定要金榜题名。

然而她想着想着,却突然怔住。

韩云韶啊韩云韶,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将全部的希望,竟全部寄托在了一个男子之上?尽管他是徐修。

这样即便最终能和他比翼齐飞,这样的婚姻,是你想要的吗?

这岂非是另一种依附?

刹那间,在邓州那座小小的陈旧的的庭院中,在春寒料峭的微风里,徐修曾说过的话,如同沉睡了许久的种子,骤然破土而出。

女子为何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待到将来,自己要和他站在一处,这才真正是完美的婚姻。

薛国太显然也注意到了席间的年轻闺秀,她目光慈和地环视一周,在韩云韶脸上微微一顿,温言笑道:“程夫人,你这九娘,瞧着便知是个兰心蕙质的孩子,规矩也极好。”

她顿了顿,看向程夫人,“不知可有字了?”

这便是在问有没有许下人家了。

程夫人连忙欠身:“劳太夫人动问,小女尚未行笄礼,故还未取字。只依家中姐妹排行唤‘九娘’。”

程夫人顿了顿,又道:“虽是尚未取字,但是也想好了,只待及笄了。”

这便是在回应己经有中意的人选了,只是在等着继续观察一番。

“既是还未及笄,也不妨再等一等,看看其他字好不好。”薛国太笑道。这话己是极明白,她也有人选有联姻意向。

富二娘就坐在斜对面,掩口轻笑,冲韩云韶眨了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好啊小九娘,连薛国太都要替你说亲了。”

韩云韶缓缓起身,姿态如亭亭新荷,向着薛国太的方向极恭敬却端庄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晰婉转。

“太夫人垂爱,云韶感激涕零。家中大人常教导云韶,女子未嫁,当以侍奉于父母膝下为要务,以勤学诗书、增益心性为本分。云韶愚钝,所学甚浅,思虑未丰,实不敢于此时轻言‘待字’二字。”

“云韶私心想着,唯有将母亲侍奉周祥,将诗书道理略懂一二,方不负长辈教养之心。至于他事,云韶年岁尚幼,未敢思其余。”

韩云韶忽然想到当初自己让徐修选字,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番:“韩九娘啊韩九娘,这睁眼说的瞎话,竟也说得如此煞有介事,脸不红心不跳......。”

薛国太略微诧异于韩云韶竟然亲自回应了,只得笑着点头。程夫人也是深深看了韩云韶一眼。

众女眷正在说笑之时,忽听一旁水榭之中士子争执的声音传来。

薛国太微微抬手,暖阁内顿时鸦雀无声。

她侧耳凝神片刻,目光投向那个略显嘈杂的方向,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片刻后,她才不疾不徐地对身边侍立的富弼之妻晏氏颔首道:“这冯京,气象不俗,当为此辈之冠吧。”

晏氏心思灵巧,顺着太夫人的话音,得体地接道:“老太夫人慧眼如炬,冯郎君确乎有魁首之望。”

“这作县令的王姓后生是何人?倒是敢放此等惊人之语?。”薛国太正听到王安石之言语,饶有兴趣问道。

晏氏思索了一下,道:“应是鄞县知县王安石,颇有首名。”

薛国太点点头,又听到一声“承哉意下如何?”

水榭边,暖阁之内。

徐修听到此问,心中思索冯京方才所言与王安石之言孰优孰劣,并未立即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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