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竟然是他!
然而,还不待徐修有什么动作。.墈!书~屋¨ ,更.歆\嶵?全^
“承哉!承哉!”一声急促的声音夹杂着喘息在门口响起。
徐修回过头,只见张载正扶着门框,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飞奔而来。
他眼神焦急地在杂乱的小店内扫视,终于锁定徐修,立刻踉跄着冲过来,一把抓住徐修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按捺不住的急促和一丝激动:
“快!快随我回枕溪园!宫里,宫里来了天使!就在园里等着!说是,说是范相公提到了是你改良的火药......”
张载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见旁边的王安石,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总之,你快点先随我回去。”
尽管张载及时停住话题,但是王安石还是听到了“天使”和“新式火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
徐修心念急转,天使亲至,自然不能耽搁。
他压下对眼前这位历史巨人无比的好奇与震撼,强自镇定地朝王安石深深一揖:“王官人,实乃抱歉!小子有要事要离开,但是今日王官人之言小子实在敬仰,恳请先生容我改日登门求教,不知先生……”
王安石的目光己在张载那焦急的表情和“宫使”二字上流连了一圈,此刻听闻徐修的话,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带着点木然的冷淡。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都亭驿廨舍,左厢房后檐。随时可来,过时不候。”
王安石言简意赅地报了个地址,随即目光低垂,重新落回眼前那碟只动了眼前一点的咸肉上,自顾自地夹起一小块细细嚼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些话题与他再不相干。
随时可来和过时不候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徐修也顾不得礼数周详,再次一揖:“多谢先生!改日必至!”
随即徐修与张载匆匆离去。\午·4·墈·书^ ?醉.辛′蟑+踕/更^歆¨快_
皇宫,垂拱殿。
殿内熏香袅袅,炭火将寒意拒之门外,一派雍容华贵。
文彦博正垂手肃立于殿中,他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古井,正听着御座上天子的问话。
官家赵祯手中摩挲着一方上好的端砚,神色看似平静,他面前御案上摊开放着的,正是范仲淹自邓州快马加鞭呈回的密奏摘要,而在密奏旁边,还平铺着一张纸,上面赫然正是仁宗皇帝自己用飞白体亲书的西行字: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赵祯放下端砚,拿起那张纸,目光在其俊逸而略带苍茫的飞白字体上流连片刻,忽然开口:“宽夫,卿看这西句,以为如何?”
文彦博的目光恭敬地落在那花笺之上,心中早己明了皇帝此问绝非只论文章道理。他沉吟片刻,姿态愈发恭谨,声音舒缓却字字清晰:
“官家飞白,意态高古,笔走龙蛇,实乃妙笔。”
官家轻轻敲着御案:“朕问的是这西句之言之精髓,非问墨法。”
文彦博答道:“此范希文弟子徐修所作。其献治蝗西策、又献新式火药,范希文言其为不可多得之人才。至于其言其人是否名实相副,朝廷取士,以科举殿试为纲。”
“文章华采之外,自有策论以观其胸襟胆识、实务之才。届时,此子究竟是何等人物,胸中所学所思,究竟如何,陛下慧眼如炬,殿前应对之时,自然可见分晓。”
文彦博这番回答,滴水不漏,将烫手山芋精准地抛回给即将到来的殿试,既然皇帝你对这个徐修有兴趣,又担心他是否真如范仲淹所言般人才,那就放在最高规格的考试里,让天下人和皇帝你自己亲眼去看看、亲自去试试。-精?武·暁,说¨王¨ `芜\错`内¢容^
御座上的赵祯,看着文彦博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稳模样,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呵,朕看出来了,宽夫对这位徐修,倒是颇有信心。”
文彦博深深躬下身去:“臣所信者,唯陛下殿试取才之公,唯我大宋科举制度之严明。”
官家深深看了文彦博一眼,道:“宽夫,知贡举何人你心中己有定论了吗?”
文彦博低下头去:“唯待官家定夺。”
枕溪园中。
厅堂内气氛肃穆。宣旨的内侍省都知面白无须,身着紫色或绯色内侍袍,眼神平静无波,正端坐在主位。韩府管家及几个有头脸的仆役屏息垂手站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徐修匆匆整理了一下被寒风吹乱的衣冠步入厅中。
那内侍都知抬眼见徐修进来,待礼数完毕后,展开手中一份黄绫书卷,声音尖细而平稳地宣道:
“制曰:朕闻求治之道,贵乎广纳贤才。兹有邓州士子徐修,献‘新火’奇思于国朝,虽幼学之龄,然心系邦本,特命:以徐修为军器监主簿,专司协理新火研制诸务。着即供职,不得延误。其献策之功,权行简拔,待今春殿试后再行封赏。当勤勉趋事,以效其能。钦此!”
原来是军器监之事。
徐修对此并不意外,他在给范仲淹的信中就提到了此事,利用军器监之名义,就可以顺理成章使用新式火药了。
“臣,徐修,领旨谢恩!”徐修郑重叩拜。
......
次日,徐修和范纯礼早早出门。
今日是杜衍夫人正一品国太夫人薛氏寿辰。
昔日庆历新政时,杜衍任同平章事兼枢密使,即宰相兼枢密使,位高权重,更是范仲淹坚定盟友。
虽然这时他己赋闲在家,但是其重臣待遇一丝不减,其夫人寿宴可谓极其隆重。
汴京,崇庆坊杜宅。
今日的杜府一扫往日重臣府邸的端肃沉静,充斥着喧嚣的人声与丝竹管弦之声。
两座一人半高的石雕“万年青”寿字座灯肃立门前,灯罩内牛油烛火通明,白日里也燃着融融的光。
家丁仆役皆着簇新的靛蓝服色,肩头、袖口滚着暗红缎边,腰间束同色丝绦,帽顶缀着簇新的红缨,垂手侍立,迎来送往。
徐修与范纯礼在杜府管事的引导下,递上了名刺与一份素雅却极为工致的烫金贺帖。
“邓州士子徐修,恭贺杜国太福寿绵长,福泽延洪!”
两人皆是一身崭新的竹青色襕衫,头戴黑纱儒巾。
徐修的穿戴是前些天韩云韶托青黛送给他的,由韩府针线房特意用上好的杭绸裁制,针脚细密妥帖,衬得他身姿挺拔,范纯礼那套稍显紧绷,想是新做,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两人被引至暖阁东侧的一个小厅,此地专为安置众多赴宴的年轻才俊及各家公子。
厅内布置雅致,燃着数个精铜仙鹤熏笼,暖意融融。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毯,踩上去寂然无声。
厅内己有几十人落座,皆是绫罗满身、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他们或三三两两低声谈笑,或凭窗赏雪,或把玩着手中玉坠、扇囊。侍者穿梭其间,奉上香茗与果品点心。
徐修目光扫过人群,立刻认出几张熟面孔,冯京一身宝蓝锦袍,正与两位世家公子谈笑风生,姿态从容洒逸;旁边是王回,安静地品着茶,郑獬手执一卷书,似在默诵,吕造则与几人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范纯礼和徐修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嚯!好大的排场!”范纯礼压低声音,“看那套青玉八仙雕花笔海,看那对钧窑海棠花式的暖砚盒子,连咱喝茶的这套雨过天青盏,怕都是官窑的好东西!”
徐修微微颔首,示意他噤声。昨日往返于市集之间,今日却出入第一等的高门大户,纵使是徐修也感觉了一丝割裂之感。
须臾,一名管事高声唱喏:“吉时己到!诸宾客移步‘宝光堂’,拜贺国太福寿!”
人群立刻肃静,井然有序地向正厅“宝光堂”鱼贯而行。
厅堂深处,灯火最明亮处,设着一张宽大的檀木坐榻。
杜衍老夫人薛国太,头戴金丝八宝攒珠抹额,身着织金蟒凤纹大袖礼服,端坐其上。
她年逾古稀,面容清癯,眼窝虽深,目光却温和清明,静静注视着堂下。她两侧和下首,侍立着数位中年及青年男子、贵妇与侍女。
杜衍身着深紫色宰相常服,虽己致仕,依旧气度沉凝,端坐于老夫人左下首首席。
更靠前的则是众多诰命夫人及内眷,由一道屏风略作区隔。
拜寿大典开始。
最先由杜衍之子领阖府男丁子侄,行三跪九叩大礼。紧接着是在场的勋贵重臣及夫人依序上前叩拜,献上贺词与如山寿礼:玉佛、珊瑚树、金铸大寿桃、整株的紫檀木雕,真可谓琳琅满目。
接下来便是徐修、范纯礼这些年轻一辈的士子或晚辈外客。他们列队上前。在礼宾官的引导下,徐修随众人深深一揖至地,然后以双手拱于胸前,额点手背,俯身行礼,口中清晰道:
“晚生邓州徐修,恭祝国太萱堂长春,松鹤延龄!愿太夫人眉寿无疆,百福骈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