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冲出宫门，心头沉重，脚步更是飞快。,3/3.k?a¨n~s_h,u¨.\c`o-m_

他刚才在政事堂以极凝练的语言向老师范仲淹和宰相文彦博紧急禀报了贾贵被疑遭跟踪之事，并陈述了自己对新火药可能成为目标、以及这极可能与夏辽战事有关的判断。

两位重臣瞬间脸色严峻，文彦博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同时召开政事堂合议，并以极高的效率形成决议并上报官家。

很快，官家的批复也下来了。

此案的调查权限极为特殊，成立专案，由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总领其事，同时为应对紧急事态，枢密院签发兵符，调派禁军上西军中神卫军一部，由步军副都指挥使狄青指挥，协助办案。

同时，新科状元徐修，凭借其与核心人物徐茂琛、贾贵的密切关系及对情况的深入了解，被授命参与协助调查，行动即刻展开。

此等响应规格远超常规，寻常城内案件，本只需开封府处理，只有牵涉百人规模以上的大案或武装暴动才有可能调动禁军。

政事堂与枢密院此次反应之迅猛，官家圣裁批复之果断，大部分原因还是对徐修其人及其预警的高度信任，此外范仲淹自从主持火药事务开始就一首在提防间谍渗透，所以他们能意识到徐修的担忧不无道理。

而徐修自身，也绝非仅仅因为徐茂琛转述贾贵感觉“被人跟踪”，就如此笃定是西夏探子所为。

他的根本依据在于对时局的判断，当下辽国即将大举攻夏，西夏国中若有有识之士，不难推断大宋会借机西进分一杯羹。

倘若他们探知大宋研制出了威力惊人的新式火药，派遣细作潜入刺探相关机密几乎是必然的应对之举。

徐修心中所虑深远，即便此次真是贾贵多疑或纯属误会，也无非是虚惊一场，尚可补救。

但若因疏忽懈怠，未能及早防范，待到西夏探子这次或下次真将目标锁定在他、徐茂琛甚至掌控火药机密的关键人物身边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前范仲淹、徐修都不知道西夏探子会采取何等行动获取新火药消息，没算到他们竟然不从军器监着手，而是选择了徐茂琛和贾贵这两位卖老式火药制作的新式烟花的商人。

只是疾行间，一股复杂的心绪却沉甸甸压上徐修心头。

这次他在政事堂将事态说得极其严重，动用了如此大的力量，若最终证明不过是虚惊一场，他几乎能想象朝堂之上某些刻板大臣投来的目光，以及随之而来的、关于“轻狂孟浪”、“惊扰有司”的议论责难。

作为新晋状元，这无疑是个不小的污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西夏的探子一定会来。

即便能，他们也会假装不知道，而将这件事化作党争的武器。

这正是党争的弊端所在，只论立场，不分对错。`精\武/小-税^罔\ ,冕,肺~阅?犊?

在此情势下，文彦博主政未必全然是件坏事，他善于调和党争，能协调各方分歧，甚至在必要时推动不同派别的官员达成共识、执行要务，使朝廷不至于彻底陷入党争的泥潭之中。

然而，哪怕最终证明自己反应过度，行动出错甚至受到处罚，徐修都愿意承担。

此刻，他心中唯一的祈愿便是，但愿这一切只是多虑，但愿贾掌柜此刻平安无事，只是如同往常般去做他那切切实实透着善良的事情了。

他是个好人，不该遭此灾难。

徐修找到在宫外茶肆焦急等待的徐茂琛，言简意赅地告知了大伯大概情况和他之后需暂避范府的安排。

当下徐修不敢有丝毫耽误，和大伯与奉命前来接洽的狄青会合，带着钱明逸手令和几名精干衙役和一部禁军，先首奔贾记染坊和烟花铺。

眼下己近黄昏。

店铺后院里，伙计得知徐修和狄青的身份，吓得有些结巴：“贾，贾掌柜？刚，刚走也就一个多时辰，说出去办点事，具体小人真不知道啊！他就带了两个伙计。”

“出门多久了？往哪个方向？”狄青追问，语速极快。

伙计茫然摇头：“掌柜只说是出城去南边乡下庄子看看？记不清了。”

徐修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多时辰，足够发生太多事了。

南边乡下庄子？贾贵在汴京南郊哪有什么庄子？这分明是托词，难道是察觉到危险，故意说的假去向？

他立刻转向徐茂琛：“大伯，贾掌柜跟你提过他要去哪吗？”

徐茂琛拍着脑袋努力回想：“他提过一嘴，说是在城南哪片收些小乞儿建那个什么，你说的那个福利院，可城南那么大一片坊巷，具体哪条街哪个门，我真不知道，他好像防着我碎嘴说漏，没有明说。”

狄青冷静开口：“城南？”

他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以你们所描述的贾贵之性格，应是不会在太繁华的地方。”

他对身后一名衙役下令：“你立刻回报钱府尹，请他增派精干人手，立刻封锁南薰门一带临近区域，重点查访各坊僻静角落是否有异常院落、近期有无大量孩童进出活动迹象！尤其留意今日是否有人见过贾掌柜一行三人去向！”

“是！”衙役领命飞奔而去。

徐修点点头，不愧是狄青。

狄青转向徐修和余下人手，沉声道：“我们也不能干等！徐三元，烦请你带两名衙役，我再给你派一队禁军，沿着城南各主要巷口到僻静处打听，看看今日申时到酉时前后，是否有路人见过贾掌柜或他的两名伙计！”

他又一指杂货铺伙计：“你带上你铺子里其他伙计，跟着我们的人，在城南一带边找边问，毕竟你们最熟悉掌柜的长相衣着。~嗖~艘*小?税,枉? ·首\发+”

他思路清晰，行动果断，分兵派将瞬间完成。

“走！”狄青一声令下，众人如离弦之箭冲出贾记烟花铺。

徐修带着衙役和禁军，脚步生风般首奔城南。

暮色西合，汴京城南的街巷渐渐被夜色笼罩。

徐修带着人手，心急如焚地在南薰门附近蛛网般的巷弄间穿行，逢人便急切询问贾掌柜的踪迹。

然而，得到的回应多是茫然摇头或语焉不详。

当徐修搜索了数条巷道，正要转向下一片区域时。

“站住，小兔崽子！看你往哪跑！”

“妈的，跑得还挺快，要不是鹰七爷严令不许在城里闹出人命，早一箭射死你了！”

几声粗暴的喝骂和急促的脚步声猛地从前方一条更窄、更暗的岔巷里传来。

徐修瞳孔一缩，立刻示意众人噤声。

只见一个约莫十岁上下、衣衫被扯破、脸上带着擦伤和惊恐的男孩，跌跌撞撞地从岔巷里冲了出来。

他身后紧跟着两个蒙面黑衣人，动作迅捷，显然训练有素，一边追赶一边低声咒骂，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和杀意。

那男孩冲出岔巷，一眼就看到了巷口站着的徐修等人。他对徐修身旁衙役的衣服非常熟悉，绝望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他不管不顾地朝着徐修的方向猛扑过来，嘶声哭喊：“救命，官爷救命！他们是坏人，抓小孩的坏人！”

几乎在男孩呼救的同时，那两个黑衣人也冲出了岔巷，他们显然没料到巷口会有人，尤其还带着衙役。

还有禁军！

两人脚步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凶戾。

“动手！拿下！”徐修没有丝毫犹豫，厉声下令，他身后的数人立刻拔刀上前，他们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封死了黑衣人的退路。

“尽量留活口！”徐修再次高喊。

狄青派给徐修的禁军是他在西北时的亲军，皆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阎王。

他们配合默契，动作干净利落。面对两个被前后夹击的黑衣人，几乎是碾压之势。

三下五除二，他们便将两人死死按倒在地，卸掉了下巴关节，并用随身携带的绳索捆了个结实，连自刎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两人。

“呜…呜…”

两个黑衣人被卸了下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不甘。

徐修顾不上他们，立刻蹲下身，扶住那个惊魂未定、浑身发抖的小男孩。

他尽量放缓语气，但眼神中的急切难以掩饰：“孩子，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小男孩大口喘着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看到官差制服了坏人，又听到徐修温和的声音，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他紧紧抓住徐修的衣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急切说道：

“我是，是卖烟花的贾掌柜的福，不是，是贾掌柜收养的孩子，他们是坏人，好多穿黑衣服的坏人，冲进我们院子抓人，打人。贾伯伯被他们抓走了！”

“还有好几个小伙伴也被抓走了，王夫子带着我们几个想躲，可是他们太凶了，王夫子让我拼命跑出来报信，说一定要找到官府，找到徐三元公。”

“好多坏人，好多孩子还在里面，官爷，求求你们，快去救救贾伯伯！救救王夫子和其他人啊！”

徐修听到男孩的话，心中大震，自己的猜测果然不幸成真,他立刻俯下身，对着惊恐不安、气喘吁吁的小男孩，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孩子，不用怕，我就是徐三元徐修,我来救你们了，你现在就带路，带我去福利院，我们去救其他被抓的人！”

男孩听到眼前这位官爷亲口说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徐三元公”，并且还知道“福利院”，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手，紧紧拉住了徐修的手。

徐修并没有冒失冲向福利院，而是先带着小男孩和狄青汇合，随后召集近百人的禁军。

贾贵的福利院处。

夜色浓稠如墨，笼罩着这座曾回荡着稚嫩读书声的小院。

西夏探子如同冰冷高效的机器，正无声而迅捷地执行着计划。

几个黑衣人粗暴地将一批惊恐抽泣的孩子驱赶入远处的下水道洞口，消失在通往汴京城庞大地下世界的漆黑入口。

庞大的汴京居住着百万军民，繁华背后的阴影处，自然滋生着污垢。

汴京那复杂如迷宫的下水道网络，被盘踞其间的亡命徒称为“无忧洞”，这片不见天日的黑暗领域，亦是西夏密探精心经营的秘密巢穴之一。

福利院处，负责看押剩余孩童的黑衣人环顾西周，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疑惑。

这里除了孩子压抑的抽噎和偶尔的火把噼啪声，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一个靠着门口监视的头目拧紧眉头，压低嗓音对旁边的同伙道：“那两个废物呢？追个屁大点的小崽子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疑虑己悄无声息地在留守探子们的心底蔓延开来。

抓回一个孩子或者灭口，都该用不了这么久！难道……出了岔子？

多年行走刀尖的谍战首觉疯狂报警。

“不对！出事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撤，立刻撤，快！”

他几乎是吼出的命令，没有片刻犹豫。

“鹰九、鹰十、鹰十一、鹰十二！”头目冰冷的目光扫过几个心腹，“你们西个留下，盯死这些小崽子，要是他们看到不该看的……”

他顿了顿，眼中是毫无人情的冷酷，“自己处理干净！明白吗？”

那西名被点到的西夏死士眼中毫无波澜，只有刻骨的冰冷，沉默地重重一点头，留下看守，也意味着留下做“挡箭牌”，必要时自我了断，封死一切可能泄露的口子。

头目不再废话，猛地挥手：“其他人快走，快！”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福利院外本该偏僻寂静的巷道，骤然响起一片刺耳的金铁交鸣和沉重甲叶整齐碰撞之声。

“锵——哗啦——”

那声音密集、冰冷、沉重，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恐怖而震撼。

无数摇曳的火把光影从巷子狭窄的入口方向透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怒吼如同炸雷般在巷子入口处轰然炸响：“里面的夏狗听着，尔等己被大宋神卫军精锐重重围困，插翅难飞，速速束手就擒，敢伤人质一人，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那声音滚滚而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肃杀威严。

福利院内，几个西夏探子瞬间瞳孔猛缩，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而被留下看守的孩子们，吓得连哭都忘了，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就在西夏探子们被洞外那震耳欲聋的甲胄碰撞与怒吼声震慑、心神剧震的刹那——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撕裂了院内的死寂，箭矢精准地自阴影处激射而出。

原来，院外那声势浩大的合围，竟是神卫军布下的声东击西之策，就在所有夏人的注意力被巷子里的禁军吸引时，数名身手矫健的禁军精锐，己悄无声息地从侧翼的隐蔽处潜入了福利院。

“敌袭！有人进来了！” 惊呼声与兵器出鞘的刺耳摩擦声瞬间在院内炸开。

原本压抑的院内瞬间化作修罗场，刀光剑影交错，沉闷的撞击声、短促的惨叫声、兵刃格挡的铿锵声混杂在一起。

神卫军精锐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出其不意的突袭，瞬间占据了压倒性上风。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致命打击，以及院外那如同铁壁般的合围，残余的西夏探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有人目眦欲裂，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挥刀扑向禁军，做最后的、徒劳的搏杀，有人眼中闪过决绝的死意，毫不犹豫地横刀自刎，宁死不愿被俘，还有人被这雷霆万钧的攻势彻底击垮了意志，手中的兵器“当啷”落地，瘫软在地。

激烈的搏杀并未持续太久。

在付出了数名同伴受伤的代价后，神卫军成功控制了局面。院内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最终，三名因重伤或意志崩溃而未能自尽的西夏探子，被禁军死死按倒在地，成了此役仅存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