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一切都完美!”
王敬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总师,这台机器现在的状态,比它当年在德国出厂时,还要好!只要给它配上一把好刀,别说是车个普通的零件,就是直接拿去做炮膛的精加工,都绰绰有余!”
提到“刀”,秦洛峰的目光,微微一凝。?1\3?x!s!.~n¨e`t·
他知道,大戏唱罢,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修复机床,只是搭好了舞台。
而他要在这舞台上,演出怎样一出惊天动地的剧目,则取决于他手中,能有多少锋利的“道具”。
“王师傅,”
秦洛峰关闭了动力,让“盘古”缓缓停下,“刀具的事情,不急。我们先去办另一件事。”
“什么事?”
“领奖金,分犒劳。”
秦洛峰笑了笑,“杨厂长奖下的三百块,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刘主任、胡主任,还有您,王师傅,没有你们,就没有‘盘古’的今天。这笔钱,我们四家,平分。”
王敬山闻言,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总师,我就是搭了把手,哪能分您的钱!”
“这是规矩。”
秦洛峰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的规矩。我们是一个团队,有功,同享。走吧。”
当秦洛峰带着王敬山,找到正在“生产联合办公室”里意气风发地调度着全厂生产的刘建国和胡猛,并提出平分奖金时,这两位刚刚品尝到权力滋味的车间主任,更是被秦洛峰这份重情重义的格局,给深深地折服了。
“兄弟!你……你这……”
胡猛一个粗人,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建国则感慨万千:“秦工,你放心,以后,谁想动你,得先从我们两个的身上踩过去!”
秦洛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金钱,对他而言,不过是数字。
但用这三百块钱,将这三位核心盟友的心,彻底地,牢牢地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分完钱,气氛正好,秦洛峰顺势提出了下一个要求。
“刘主任,胡主任,现在‘盘古’已经彻底修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嗖^餿¢暁*税*蛧¢ `埂_辛?罪`全.我需要一批最好的刀具材料,来为它开刃。”
“刀具?”
胡猛一拍胸脯,“这事你找我就对了!我这就带你去供应科,找那个姓‘猴子’的副科长!我听说,厂里前阵子刚从捷克进口了一批高速钢刀条,宝贝得很!专门给军工件用的!咱们去把它要过来!”
刘建国也点头道:“没错,现在我们两个说话,比以前好使多了。走,我们一起去!”
四个人,浩浩荡荡,直奔供应科。
供应科的办公室里,那个外号“猴子”的副科长,一见到这四个如今在厂里可以说是“权势滔天”的组合,特别是看到为首的秦洛峰时,那双贼眉鼠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哟,是刘主任,胡主任啊!什么风把您二位给吹来了?”
他连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少废话!”
胡猛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猴子,我们是替技术攻关小组来领料的。那批新到的捷克高速钢刀条,给我们来十根!”
“捷克刀条?”
猴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摊开手道,“哎哟,胡主任,您瞧这事不巧的!那批刀条,前天……前天晚上仓库盘点的时候,发现出了点‘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
刘建国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唉,别提了。”
猴子一拍大腿,满脸的“痛心疾首”,“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把一桶子废机油给打翻了,正好全浇在那箱刀条上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那刀条全给污染了,上面全是杂质,根本没法用了。这事……这事我还刚写了报告,准备上报给……李副厂长呢。”
他故意提到了李爱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放你娘的屁!”
胡猛当场就火了,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领,“你当老子是三岁孩子?高速钢怕机油?你他妈怎么不说它怕水呢?”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猴子被吓得脸色发白,却依旧死咬着不松口,“那油里有杂质,有铁屑,会影响刀具的性能……这是……这是技术科的老师傅说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反正……反正那批刀条,现在是废品,我是绝对不敢发的,这要是出了问题,我可担不起责任!”
他这套说辞,跟闫算盘如出一辙。^x~k¢a~n?s*h?u¨w¢u/.·c^o`m^
用“规矩”和“责任”当挡箭牌,让你有力也使不出。
刘建国和胡猛气得脸色铁青,却也一时拿他没办法。
他们可以强压着他,但如果刀具本身真的“出了问题”,那最后倒霉的,还是秦洛峰。
然而,秦洛峰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叫“猴子”的男人,看着他那闪烁的眼神,和那份拙劣的演技。
直到猴子演完了全套,秦洛峰才缓缓地,开口了。
“捷克的高速钢,主要成分是钨、钼、铬、钒,确实是好东西。”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不过,它的热处理工艺要求很高,韧性,也差了点。用来对付普通的钢材,是绰绰有余。但要用来啃‘盘古’这种级别的硬骨头,确实……还差了点意思。”
嗯?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秦洛峰。
连猴子自己,都有些发懵。
秦洛峰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头,对王敬山说道:“王师傅,我记得,咱们仓库最里面那个角落,是不是有一堆从一个报废的地质勘探钻机上拆下来的东西?”
王敬山一愣,随即想了起来,点了点头:“是有一堆,都是些断了的钻杆和磨损的钻头,硬度倒是高,但太脆,没人要。”
“很好。”
秦洛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他不再看那个猴子一眼,转身对刘建国和胡猛说道:“两位主任,捷克的刀条,我们不要了。那种‘娇贵’的东西,不配给我们的‘盘古’用。”
“我们,自己造。”
“而且,我们要造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
说完,他便带着一脸困惑的王敬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供应科。
只留下刘建国和胡猛面面相觑,和那个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猴子副科长。
……
回到“设备坟场”。
王敬山终于忍不住问道:“总师,那些地质钻头,虽然硬,但都是钨钢合金,脆得像玻璃,根本不能用来做车刀啊!一碰就得崩!”
“谁说要直接用了?”
秦洛峰神秘一笑,他指挥着王敬山,从那堆废品中,翻出了一截断裂的,最粗的钻杆。
然后,他让王敬山,用那台刚刚修复好的小锻锤,将这截钻杆,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锻打成了无数细小的,如同沙粒般的颗粒。
紧接着,秦洛峰又从另一堆废料中,找出了一些废弃的,含镍和铬的特种钢边角料,用同样的方法,将其锻打成粉末。
最后,他将这两种金属粉末,按照一个极其诡异的比例,混合在了一起。
“总师,您这是……”
王敬山彻底看不懂了。
“这叫,‘粉末冶金’。”
秦洛峰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没有办法将两种熔点和特性完全不同的金属,通过熔炼的方式完美融合。但我们可以,将它们都变成最原始的‘粉末’,再通过高温高压,让它们的分子,重新‘认识’,重新‘拥抱’,形成一种全新的,兼具了钨钢的硬度,和特种钢的韧性的……超级合金!”
这番理论,如同天方夜谭,再次颠覆了王敬山的认知!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秦洛峰就在他那个简陋的“土法高炉”里,开始了他匪夷所思的“炼金”过程。
他用石墨粉做成模具,将混合好的金属粉末填入其中,然后,用焦炭将炉温,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在极致的高温高压之下,那些金属粉末,真的开始了奇妙的“烧结”反应。
当傍晚,秦洛峰从那依旧炽热的模具中,敲出一根黑乎乎的,毫不起眼的金属条时,王敬山甚至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不属于人间烟火的金属香气。
秦洛峰没有停歇,他亲自掌锤,对这根尚有余温的“神兵”胚子,进行着最后的锻打和开刃。
他的每一次落锤,都仿佛带着某种韵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夜,再次深了。
当秦洛峰终于停下来,将那把刚刚开好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乌金色,刃口处却闪烁着一缕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寒芒的车刀,浸入冷却油中时。
“滋啦——”伴随着一阵轻响,一股青烟升腾而起。
一柄足以斩断这个时代所有桎梏的,神兵利器,正式出鞘!
秦洛峰握着这把凝聚了他两世智慧的杰作,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充满了力量的质感,心中豪情万丈。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与王敬山分享这份喜悦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仓库门口,一个静静伫立的,熟悉而又窈窕的身影。
是秦淮茹。
她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没有打扰,没有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今晚,她没有换上那件天蓝色的衬衫,依旧是那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
但她的怀里,却抱着一个用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瓦罐。
看到秦洛峰望过来,她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与羞赧,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她快步走上前,将那个还带着体温的瓦罐,轻轻地放在了秦洛峰旁边的工具台上,然后,又像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秦……秦工……我……我听柱子……不,听人说,您和王师傅,又一整天没吃饭了……”
“我……我下午去乡下挖了点野菜,和着棒子面,熬了点……熬了点菜粥……您……您们趁热喝,暖暖身子……”
说完,她便像上次一样,看都不敢再看秦洛峰一眼,转身就要跑。
但这一次,秦洛峰却开口了。
“站住。”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秦淮茹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
秦洛峰缓缓地走上前,他没有去看那罐热气腾腾的菜粥,而是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紧张得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女人。
他那颗因为“神兵”出世而激荡不已的道心,在闻到那股朴素的,混杂着野菜与棒子面香气的味道时,再一次,泛起了那丝奇异的,无法被计算,也无法被掌控的涟漪。
他看着她,沉默了良久,忽然问出了一个让秦淮茹,也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问题。
“秦淮茹,”他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冰冷,多了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