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和胡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咸*鱼+墈.书′蛧′ .追*罪¨芯·章~結′
王敬山那双刚刚还在抚摸着“神兵”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唯有秦淮茹，虽然不明白“长春”这两个字背后那沉甸甸的分量，但她从三个男人骤然变化的脸色中，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名为“大事”的，紧张而肃杀的气息。
秦洛峰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走上前，从邮递员手中接过那封电报，签收，道谢。
整个过程，从容得像是在接收一份再寻常不过的信件。
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王敬山。
“王师傅，看来，您的鱼，上钩了。”
王敬山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前几天，才按照秦洛峰的吩咐，用私人名义，给远在长春一汽，一位曾经跟着他学徒，如今已是发动机车间高级工程师的老伙计，写了一封语焉不详，只谈过去，却暗藏“炫技”之意的信。
没想到，回音，竟来得如此之快！
如此之急！
秦洛峰缓缓地，撕开了电报的封口。
仓库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薄薄的，承载着未知风雷的电报纸上。
电报的内容，很短，语气却充满了技术人员特有的，压抑不住的焦灼与绝望。
“敬山吾师：苏制‘斯大林格勒’龙门镗铣床主轴轴瓦烧毁，母机停摆。v8曲轴精加工全线中断。苏方专家束手，合金材料不容焰火。项目陷绝境，日夜焚心。若恩师尚有当年‘鬼斧’之万一，恳请赐教。否则，‘红旗’之心，恐成泡影。——徒：林卫国，泣血拜上。”
短短数十字，却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王敬山看完，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一把抢过电报，又看了一遍，那双枯瘦的手，因为极度的激动与悲愤，剧烈地颤抖起来。
“卫国……是林卫国那小子！”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痛心与自责，“当年最有灵气的一个徒弟……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遇到了这种坎！‘斯大林令格’的轴瓦烧了……还是加工曲轴的母机……完了……这……这是天塌下来了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c¨m/s^x′s′.￠n_e*t~
发动机曲轴，是整颗心脏里技术难度最高，加工精度要求最严苛的部件。
而用来加工它的母机一旦停摆，尤其是这种无法用常规手段修复的“烧毁”，就等于直接宣判了整个v8发动机项目的死刑！
胡猛和刘建国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从“v8曲轴”、“项目陷绝境”这些字眼中，听出了那份泰山压顶般的沉重。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骇然。
他们这才明白，秦洛峰那句“为红旗造心脏”的豪言，并非痴人说梦！
而是，他早已洞悉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技术危机！
“秦……秦工……”
刘建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秦洛峰的眼神，已经彻底从“盟友”，变成了仰望“先知”，“这……这可怎么办？这篓子，比天还大！咱们……咱们可千万不能沾啊！这要是沾上了，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胡猛也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他虽然粗犷，却不傻。
他知道，这种级别的国家项目，一旦出了纰漏，责任，不是他们这种级别的干部能扛得起的。
仓库内，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王敬山的自责，刘建国和胡猛的畏惧，与秦洛峰那份超然物外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站在角落里的秦淮茹，她虽然听不懂什么是轴瓦，什么是曲轴，但她能看懂人心。
她看着四个男人脸上那截然不同的表情，她那颗聪慧的心，第一次，模模糊糊地，触碰到了这个男人那深不可测的布局。
她忽然明白，自己每日计较的那些柴米油盐，与他胸中所谋划的，那片名为“国家”与“工业”的星辰大海相比，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谁说我们要沾了？”
终于，秦洛峰开口了。\微~趣.晓^税, ￠已.发,布~罪*欣/璋`結~
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从王敬山手中，取回了那张电报，将其与自己口袋里那本记录着柴米油盐的账本，放在了一起。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一旁的秦淮茹，心头猛地一颤。
“火，既然已经烧起来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救火。”
秦洛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深邃的弧度，“而是，给他们送去一瓢，能让他们看清方向的油。”
他走到那台“盘古”面前，指着卡盘上，那颗已经被车出了完美雏形，只剩下最后一道“镜面抛光”工序的，铸铁圆球。
“这颗‘混元金丹’，该出炉了。”
他转过身，对王敬山道：“王师傅，我现在要您，配合我，用我们手中这把‘神兵’，为这颗金丹，进行最后的‘开光’。我要让它的表面，连一丝光的漫反射都找不到！”
王敬山虽然依旧沉浸在悲愤之中，但出于对秦洛峰的绝对信任，还是强打起精神，重新站到了机床前。
一场更加极致，更加挑战想象力的“镜面加工”，开始了。
这一次，秦洛峰不再报出具体的参数，而是用一种近乎于心领神会的默契，与王敬山进行着配合。
他的每一个眼神，王敬山的每一次手轮转动，都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预演。
那把乌金色的“神兵”，如同最顶级的书法家手中那支饱含墨韵的狼毫，开始在这颗“金丹”的表面，进行着最后的神来之笔。
切削下来的，不再是蓝色的缎带。
而是一缕缕，几乎看不见的，如同烟尘般的，银色雾气。
半个小时后。
当秦洛峰喊“停”的那一刻。
一颗完美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通体呈现出深邃的暗黑色，却又将整个仓库的光线都凝聚于其上，光洁如宇宙中最沉寂的黑洞般的“绝对之球”，诞生了。
它静静地悬浮在卡盘之上，表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刀纹，甚至连金属本身的晶格，都仿佛被某种神力抹平了。
它完美地倒映出仓库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那倒影，清晰得，甚至比现实本身，还要锐利！
“这……这是……”
胡猛和刘建国，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秦洛峰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最柔软的鹿皮，将这颗“金丹”取下，托在掌心。
它冰冷，沉重，却又完美得，让人心生敬畏。
“王师傅，”
秦洛峰将这颗“金丹”，递到王敬山的面前，“现在，请您，再给您的那位徒弟，回一封电报。”
“就告诉他。”
秦洛峰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傲慢与慈悲，“我们红星轧钢厂，不懂造汽车，更修不好你们那金贵的苏联机器。但是，我们最近在研究‘绝对几何体’的加工工艺时，偶然得到了这么一件小玩意儿。”
“我们听闻，贵厂的精密仪器，可能因为某些原因，出现了偏差。所以，特将此物，赠予贵厂，作为‘绝对球度基准’，供你们，校对仪器之用。”
“此物，或许能帮你们，找到问题的根源。”
“落款，”
秦洛峰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写——红星轧钢厂，技术攻关小组，敬上。”
王敬山，刘建国，胡猛，在这一刻，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秦洛峰那惊天动地的阳谋！
不回答！
不承诺！
不帮忙！
而是，送去一件，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却又完美到让他们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神物”！
送去一个，足以将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体系，衬托得如同原始部落般可笑的，“绝对标准”！
这哪里是赠礼？
这分明是一封，用钢铁和精度写就的，最狂妄，也最致命的战书！
这一招，何止是釜底抽薪！
这简直是……
问鼎中原！
“高！实在是高啊！”
刘建国激动得浑身哆嗦，他看着秦洛峰，像是在看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绝代军师。
王敬山更是老泪纵横，他颤抖着手，接过那颗冰冷而完美的“金丹”，他知道，当这颗“金丹”抵达长春之日，便是他那帮徒子徒孙们，集体“朝圣”之时！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即将到来的，智力与技术双重碾压的狂喜之中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淮茹，却悄然无声地，做了一件事。
她没有去惊叹那颗“金丹”的神奇，也没有去揣测那封电报的深意。
她只是，拿起了秦洛峰刚刚放在桌上，那本被他遗忘的账本，和那支铅笔。
然后，她走到那块被当做临时“作战室”的黑板前，将那张刚刚发来的，写满了危机的电报，用两块小小的磁铁，工工整整地，贴在了黑板的最中央。
紧接着，她又在那张电报的旁边，用她那并不算漂亮，却无比清晰的字迹，写下了秦洛峰刚刚口述的，那封回电的全部内容。
最后，她拿起账本，翻到新的一页，在最顶端，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四个大字——“红旗”日志。
做完这一切，她便再次退回到了自己的角落，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那张早已一尘不染的桌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秦洛峰，却将她这所有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难以言喻的激赏。
这个女人，用她那近乎于野兽般的直觉，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去尝试用柔情来干扰他的“道心”，而是选择用这种最沉默，最高效的方式，来辅助他的“霸业”。
她在用行动告诉他：你的战场，在星辰大海。
而我，会为你，守好这方寸之间的，后勤与史册。
秦洛峰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那颗两世尘封的道心，那扇从未对任何人打开过的大门，今天，被一个叫秦淮茹的女人，用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方式……
悄然无声地，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小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