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他就厌倦了,但这种小型沙龙,座椅都没坐热就离场又十分失礼,他干脆躲进角落用手机翻看起《Nature Human Behaviour》杂志的最新头版。,6/1′k^s¨w′.`c\o′m,
只是这种宁静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两截笔挺的西裤就停在了自己的眼前,宋明栖抬眼,发现正是那位国外回来的新锐研究员常书睿。
“宋老师对吧?”常书睿是个瘦高个,也不知道为什么国外的牛肉汉堡没有吃胖他,他的西裤有一半完全是空的。
“嗯。”宋明栖礼貌回应,但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腾出空地,就是没有和他深谈的想法,结果这个常书睿端着酒杯干脆紧挨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倒逼着他往扶手处挪了一段距离。
“我刚从美国回来,青年促学会的情况我其实不太了解,但院长交给我,我只能欣然领命,还请宋老师以后多来参加,多提建议。”常书睿脸上带着挤出来的亲热笑意。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直言不讳……”宋明栖看着他说,“我感觉应该选择更正式的场地,然后有含金量地探讨一些学术问题。”
常书睿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笑容:“可能是我把UCLA的习气带回来了,有点水土不服。下次会考虑大家的意见。”
宋明栖点点头便不说话了,重新低下头去看他的杂志头版。
常书睿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自讨没趣又不想轻易离开。过了一会又开口说:“听说之前的任院长非常喜欢你的成果,我也拜读过几篇。最近的一篇是研究公平规范适应能力是否具有可遗传性、是否可预测,我觉得很有意思,你花了多长时间追踪实验对象?”
宋明栖没有抬头,只是平淡回答:“8年。”
常书睿略有些意外。这是一个挺前沿的问题,更是Science期刊25个最具挑战性的科学问题之一,宋明栖在研究生阶段就开始了研究,而且他居然真的花了8年。
“哦那很久,你很有耐心。”
“这是基本功。”宋明栖手上又翻过一页说,“做心理研究的,自己没活过几辈子,要是还不虚心多看看别人的人生,不拉长时间跨度去获得可靠的数据,那不就是学术诈骗?”
常书睿噎了一下,去看宋明栖的表情,好像只是单纯阐述事实,没有故意刻薄、冷嘲热讽的意思。
真他妈是个怪人。
“你说的对。”常书睿不好发作,只能僵硬地笑笑,“不过我听说宋老师还在给警方做事,做犯罪心理方面的研究?”
宋明栖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s·h`u*w-u-k+a*n¢.`c?o?m!
“我还真不太了解这种类型的顾问工作,奖励颇丰?”
宋明栖皱了皱眉:“大概就几千块钱劳务。”
“那我就不太懂了,感觉不为钱,也要为名。这种工作对学校的发展和你个人荣誉都没有太多促进作用。”常书睿架起腿,手指在酒杯上点着,“现在我们在说什么,聚焦主责主业,我感觉宋老师还是应该想想以哪头为重。”
这种想法不独他一个人有。宋明栖之前就听到院里的其他老师对他这一工作不太理解,颇有微词,有时候警方开着警车来学校找他,兴师动众,引起恐慌,大家也会抱怨几句。
不过一个人拥有知识,不是为了垄断,是为了给更多人用。教书是这样,做顾问也是这样。
宋明栖不太明白常书睿的意思。
“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他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扣,“我从小就有一个想法,世界我不想让给罪犯,学术我也不会让给烂人,我觉得我现在做得还不错。”他绕过对方竹竿一样伶仃的细腿,“麻烦借过一下……”
在常书睿愕然的眼神中,他神清气爽地坐到了吧台旁边,终于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喝一杯。
吧台这边人很少,左侧就坐着两个人,正在交谈。他特意隔开两个位置就坐,喝了一会以后发现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牛皮纸信封先行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喝酒。
又过了一会,宋明栖感觉那个人好像在看着自己,他回看过去,发现这个人只是朝着他的方向在打电话,面相属于很出挑的类型,长一对柳叶眼,鼻梁右侧有一颗小痣,总是带着一种很好相处的笑意,嘴里隐约在说“方大律师”什么的。
宋明栖觉得自己偷听很不礼貌,就把目光移开了。
抱着要睡个好觉的心思,加上周围环境实在心烦,他一杯接一杯没什么节制,等到发现自己醉得有点大的时候,已经不受控制地头晕目眩起来,他跑到卫生间呕吐,回来找酒保要了一杯柠檬水,可还是很快头一沉,栽进了臂弯里。
零点刚过,一辆车在清吧门口停下,和宋明栖相隔两个座位的男人似乎等来了要等的人,手指敲了敲吧台,喊调酒师过来结账。
但调酒师站在那里对着宋明栖左看右看,过了好一会才朝男人走过来。
“他怎么了?”这个看起来很好相处的男人抻着脖颈问。,微?趣+小·说·网~ ′免*费_阅/读?
“这位先生醉得很厉害,怎么喊都不醒。虽然喝得多,但度数不高啊……”调酒师奇怪地说,“我们也快打烊了,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他一个人来的?”
调酒师讪讪地笑笑:“倒是一群人,不过这位先生好像不太合群,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也没人看到他还在这里。”
“嚯,人缘挺差啊。”男人笑了起来,扬起下巴指了指宋明栖放在吧台上的手机,“用他指纹解锁,翻翻他通讯录,找个朋友来接他呗。”
调酒师表情有些为难:“这就是不好办的地方,他的通讯录全是一些点啊线啊的,我们都看不懂……”
有点意思了。
男人走过去,看了一眼宋明栖的手机。
最近刚打开的浏览器尽是Psychological Bulletin、Nature Communications之类的超硬核英文学术网站,至于通讯录和微信备注……
男人一言难尽地看了一会,指了一串号码:“打这个吧。”
调酒师愣了愣,盯着一堆看不出差别的点与线:“为什么打这个,这些线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男人回答,突然门口有人喊他的名字:“任喻!”
他立刻抄起外套,朝调酒师笑笑:“你打就对了。”然后快步朝门口走去。
“怎么这么久?”立在门口的男人穿一袭长风衣,宽肩腿直,惹得清吧内的顾客都朝他看去,可他只是看着朝他走近的人,自然地伸出手臂。
任喻兴致勃勃地牵住了他:“方应理,我刚刚遇到个超有意思的醉鬼!”
“嗯,怎么个有意思法?”
“他通讯录备注用的是摩斯电码,把酒保给难住了,不知道喊谁来接他。”任喻眉飞色舞地说,“我就不一样了,我要是醉了,朋友肯定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酒保随便拨一个电话,这个人都会来接我的对吧,毕竟我人缘这么好。”
这个话题是怎么演变成自夸的,方应理感到猝不及防。
他眯了眯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醉了,可以接受随便跟一个通讯录里的人回家?”
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危险,任喻立刻求生欲上线。
“害,我还没说完……但是呢,酒保肯定不会打错电话的,因为我给你的备注是老公,他肯定会第一个打给你,所以来接我的也肯定是你。不像这个醉鬼这么抽象,他给他老婆的备注是……”
他用手指在方应理的掌心画了五个短横。
-----
“这是……”方应理微妙地提了下眉:“数字0?”
第43章 宋老师,你喝多了
宋明栖动了动鼻子,嗅到了非常熟悉的、干净的肥皂气味。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移动,但双腿悬空,手臂绕在一个人的脖颈上,压着一条银链,一低头就看到对方泛着点青的头皮。
“周羚?”
虽然是明显的疑问句,但周羚感觉宋明栖的声音没有很惊讶,还比不上他接到电话时的十分之一。
事实上,他只删除了宋明栖的微信,没有拉黑他的号码。一开始确实关机了一段时间,自己换了一个新号,可没过几天又把旧号码开机了,失眠的时候就反反复复看宋明栖的未接来电和之前的聊天记录。
今晚是宋明栖突然来电,而且一直响一直响,把他吵醒了,深更半夜的电话最吓人,他担心是遇到什么危险,还是没忍住接了。
接通以后他先没说话,想着宋明栖但凡说一个字问他在哪,他也不会讲的,可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您是这个机主的朋友吗?他喝多了在我们这,您方便过来接走他吗?”
上次烧烤摊一起吃饭周羚就知道宋明栖的酒量有多浅,现在一个人在清吧,亲人朋友都在国外,也没有人会接他回家。
尤其是想到宋明栖这幅长相也不太安全,他有点动摇,从床上坐了起来。
“为什么打给我,是他让你打给我的吗?”
酒保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确认了这个声音就是刚刚那个走掉的男人让他拨的那个。
“他喝断片了,我们刚刚翻了他的通讯录,好像给您的备注比较……亲密,所以就打给您了。”
周羚有些意外,但很快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套衣服:“好的,我马上过来。”
宋明栖虽然高挑,但骨架不大,背在身上也没多重似的。
周羚低头看了一眼,宋明栖的皮鞋一边一只在自己胯边晃,西裤冗堆在腿弯,导致脚腕露出来一截正装袜,看起来有点禁欲又不太禁欲的,总之很不像话。
“是酒保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他一边帮助宋明栖回忆,一边重新向上端了一下他的屁股。
“别人给你打电话你就来?……我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接?你自己说欠我一条命,说话不算话。”宋明栖有点醉醺醺的,呼吸很烫,冲着周羚的耳朵磕磕绊绊地说话,惹得人心浮气躁。
“我怕你会报警。但我不想放弃,所以还是不见面比较好,你也不用为难。”周羚说。
“那怎么又来了?”
周羚沉默了一会:“因为我想了很久,又实在怕没有人送你回家。”
并不冷淡的话却是用最冷淡的语气说出来的,他还是不乐见宋明栖放纵自己,一个人跑到酒吧喝到烂醉。
“……”宋明栖认真想了一下,“所以我和你的计划相比,还是我比较重要?”
周羚一向不会任凭自己陷入非A即B的陷阱,他只是跟随步伐重重呼吸着:“是我对不起你,而且你是我和我姐姐的恩人。”
“那恩人不让你做的事你还要做?”
周羚轻笑了声,强调:“听清楚,是恩人,不是主人。”
最后两个字他咬字清楚,说得又慢。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从他这样的硬汉嘴里说出来有种反差效果,莫名惹人兴奋。
宋明栖感觉自己是因为醉酒,才会如此燥热不堪,他从周羚的后颈上移开目光:“……你懂的有点太多了。”
周羚误会这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夸赞,也不吝将它归功于他:“嗯,你教的。”
天又被聊死了。两个人双双沉默了一会。
宋明栖问:“你背我去哪?”
“背你回家。”
宋明栖环顾四周,夜色浓郁,只有一溜半亮不亮的街灯,几乎没有行人,倒确实是回四季小区的方向,但这个清吧离小区足足有三公里,更不要说还背着一个近一米八的男人。
“我喝醉了。”他强调说。
“我知道。”周羚也说。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附近找个旅馆?”宋明栖问。
“怕脏,怕你住不惯,肯定还是觉得回家好。”
“……”宋明栖抿了抿嘴唇,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对他是真了解,第二是觉得这个人也真是个傻子,“那为什么不打车?”
周羚还是没什么好语气:“司机不载醉鬼,怕你吐到车上。”
“……”
今晚是有点狼狈,宋明栖稍微大一点了之后就没被人背着走过,连父亲好像都没。他有点想下来自己走,但又担心下来以后周羚就会离开,他只好安分守己地在对方的背上趴下来,好拖延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