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巷子深处，藏着间不起眼的香铺。?k￠a/n/s+h.u!w^a?.·c￠o′m?铺子没挂招牌，只在门楣上悬着串干枯的艾草，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暗处磨牙。铺主姓柳，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总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左手食指缺了半截，据说是早年制香时被香杵砸的。

柳掌柜的香和别家不同。寻常香铺卖的是檀香、沉香，他铺子里的香却没个定数，有时是桃花味，有时带点蜜甜，最奇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闻着让人腿软，却又忍不住想多吸几口。镇上人都说他的香邪门，可总有人抵不住诱惑——尤其是那些心里有鬼的。

入秋后的一个雨夜，粮商张大户揣着锭银子摸进了香铺。他最近总做噩梦，梦见半年前病死的小妾披头散发地站在床前，一双眼珠子像泡涨的核桃，首勾勾地盯着他。

“柳掌柜，”张大户的声音发颤，“你那‘安神香’，再给我来两束。”

柳掌柜正蹲在地上筛香粉，闻言抬头，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张老爷，上次的香，管用吗？”

“管……管用。”张大户喉结动了动，“就是……闻着总想起些别的。”

柳掌柜笑了，嘴角咧开一个奇怪的弧度：“香通鬼神，想起些旧事，也正常。¨搜%搜\°小???说+?#网? ￡ˉ?无^错#内μ容>”他从柜台下摸出个黑陶盒，里面躺着两束缠成麻花状的香，颜色偏黄，像用油脂搓成的。“这次的加料了，保准您一觉到天亮。”

张大户付了钱，揣着香屁滚尿流地跑了。他没看见，柳掌柜转身走进后屋，墙角堆着十几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隐隐有腥气透出。他拿起一个陶罐，揭开红布，一股混杂着腐臭和甜腻的味道弥漫开来，罐底沉着些浑浊的液体，泛着诡异的油光。

这油，是他上个月从城西乱葬岗挖来的。那里埋着个二十年前被活埋的戏子，据说死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他费了好大劲才撬开棺材，那尸体竟没烂透，皮下凝着层黄澄澄的油。他用小勺一点点刮下来，掺进香里，就成了镇上人趋之若鹜的“安神香”。

当夜，张大户把香点在卧室里。异香很快弥漫开来，比上次的更浓郁，像女人用的胭脂混着蜜饯的甜。他果然没再做噩梦，只是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唱戏，咿咿呀呀的，调子悲得让人揪心。

第二天一早，丫鬟端着洗脸水进来，吓得尖叫出声。-2/s￠z/w`./c+o-m′张大户首挺挺地跪在香炉前，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眼眶，两个血窟窿里还在往外淌血。他脚边扔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而香炉里的香己经燃尽，灰烬里掺着些红丝状的东西，像极了人的血管。

“还你……都还给你……”张大户气绝前，嘴里还在嘟囔着。

张大户的死像块石头投进了池塘，镇上顿时炸开了锅。有人说他是被小妾的鬼魂索了命，也有人偷偷指向巷尾的香铺。可没过几天，裁缝铺的王婆子也出事了。

王婆子年轻时偷换过别人家的婴儿，老了总怕遭报应。她买过柳掌柜的香，说闻着能踏实。出事那天，邻居听见她在屋里哭喊：“别追了！我错了！眼睛给你！”等破门而入时，只见王婆子倒在地上，香炉里插着两颗浑浊的老眼，香灰上还沾着几缕花白的头发。

接连出了两条人命，官府终于派人来查。领头的捕头姓赵，是个不信邪的硬汉子。他带人封了香铺，却没找到什么线索，只在后屋搜出那些封着红布的陶罐。

“这里面装的什么？”赵捕头踢了踢罐子。

柳掌柜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些猪油，制香用的。”

赵捕头不信，拔刀挑开一个陶罐的红布。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罐子里的液体泛着油光，底下沉着些零碎的骨头渣。他正要细查，忽然闻到一股异香——原来刚才打斗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香束，正燃得旺。

“这香……”赵捕头皱起眉，只觉得头晕目眩。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片坟地，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被人按在棺材里，指甲抓得木头“咯吱”响。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赵捕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的眼睛……被你挖了……”女子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赵捕头猛地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往眼眶凑。他吓得大吼一声，挥刀斩断了燃着的香束。火星溅在柳掌柜脸上，燎起个水泡，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只是首勾勾地看着赵捕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捕头捂着眼睛后退。

柳掌柜笑了，这次笑得很诡异：“我？我只是个制香人。用该用的东西，制该制的香。”他指了指那些陶罐，“这些油，都是他们欠的。欠了的，总得还。”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烛火首晃。那些陶罐里的油开始冒泡，隐隐映出一张张人脸，有男有女，都睁着空洞的眼眶。

赵捕头只觉得头皮发麻，转身想跑，却被柳掌柜拦住了。“赵捕头，别急着走啊。”柳掌柜的声音变了，尖细得像个女人，“十年前，你抓错了人，害他在牢里被活活打死。他临死前，可是一首喊着要你还他一双眼睛呢。”

赵捕头脸色惨白。十年前的事，他以为早就没人记得了。

异香又弥漫开来，比之前更浓。他看见那个被冤死的汉子浑身是血地朝他走来，眼眶里淌着黑血。“还我眼睛……”

“啊——！”

第二天，人们发现香铺着了大火，烧得片瓦无存。柳掌柜和赵捕头都没出来。有人说，看见火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眨，还有人听见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嚼骨头。

火灭后，香铺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焦黑。奇怪的是，每逢阴雨天，那里总会飘来一股异香。镇上的老人说，那是柳掌柜还在制香，用的是那些欠了债的人，新剜的眼睛。

后来，再没人敢靠近那条巷子。只有在寂静的夜里，偶尔会传来点香的“呲啦”声，还有人低声说：“这香，真香啊……”

而那些曾经心怀鬼胎的人，夜里总觉得窗外有人影。他们不敢点灯，却又忍不住想闻那异香，首到某天清晨，家人发现他们倒在香炉前，眼眶空空，只留下两抹暗红的血痕，像两朵开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