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对皇太后说：“大凡做事，如此行事不通，可反其道而行之，必见奇效。”太后茅塞顿开，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只要此人出面，立储之事必可遂我心意。

索尼端坐在椅子上，已经颇有老态了，脸色却还红亮，鹤发童颜，极似图画中的老寿星。太后感慨道：“索大人，年寿几何？”

索尼躬一躬身说：“臣年已六十八岁了。”

“逝者如斯，皆成追忆。岁月悠悠，时光如驹。过得真快呀！想当年你与叔父希福追随太祖太宗南征北战，恍如昨日一般。”

索尼听太后忆起当年，心中不免有些感动，含泪说：“太祖太宗待臣叔侄恩重如山，一日不敢有忘。”

太后语含敬重地说：“你已历三朝，是我大清的肱股之臣。常言道：临危见臣节。现在立储一事关系国运的昌盛，天下的安泰。若立三阿哥，你可有什么良策？”

索尼沉吟着说：“臣愚钝，至今还没有想出什么良策。”

“当年崇德殿内争位之时，你挺身而出，力主立太宗之后，可谓忠直无双。我也一直把你视为心腹之臣，不想这次却令我失望了。难道果真是年老心也老了么？”

“太后，臣并非是因年老，实是别有苦衷。”索尼面色愈加红赤。

太后笑道：“有道是虎老雄心在。我还以为索大人被岁月蚀光了雄心，对国事已漠不关心了呢！我见刚才你欲言又止，似乎已不见了当年疆场叱咤的风采，正为你叹惋，原来你是另有苦衷。何不明言？”

索尼目光闪烁，神情似觉不安，慢声说道：“臣当年驰骋沙场，不论生死，于家人无伤；而今深恐一言致祸，家庙无祀。再说刚才众人各怀心事，诸位王爷贝勒一言不发，臣岂能强为出头，开口妄言。臣之下情，望太后明鉴。”

“好！索大人既吐真言，我可使你无后顾之忧。只要你能令三阿哥得立，大清能有贤主，我保你不但全家无虞，还会位极人臣。你可放心了吧！”

“太后恩典，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微笑颔首。

“臣以为太后立三阿哥实是百世之计，可谓慧眼识英才。三阿哥聪颖练达，颇有太祖太宗遗风，不似二阿哥口讷性懦，有腐儒之气，只是太后所用的办法似乎不妥。”

“不妥？”太后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了。

“确是如此。一则皇上本是多愁善感的人，极重情义。平时虽对太后言听计从，但未必不心存嫌隙，尤其是董鄂妃和荣亲王之事，积郁多年，乘病笃之际发泄出来，也属势之必然。二则太后并没有采取皇上易于接受的方法劝阻，因此难以成功。”

太后点头说：“你所讲的第一条，我已明白，但是第二条则使人大惑不解。”

“臣以为太后其实不必介入此事，以免皇上反感。事关重大，太后担心诚属自然，但关心太过，不但无益，反有害处。且皇上近年潜心佛理，世缘已淡，故难为母子之情所动。”

“如之奈何？”太后听得眉头渐锁。

“依臣之见，正途既已不可，则当反其道而求之。”索尼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态。

“如何是反其道求之？”

索尼道：“臣当年受太祖之命，遍搜汉人典籍，译为我朝文字，因此对汉人典籍多有阅览。秦代之时，草民陈胜、吴广起事之初，就命人扮作野狐，深夜啼叫：大楚兴，陈胜王。两汉之交，图谶之风大盛，王莽、刘秀莫不据其为托辞，一个代汉自立为王，一个灭莽复兴汉室。元朝末年，工匠韩山童、刘福通先在黄河故道埋下一个石人，继而编歌谣说：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如此种种，都是借外力而逞私意。太后以为此道可行么？”

太后听索尼侃侃而谈，赞道：“此类事真是出人意表，你的妙策可是与此相同？”

“当属同类。臣以为皇上笃心佛陀，可找一有道高僧，以法轮之说或者以西藏灵童转世之说，劝说皇上。”索尼试探道。

“轮回之说和灵童转世之说，皆属虚妄，恐皇上未必信服。”太后原以为索尼必有什么宏论，不料并无什么高明之处，不免有些失望。

“那么占卜、星相之术如何？”太后笑道：“占卜不过是求诸龟甲筮草，这些世间的俗物，焉知我大清的国运？至于请神扶乩，更是无稽之谈，岂有把人间圣主的选立委之鬼神，成万世笑柄。若说星相之事，倒是可以斟酌。天子者乃是上天之子，一举一动，自然有上天垂象。若上天属意三阿哥，皇上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是到哪里去寻这样既可靠又通星相的人呢？”

索尼不假思索地说：“掌察天文、定历数、占候、推步之事，职属钦天监，召他们来问问？”

太后心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不禁笑道：“索大人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我怎么忘了他呢？”

索尼见太后言笑甚欢，满脸云翳尽散，忍不住发问：“太后说的是钦天监哪个？”

“汤若望。”

“是他？”索尼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奇异的图画：鹰鼻鹞眼，白发白须，常常是一身玄黑的长袍，手持镀金的十字架，有时是一身五品的白鹇补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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