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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32.内事没法活动

几天愉快的外事活动给我心里照进一束阳光,这束阳光把我那间办公室也照亮了。这束阳光还使我生出一个闪亮的念头,应该长长志气,成为再大点的作家。中国这么大,光一个省就有一个国大了,不能让外国人光羡慕中国的面积大,也不能光让外国作家羡慕中国作家条件好,得拿出让他们羡慕的作品来。创作的冲动又油然而生,我写下一个题目,《日币上的作家像》,然后开始按射进了阳光的心情美化房间。我有这个毛病,房间不能按我的心情美化起来,就不能进入写作状态。一边美化环境,一边酝酿作品,美化到心满意足时坐下来,文思也就开始风起云涌了。

先用清水洗净的拖布和抹布把全屋拖擦了一遍,将屋脚那盆一人多高的龟背竹上两片黄透的大叶子掰下来,原来显老的龟背竹立刻显得年轻而富有朝气。那两片金光灿烂蒲扇大小的黄叶,单独看起来竟不亚于变得朝气蓬勃的龟背竹动人啦。我把屋内的东西撒目一遍,看中了窗台那只延安宝塔山造型的磨花玻璃瓶,那瓶立时变成一座黄土高原美丽的山。两只阔大而灿烂的黄叶一插入瓶中,迅速化作两片黄色的火焰,只有火光而无烟地燃烧着,仿佛凡·高笔下的向日葵,那花瓶也随之化作阳光强烈到处是一片金黄的阿尔的原野。墙上用飞龙鸟翅膀做成的一只蝴蝶,似也朝燃烧着黄色火焰的阿尔原野飞动起来。创作真是一种奇妙的劳动,艺术家把掌握的素材稍加变动,立刻就生成境界不同的作品来。如果两片黄叶还长在原来的龟背竹上,不就仍是一种苍老衰败的象征吗。我又乘机从别屋剪来一枝夹竹桃,插在窗台的空花盆。于是,我的屋子和心房不仅阳光灿烂而且开满了鲜花。

我伏在稿纸前飞快地写道,浩瀚大海包围着的一个小小岛国,日本,差不多是全世界最有钱的国家之一,他们的钱,不可能太多属于作家,可他们的钱上却印有作家的头像……

这时女编辑作家鲁星儿推门而入,在我办公桌对面刚一坐下就说,听说你很同情铁树,连他和小赵的关系你也很同情?

我满心的鲜花忽然蔫了,放下笔说,你听谁说的?

鲁星儿说,栾丽惠说,赵明丽也说,铁树老婆都把两人一块抓住了,你和求实又故意给放跑了,这事现在谁不知道?!

我说,不放跑还让他们打出人命啊?

鲁星儿说,你起码过后该召集个党组会,给他个处分,叫他在全机关检讨!

我是干什么吃的,我召集党组会?

你……你不是驻会副主席吗?

副主席就能召集党组会?我连党组成员还不是呢!

那你不好开别的会?

我一个不是党组成员的人,召开别的会,处分主席?处分党组副书记?

啊,铁树是副书记!那就没办法管他啦?

我们是党管干部!盛委书记都管不了,我能管了?

这样说时我又想到她连省委书记都不知是哪单位的,便不同她深说了。

她顿悟了什么似的啊啊了几声,转而又说,那你起码不该老帮他的忙啊?!

我老帮他什么忙了?

该他出面接待日本作家,他不去,他留家给赵明丽儿子过生日,你替他去,还替他赠书,替他讲话,走时都不敢跟盛委同志打声招呼,讲话时也不替盛委说几句。那你干吗还给盛委一千日元哪?!

我气愤了,反问道,鲁星儿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她也气愤着反问我,你说有没有这事儿吧?

我回来后是把一千日元装信封捎给盛委了,还电话简要向盛委汇报了接待日本作家的情况,当时他虽不热情,但也并没说出难听的话。难道是范主任向他说了什么?我真的很是生气,阴沉了脸说,鲁星儿我不想向你作任何解释了,但我要说句心里话,接待日本作家是我完成了一项新鲜工作,愉快得很,并没想到帮谁的忙,也没想到怕谁。如果硬要检讨有什么不对的想法,开初倒是有点自卑感,觉得自己这个中国作家名气太小,因而有些紧张。后来看他们很佩服铁树和北良的样子,慢慢就好了!

鲁星儿说,你不该在外国作家那里树立铁树威信,你该树立盛委威信,树立你自己威信!

我满肚子苦衷一句也不想说了,只说道,我也不想打听谁向你说了什么,但我得告诉你,那一千日元上面印着作家夏目漱石的像!

她惊讶说,是吗?!

我把写有《日币上的作家像》那页稿纸推给她,她看后改变了语气说,你来作协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体会?

我感叹说一言难尽,她正要往下问,听外面有人喊她,便起身跑走了。我闭眼甩了甩头,想把这些干扰迅速甩掉,好重新进入写作状态。可重新伏到稿纸前,满心鲜花那种情绪再也恢复不起来了。同是那支钢笔,急得鸡啄米似的戳着稿纸,就是想不出一个好句子。戳着戳着,声音变大了,而且变成了立体声。我晃了晃头,发觉是敲门声。进来一个部队的熟人,我们只是知道互相叫什么名字,交情一点也没有,问他有什么事他又说没事,只是来闲坐坐。我实在没心思和他闲坐,眼睛不住看着稿纸着急。他说,你们作家协会不错,一天啥事没有,不闲得慌吗?

我笔敲着稿纸没法回答他,我摸不出他的来意,但肯定他不是来看我闲不闲得慌的。我说,什么事你直说,我正忙着而不是闲得慌。他这才说,老战友哇,听说你们要盖楼,而且是你管这事儿?

我说,你直说,啥意思?

他说,我告诉你,管这事儿可大有油水啊。我家乡有个工程队,如果这工程能包给他们,你可以得两万元回扣费!

我说,你呢,你可以得多少?

他说,我一个不要,只是帮老战友个忙。

我说,学雷锋啊,那就算了,这事不归我管。

他说,哪能呢,都说作协的内事全归你管!

我懒得回答他,他看出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也就无趣地走了。我只起身用眼光送了送,便仰到椅背上闭目想像那张日币。夏目漱石和接待过的五位日本作家一同向我微笑,我真希望改行去从事外事工作,而不再管那些管不好,也管不了的内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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