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后悔了，如果我刚才不夺过遥控器，不倒回那个频道，不让他看到这一切……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我还没有组织好安慰的话，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本想起身到一边去接电话，看了我一眼之后，又坐了下来，“喂？是，我已经看到节目了，嗯……不要紧。”

我张了张嘴。

他挂了电话冲我笑了笑，“还在担心我么？还是刚刚那句话，不要紧。”

“呃，我不是……真的不要紧么？”我舔了下嘴唇，“会不会对公司造成不利的影响？”

沈文柯沉默了一会，忽然伸手揽住我和宁馨，他轻轻的亲吻了下宁馨的头发。

宁馨冲他笑了笑，又转脸看电视。

“有你，有女儿在我身边。公司不过是事业，是工作。事业再重要，没有家人、生活来得重要。工作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家庭要占七成，事业最多占三成。只要我这七成都好好的，三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沈文柯说的很认真，并非是安慰我的神态。

我跟着笑起来，“文柯，你变了好多，以前的你还是喜欢争强好胜的，在工作中，生活中……现在的你让人觉得温润了。”

“不是所有的地方，”他摇头，“谁敢欺负我的家人试试？看我还温润不温润？”

他轻笑着吻我。

宁馨居然在一边偷看，我躲闪着红了脸。

他这么轻松的态度，让我以为韩玉梅的事情，不过是隔靴搔痒，不会对万豪造成任何影响。

没想到万豪的股票却在韩玉梅接受采访之后，跌了好多。

不光股市，以前支持沈文柯，夸赞万豪的，现在也变成了一片骂声。

甚至还有好些论坛专门开了帖子，讨论沈文柯和沈林奇，究竟谁是伪君子，谁是真小人。

没想到，竟然有好些网民替沈林奇辩驳，说他不过是率性而为……而沈文柯才是真的阴险。

我的三观都被刷破了底限，不禁开始担心沈文柯的处境。

股票大跌，骂声一片，他在公司董事会里，也会顶着很大的压力吧？

而爷爷五七还没过……

我想帮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结婚以后，我就没有再去以前的工作室里工作了，不过我还算是老板。

陈亦可设计的品牌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推陈出新，精品设计也越来越多。

在线上线下都受到了认可，我不用去拍照片视频，自然有了更多的时间。

而现在，这些时间都被我用来泡在网上，逛论坛，看“两沈之战”骂成什么样。

我怀疑韩玉梅肯定是请了水军，在引导着舆论的方向。

我也曾经涉足这些工作领域，这方面的人才还是认识不少的，我正琢磨着……要不我也请些水军？把她压倒？

但这样会不会就沦落成跟她一个等次的人了？

“看视频！”司徒高远突然给我发信息，附带了一个链接。

我打开链接，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不由吓了一跳。

“顾心艾？”我以为她已经死了！

“请问顾小姐，当初沈太太，哦，就是司徒景楠曝光出来的那段音频，是你和沈林奇的对话吗？”旁边的记者，应该是记者吧？没有露脸，只有声音，镜头里，一直都是顾心艾的脸。

她皱着眉头，抿着嘴，没有说话。

她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依旧是我见过的五官，精致漂亮。

可眼底却没有了光彩，她消瘦了很多，浓重的眼影，大红的嘴唇，浮夸的妆容。

她狠狠的抽了口烟，冲着镜头吐气。

镜头里的沉默也许很短，但我却觉得过了很久。

她的答案也许不能成为证据，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可以改变局面的！只要她说是，是沈林奇，录音里沈林奇答应要害死沈老爷子，再嫁祸给我……只要她说是，那韩玉梅营造的可怜形象，就彻底被推翻了。

她所有为沈林奇辩白的话，都会立不住脚。

她对沈文柯的诋毁，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最讨厌的顾心艾，她对着镜头吐烟的这一刹那，却变得极其重要起来。

等待的每一秒，都显得漫长。

她朱唇轻启，勾着嘴角，冷笑一声，“是，不然我会落到这种地步？”

“那你后悔吗？自毁形象，自甘堕落？”记者问。

她抬手捶了下记者，狠狠的抽了一口烟，“不怪我，那时候，我是个为爱盲目的女人……现在想想，我甚至都不清楚我爱的是什么？沈文柯吗？明星的光环吗？”

她咧嘴摇了摇头，轻嗤一声。

镜头要转走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扳住镜头，“现在的韩玉梅和当初的我一样，盲目，以为自己很伟大，很正义，是为了爱情……所有人都该同情她为她让路，执迷不悟。对，就是这个词。”

她说完，拿起一瓶酒，仰头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

镜头晃过她所在的环境，似乎是一家国外的小酒吧，酒吧里是各式各样的外国人，白人、黑人以及亚洲人。

视频结束，我仍旧皱眉没有回神。

顾心艾没有死，她还活着，在国外颓然的活着。

这是对她的惩罚么？我心里是希望她死了更好么？可是如果她死了，现在就不会有这个为沈文柯正名的视频了。

当然，沈文柯会有别的办法为自己正名。

可让顾心艾站出来说这些，显然更能让吃瓜的网友满意。

我握着手机，心里有一阵阵的茫然之感。

“看完了么？”司徒高远发信息问。

“嗯。”

“怎么样？”他发了个笑脸。

我迟疑了一阵子，才回复，“这视频是假的？你找人做的？”

“你真高看我。”他发了个锤子，又接着说，“我在网上看到的，第一时间发给你，不是我做的。不过顾心艾待这地方我知道，一家靡乱的酒吧，一直有我们的人盯着她。她在那儿卖唱呢，呵呵。”

莫名的，我觉的他这个“呵呵”意味深长。

不是他找人拍的？那是沈文柯么？

我自己去搜这个视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视频在网上的点击率已经很高了。

而且被转载了很多次。

甚至好多公众号都转载了这段视频，并且发表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在引导舆论，劝网友冷静。

我打电话给沈文柯，“我看到顾心艾的视频了，你看了么？”

他接通电话，连“喂”都没说完，我就立即问道。

他倒是不慌不忙的嗯了一声，“看到了。”

“你放上去的么？”我又问了一句。

内心里，我觉得是他，他是该有力的还击韩玉梅了。即便利用了顾心艾，即便顾心艾是被逼说出实话的，但也无可厚非。

可隐约的，我又希望不是他，他现在在我心里的形象太过光辉高大，不染一点污渍。

如果是他做的这个视频，就显得他太有心机了。

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后，我心里就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不是。”他说，果断而坚定，“你相信我么？”

“嗯。”虽然他看不见，但我还是重重的点了头，“我相信。”

他笑了声。

挂了电话，我也笑起来。

不是他，不是他用尽心机洗白自己。

事实自己站出来说话了，冥冥之中，自有公道。

舆论的风向真的倒得很快。

视频放出来没两天，韩玉梅就已经被骂的不敢出门了。她哥哥也几次打来电话，甚至在公众面前道歉。

“闲杂的声音，不会理会，它自己会消散。时间久了，该明白的会水落石出。”沈文柯一直都对这件事保持了淡然的态度。

我也渐渐不再关注网上的声音，骂也好，赞也罢，那是别人眼里的生活，而我们要寻找的，是我们自己的生活。

爷爷五七的宴席很简单，请了一些关系不错的亲友在酒店里吃了一顿饭。

没有太隆重，算是对老人家的最后一次彻底告别，最后的缅怀。

五七之后，我们身上的“孝”字就可以去掉了，也不用一直穿着沉闷的黑色，可以穿一些鲜艳亮眼的颜色了。

我以前不明白这个仪式的意义，现在大约能体会了，这不仅是提醒别人，我已经出孝了。

其实更是为了提醒自己，前头的路还很长，要鲜艳鲜活的走下去。

我特地在五七过去的第二天，穿了一身草绿色的连衣裙，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感受着清风拂面。

沈文柯开车去送宁馨上学了。

秦阿姨去买菜了，薛冰在楼下院子里，打扫宁馨的滑滑梯和秋千架。

院子周围的蔷薇花开的灿烂张扬，风里送来蔷薇花的馨香。

我闭目享受着新的开始，耳朵里却传来尖利的声音。

“沈文柯，你给我滚出来！你放的那是什么视频？是诋毁！是诬陷！有本事你跟我当面说！顾心艾在哪儿？你弄了她的视频就能洗白你自己了吗？我告诉你，我不是顾心艾，我不会那么容易被你打倒的！”

尖锐的叫骂声，刺的人耳朵生疼。

我皱眉睁眼，往楼下看去。

黑色的铁栏门外头，站着一个掐腰叫骂的女人。

她不复昔日光鲜亮丽，虽然衣服都是名牌，头发也理得柔顺发亮，可精神状态上，却还是给人一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薛冰，让她走。”我冲楼下擦秋千架的薛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