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毅进来是正巧见着香莳在笑,打趣道∶“有什么高兴的事让你呵呵的合不拢嘴巴?说来听听。”
香莳收起笑脸,道∶“怎么能不高兴呢,你们打了胜战,我还不笑了,再者说了,我笑又没有碍着你。”
“你这个鬼丫头,只知道跟我顶嘴,到司令面前是一句多的也不说,真该让司令好好治治你。”沈怀毅笑吟吟的回答香莳,眼睛却从一进门开始就粘在了清姿身上。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我哪里还敢顶嘴。”香莳像换了个人似的,没有往日里的死闷,无情,倒天真可爱起来。
“功臣倒算了,是司令领导有方,我现在是对司令越发的钦佩了,我离开的时候,战局的各种形势都是对我们不利的,我一回来就全变了,我还真怀疑司令有扭转乾坤的本领。”他的得越发带劲了,清姿听了只冷冷一笑。
“不过说来,严谨明风光了一生,临了却让人寒心啊,他病了卧在床塌上,两个儿子闹了起来,你说这不是闹心么,我赶去时,司令差不多已经将他们逼到了德州城,我听说大儿子把小儿子强行囚禁起来,那些被他收买的旧部将还跟着他闹,说是大儿子得不到兵权他们就不上战场,严谨明被逼得没法子,那样重的病还亲自上场,那些个部将多多少少看他的面子,心里不甘不愿的上了战场,这才打了几天严谨明在战场上就这样堕马身亡了,后来说尸首都找不到,连葬礼也操办得十分简陋,哪里还有半分大帅的风光。”沈怀毅继续说着,就当是新鲜事说给清姿听。
清姿的双手攥成拳,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屋子里没人回话,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说来也是两个儿子不懂事,到了这个关头还如此,不过这也是别人的家事,你怎么便得如此八卦了,还道人家里事去了。”香莳适时的说了几句,这才缓解了下屋子里的气氛。
沈怀毅见清姿一直不言语,以为清姿是厌恶自己这样说人的长短,他忙赔罪∶“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如此了,清姿你若是再不说话我可就要急死了,你若是气我恼我,说出来便是,我定会改的。”
“你哪里错了,我不过是因为刚睡醒,人没精神罢了,你说的这些事与我全然无关,我也听不太懂,何来生气一说。”清姿望着沈怀毅,他穿着军装,人英挺了不少,却还是她记忆里的旧模样,谦和,有礼。
沈怀毅时而抬头,时而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香莳说要替清姿拿早餐来,借机离开了,沈怀毅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有事要说……”
“有什么事直说吧,到我这怎么还这样。”
“我向司令请了几天的假,明天就动身,回桐城,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看看你爹,还有你的姨娘们。”
清姿听了这话将头一别,道∶“我还回去做什么,那家里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如今二太太可是替他怀了宝贝儿子,我这个赔钱货自然就只有沦为棋子的份,我又没有让他如愿以偿,他不恨死我才怪,你若不是想看着我如何被赶出家门。”她说得有些刻薄,自己心里却也十分难受,她也总会在梦里梦见家,梦见父亲,母亲,就像梦外一样,父亲总将自己往外推,她实在是怕自己的梦境应验,被公然赶出家门,再无回家的可能。
“他是你父亲,父女哪有隔夜仇,他从小将你捧在手心里,你只要回去认个错,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沈怀毅仍极力劝说她。
“我并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他待我再好也是从前,现在我不过是扔在路边的草,他哪里还管顾我的死活,你不必劝我了。”清姿浅浅闭上眼,她说话都有些哽咽,沈怀毅见她情绪激动,便不好再劝下去,只是道∶“你若想带什么话,或是想吃什么,跟我说了,我替你办到。”
清姿并没有答他的话,而是道∶“你母亲十分挂念你,她十分挂念你。”
香莳端来枸杞粳米粥,沈怀毅亲自喂她,她多多少少吃了些,他也跟着吃了一碗,吃完他出去了趟,回来时拿着清姿带来的行李箱,清姿见着旧物,心里甚喜,沈怀毅从里边将《纳兰词》拿出来,又顺手将箱子递给香莳,让她放着去。
“我就知道你的箱子里定会有它,你也闷得慌,我今天就陪你来好好赏赏词。”
清姿从他手上夺过书,道∶“你几时爱看这些个了,不过是一时兴起,应个景罢了。”
“谁说我不爱看这个了,我还能背得出几首来呢,你听着,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气,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望贫,还有一首……”
清姿见他还打算背下去,便向他泼了盆冷水,道∶“行了,行了,背词谁都会,你可晓得个中意思?若是不知你怎么谈得上跟我赏词。”
“一早就料到你会这样说,我可是特地请教过司令,这第一句是化自骆宾王的句子,'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浆向蓝桥易气讲得是裴航和云英,药成碧海难奔,说得是嫦娥仙子偷吃灵药,奔往月宫,从此不得与后羿相见"“他还读这个,稀奇了,他怎么不去钻研他的军事战术。”清姿并未打算问他,只是自己小声嘀咕,却被沈怀毅听了去。
“司令心里烦躁的时候便会看这个,所以我就请教他咯,他也的确是诗词方面的行家,有机会呀,你还真可以跟司令好好研谈一下。”
清姿听沈怀毅老是提到那个人,心里莫名烦闷,将书合上放在床头,道∶“你明天要回去,给你妈妈的继续备好没有?你怎么还有那么多心思在这里跟我讨论诗词呢。”
沈怀毅也忽然想起什么,笑道∶“还是你心思细些,你若不说我都要忘了,可给她老人家带什么好呢?”
"你若是实在想不到,就买几张沙貂皮吧,冬天穿着暖和又洋气,我可听说了这黔南的沙貂皮可都是上品货,还有,别忘了,这次回去替你母亲找个佣人,一来帮她做些事情,二来也好做个伴,你常年不在家,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免有些凄凉。"清姿细心嘱咐着,沈怀毅则满眼是笑的凝着她,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眼睛里,等她止了口,才道∶“你可是比我对我妈还上心,莫不是想提前收买婆婆,然后好进门啊。”
清姿见他嬉皮笑脸的,心里有着薄怒,却只化作一拳砸在他的肩上∶“说的什么话呀,我看你从了几年军,倒是把脸皮子磨砺厚了。”
“香莳,你给我评评理,我俩青梅竹马,她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我最清楚了过,你说她以后嫁给我是不是理所应当,这多好的一对啊。”沈怀毅不跟清姿争,而是问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香莳。
香莳面无表情,没有了方才的活泼,道∶“这世间事,变数多了去了,你可是会打算,如若单小姐寻见更好的呢?”
“你怎么这么说呢,清姿可不是见异思迁的人。”沈怀毅佯装生气,打算逗逗香莳。
香莳却半点情分都不讲,反驳道∶“世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子,往远了不说,就说司令吧,留学回国,英俊博学,心思缜密,拿捏得好外文,也端得起古诗古词,大总统都总是夸赞他是难得一遇的人才,你说,你与司令比起来算什么?”
“你真真是专门跑来气我的,我与司令是没得比,可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倾心的型,反正我是相信清姿的。"他说得十分认真清姿看两人的架势,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清姿推了把沈怀毅,催道:“你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斗嘴,怎么不花在挑选礼物上,你们真吵,难道不知道我是病人,需要静养么。”
“好好,我马上就去,等你的伤全好了我就带你出去完,这次我们不骑马啊。”沈怀毅依依不舍,临走前还又叮嘱了好几遍要她好生照顾清姿,啰啰嗦嗦了好一会儿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