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砚起唇开口前，江长夏直言道：“进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虽说是邸府的侧房，但好歹也算是江长夏的闺房了，她竟然邀请自己大半夜进去？
宋砚双目微瞠，耳尖微微泛红一路而下蔓延至脖颈，然夜色太黑，没人能看得到。转念一想，自己早已将她明媒正娶回府，她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哪怕没有她的邀请，自己断然踏进去，旁人也无谣言碎语可言。
犹豫片刻后，宋砚挪了挪脚尖，脑海里倏然想到江长夏因宁玉泽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沉声说道：“夜已深了，还有事等明日再议，你先早些休息。”
江长夏见他犹豫不决，半脚都踏入房门又缩了回去，所幸直接扯着衣袖将宋砚拽了进来，利索地用火折子将煤油灯点燃，俏皮又不失温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江长夏只留了个背影给他，说道：“明日议不了。”
煤油灯光微弱，萤火豆大般照亮得木桌中心，边缘似明似暗，少女从床榻的枕下拿出了数份书信，毫不掩藏地摊在了木桌上，声音比方才小了半分，“瞧瞧。”
宋砚拾起桌上的一封，还未拆开，单看封面的江家印章便知是家信，新婚刚过，她就随着自己来到疆北，一路上偶尔会收到江家的来信，说是思女心切，但江长夏却未曾与他分享过家书，他也不曾过问。
还有几封封页上并未有江家印章，而是私印，宋砚神色略有迷茫地望着江长夏，不解她是何意，最终在她点点头下，宋砚迟疑掂起桌上的信封，在女孩的目光下细细阅读起来。
凉风一吹，烛火摇曳，如豆大般的萤光照亮了小小方地，宋砚的面庞一半在光中，另一半藏于交汇地带，鼻梁如同高山般耸起，缱绻的唇延绵起伏，好一幅山河风景图。
江长夏还期待着能在宋砚脸上能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神情，毕竟这信上的内容可是她老爹费尽脑汁如何躲过宋砚的眼线，传到她手中的。
然而，几封信皆被拆开，也不见宋砚脸上有任何变化，就连声音也不带一丝颤抖，只是淡淡地问道：“你为何要给我看这些信？”
江长夏打了个哈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眯眼说道：“我可以帮你向皇上申请，解决救济难民的银子，条件是用你的名义帮我做个事。”
这个条件很是心动，如今他同皇帝已经心生间隙，若由他出面，不说会不会遭到推脱搪塞，如是再惹来猜忌，便是更大的麻烦。
让江长夏出面就不同了，虽然她在江府不受宠，但她是皇帝派过来的眼线，应是皇帝身旁的人，自然是好说话的，只是她为何要帮自己？
莫非是一场更大的阴谋，等着自己入套？宋砚眉头紧锁，带着薄茧的指腹摸索着信封，手指不禁蜷缩了起来，纸张微皱，声音低沉道：“何事？”
天色很暗，疆北的空气很是干燥，宋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深邃，江长夏顿时觉得有些口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接着说道：“以你的名义安排难民以工代赈，修个工程。”
话音刚落，江长夏就从身旁的木抽屉里取出一沓手稿，一张张地摊在宋砚面前，轻声说道：“看看。”语气却并不轻松。
宋砚望着眼前的女孩，神色泰然，仿佛笃定自己会答应她一般，他随意拾起一张，细细端详了起来，指尖连同手腕都抑制不住地发抖，这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女孩想出来的。
“你不要提防我，我是来帮你的。”江长夏轻轻地说道，女孩的声音少了几分俏皮，多了几分沉稳，让人不得不相信。
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仿佛拉动了一下，弦丝勒着心脏有点疼，不要提防她？什么叫做不要提防她？
好像从前从未有人这般直白地同他这么讲过，哪怕有人讲过也不过是有求于他罢了，可眼前人的目的，他看不透。
江长夏终于在他的瞳孔间见到了丝破裂，只想着坎儿井可是凝聚了人类智慧的伟大工程，如今白送到你面前，是个人都会吃惊的，至于她方才说的话，早已被抛到脑后，她自然不认为宋砚单凭一句话会全身心地相信自己。
宋砚回了神，声音听得出想要放稳，却控制不住地略微颤抖，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帮我？”
江长夏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想着自己说出的实情:自己来自于科技发达的异世界，而你不过是我基友书中的主角，是由一个名叫Mild的弱人工智能将自己传输进来，帮助你完成基建任务，我就可以回到原来世界。
女孩忍不住皱起眉头，若真的说出去了，宋砚不相信自己还好，若是把她当成怪人就完犊子了，打断了宋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简单地说道：“将军，这也夜深了，小女子倦意上头，此事明日再说吧。”
她全部的精力都拿来研究如何解决水源问题，自是没有编造敷衍宋砚的理由。
明日再说，自是不可明日再说的。皇帝在疆北的眼线不少，若江长夏暴露了，他便找不到更妥当的解决办法。
还有这是他的邸府，哪有赶主人走的道理？宋砚凝神注目着她，眸底流转着一抹暗色，若是不想说，不说便是。
虽说这是江长夏的闺房，他一个大男人深夜踏入自是不妥，虽说女孩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可意料到的没有发生，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宋砚偏过头，让自己不再去看江长夏，淡声道：“好，图纸我拿走了。银子一到，就开城门收流民。”
落下一句话，就迎着月光离了去，独属于女孩的缱绻馥郁香味也随之消散而去，但心头似一根坦荡的麻绳一步一步，甘愿自己束缚起来，一团散不开。
奇怪的思绪如同石子般在心湖里荡漾起了水花。